不羁巨人的全球震荡 - 彭博社

漫步在南京这座古老的长江城市，经过白皮树和磨损的建筑，突然间，通过树枝，映入眼帘的是熊猫电子集团那巨大的蓝白色标志，这是一家中国不断壮大的工业精英中的顶尖成员。

在这里，一个新中国正在努力工作。成千上万身穿白色工作服的女性正在生产成箱的电视机、录像带录音机和数字开关——这些商品赋予了“中国制造”这个词新的意义。但熊猫的雄心勃勃的目标才真正使其与众不同。在接下来的五年里，它还希望在多媒体个人电脑、移动电话基站和空中发射器等领域占有一席之地。“我们的重点将放在高科技上，”国际官员袁俊伟说，他与摩托罗拉、爱立信、洛克威尔国际等众多西方领先公司签署了技术合作协议，这些公司正与熊猫展开合资合作。

在一个世界其他地方刚刚开始理解的规模上，中国正在扩展其工业革命。到目前为止，增长主要来自那些利用中国庞大的廉价劳动力池的制造商，平均工资约为每月100美元。然而，这些公司越来越多地转向更先进的产品。在四年内，中国预计将出口价值1000亿美元的电子产品和机械。它可能很快成为世界上最大的彩电、汽车零部件和手机出口国，并将开始提供发动机、发电机和计算机断层扫描仪。

通过巧妙利用其市场的准入，北京正在让跨国公司资助大型研发机构，现代化大学课程，并承诺将中国作为出口基地。得益于来自台湾和香港的投资，中国工程师正在帮助生产计算机主板、CD-ROM产品和教育计算机玩具。十年前几乎不存在的半导体产业，到2000年可能会有合资企业生产0.3微米级的超细电路线芯片——大约与今天的韩国相当。

西方公司正急于搭乘这次工业腾飞的列车。但进入的代价主要是中国的条件，而随着他们提供技术秘密，焦虑感在加剧。对一些人来说，中国越来越代表了全球化的阴暗面。“你坐下来想，”国际机械师与航空航天工人协会的主席乔治·J·库尔皮亚斯说。“这就是我们都被敦促去拥抱的新全球经济吗？”

对中国的担忧扩展到大多数工业国家的智库、政府办公室和企业高管。随着中国的合资企业开始出口更多，中国的政策，而不仅仅是比较优势，将在决定全球各行业的赢家和输家方面发挥作用。例如，遵循北京规则的跨国公司可能会利用他们在中国的工厂，而不是美国的工厂，以满足发展中国家对商品的巨大需求。东南亚和拉丁美洲国家，即使在新投资用于改善设施和教育方面投入了数十亿，也发现很难竞争。

在世界的大型贸易国中，中国处于一个独特的保护主义联盟中。尽管北京正在实施实质性的自由化，但高额关税和任意规则仍然限制了从汽车到计算机的所有进口。对电话网络、消费者银行和出版等服务的外国投资受到严格限制或完全禁止。而且，规划者正在起草政策，要求外国投资者增加技术转让并提高中国制造商品的出口。例如，为了在上海建立一个4.2亿美元的彩电工厂，索尼公司必须承诺出口70%的产量。

重商主义巨头。由于其申请加入世界贸易组织的进程停滞不前，中国可能能够在未来几年内继续这种游戏。想到这样一个庞大、无监管且不受控制的对象在全球经济中飞速前进，分析师们不禁感到震惊。“中国的庞大规模意味着世界其他地方必须非常认真地对待那里的发展，”华盛顿国际经济研究所的马库斯·诺兰德说。“这是对世界贸易体系最大的潜在威胁。”

首批受害者已经开始出现。波音公司和麦道公司在将生产转移到中国后，均裁减了技术工人。詹姆斯·奥尔德里奇是一名在麦道工作了30年的组装专家，他曾在加利福尼亚州托伦斯的一家大型工厂工作，该工厂生产喷气机的零部件。现在，在大规模裁员后，他是仅剩的244名员工之一，被调到一个仓库，并预计公司很快会将这个仓库也搬到中国，在那里组装中型MD-90喷气机。“墙上的字迹已经显现，”他说。

这为担心中国正在成为一个重商主义巨头的贸易战士们准备了充足的弹药。今年春天，国会可能会重新讨论是否撤销中国的最惠国贸易地位。除了人权侵犯和非法武器销售等通常的热点问题外，技术转让、美国就业岗位的出口、软件和音乐的盗版以及不断膨胀的贸易差距等问题可能会变得更加突出。

夸大中国的经济威胁是容易的。它有活力的出口商，但在重工业和高科技行业中，今天几乎没有威胁，这些行业由低效的国有部门控制。北京执行保护主义规则，但在过去15年中，进口的增长几乎与出口一样快。通过合资企业，跨国公司在关键领域获得了令人印象深刻的进入，汽车销售的80%、个人电脑的90%以及几乎100%的电信设备都是如此。与美国的贸易顺差在增长，但美国估计的350亿美元并未考虑服务、在中国制造的出口中进口组件的高含量，或通过香港转运或走私进入中国的数十亿美元的美国商品。

跨国公司认为，转让技术基本上是无风险的。许多在中国的先驱者在没有创造新竞争对手的情况下获得了回报。自从联合技术公司的奥的斯电梯公司在1984年在中国北方城市天津成立合资企业以来，它已经超越三菱公司和迅达电梯公司，占据了25%的不断扩大的市场。今年它将把产能翻倍，达到8000部电梯。“我们带来了最新的技术，”联合技术公司中国业务的总裁理查德·J·拉瑟姆说。然而，这些技术知识几乎没有泄漏给200家当地电梯制造商，他们的产品远未达到世界标准。

奥蒂斯的成功为德克萨斯大学的其他单位打开了大门，该校已投资约5亿美元于从开利空调和特瑞克冷藏卡车及铁路车辆到普拉特·惠特尼喷气发动机零部件等多项业务。还有10个合资企业正在谈判中。拉瑟姆认为，凭借如此巨大的存在，德克萨斯大学的公司在获得美国制造的发电机和高端空调的大订单方面也具有优势。

然而，中国从外国人那里榨取更多的努力意味着很少有秘密是真正安全的。化学工业部长期以来被怀疑将通过与外国化工和制药公司合资获得的专有配方传递给其他国有工厂。此外，随着西方放松对共产主义国家高科技销售的限制，技术也可能被转移到中国雄心勃勃的军事项目中。麦道公司在北京的压力下出售了复杂的机床，用于民用飞机工厂；后来得知这些机器被用于生产防御战斗机和导弹的工厂。

威胁中的微软。对跨国公司帮助中国工业竞争的要求是无情的。微软公司在面临软件被禁的威胁下，与当地合作伙伴共同开发了Windows 95的中文版本，并同意协助开发中国软件产业的努力。查布公司是40多家竞争新许可证在中国运营的外国保险公司之一，承诺在上海建立一个100万美元的“保险大学”。北电网络、美国电话电报公司、阿尔卡特阿尔斯通等公司在无线通信、网络和微芯片方面建立了合作关系。他们还建立了当地实验室，派研究人员前往西方，并将中国工程师纳入他们的产品开发网络。

没有人能超越通用汽车公司在赢得中国市场方面的努力。为了击败福特汽车公司，成为一个20亿美元项目中50%的合作伙伴，该项目将在上海建造中型轿车，通用汽车提出引入数十个零部件合资企业，并在中国设计大部分汽车。它还将设立五个研究机构，教导中国工程师——大多数人甚至自己都不驾驶汽车——将动力系统和燃油喷射系统等领域的技术理论转化为应用。中国将成为通用汽车全球采购网络的重要组成部分。通用汽车中国区总裁鲁道夫·A·施莱斯（Rudolph A. Schlais Jr.）表示：“我们在这里参与的门槛提高了很多。”

然而，考虑到其作为21世纪超级大国的自我形象，中国可能不仅仅满足于成为外国公司网络的一部分，安德森咨询公司的技术转移专家丹尼斯·弗雷德·西蒙（Denis Fred Simon）指出：“他们谈论技术全球主义，但内心深处，他们是技术民族主义者。他们不想被纳入一个相互依赖的世界。”

如果中国注定要成为从汽车到电器再到计算机的全球最大市场，北京的决策者们问，想要强大的本土产业有什么错？“如果只依靠进口，建立现代电信网络是不可能的，”邮电部主任徐尚言（Xu Shangyan）说。“我们必须建立一个国内产业。”

但是在扫描中国的工业景观时，规划者们看到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许多行业的国有企业需要大量的技术和资本注入，以便在中国最终加入世贸组织时能够独立生存。例如，中国有3000家制药公司，但只有20%被认为达到世界标准。去年，中国售出了约100万台个人电脑。但在前五大品牌中，只有一个——北京的联想集团——是本土品牌。而且它正在失去市场份额。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北京复兴的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正专注于将五个“支柱产业”——汽车、电子、石化、机械和建筑材料——带入21世纪。目标是引导外资合资企业，并促使本地企业合并成像韩国财阀那样的大集团。“我们希望提升和发展我们的工业产品，终有一天取代进口，”中国社会科学院的工业经济学家卢政说。

为了实现这一目标，北京愿意无视自由贸易原则。其于1994年中期宣布的汽车产业政策尤其严厉。进口乘用车的关税为100%。外资汽车制造商必须通过政府贸易公司进行交易，而不是直接向消费者销售。结果是：1995年上半年，汽车进口骤降60%，降至约20,000辆，尽管国内汽车销售激增7.4%，达到719,000辆。该计划还表示，直到2000年，只允许一家新的外资汽车制造商成立组装合资企业，这导致了福特和通用汽车之间的激烈竞争。

官僚们在其他行业也在推进。去年九月，电子工业部发布了指导方针，要求所有新的外资项目在计算机、电器、手机和传真机领域应涉及“新一代”产品和“持续的技术转让”。此外，它们必须出口超过70%的产量。机械和化工领域的政策预计也将很快出台。

但随着中美贸易差距的扩大，批评者质疑为什么美国公司必须经历这些繁琐的程序。除了拒绝那些无法参与北京游戏的公司的进入外，中国的政策还延续了结构性失衡：美国无法直接出口其具有比较优势的产品，而美国的大门对中国却是敞开的。前副贸易代表迈克尔·B·史密斯说：“他们只允许符合他们总体计划的公司进入。”

缺乏工具。克林顿政府在应对这个问题上遇到了困难。现在，它在不公平行为的清单中包括强制技术转让和出口承诺。但除了向北京抱怨，克林顿团队认为，当美国和欧洲的竞争对手仍在争相吸引中国的官员时，他们几乎无能为力。“我们正在创造一个极其庞大的竞争对手，”一位美国高级官员表示。“但我们没有应对这一威胁的工具。”

随着关系紧张，劝说中国放弃其限制性政策变得越来越困难。在这方面，伦敦国际战略研究所的中国观察家杰拉尔德·西格尔表示，中国“比日本更可怕。”他指出，至少在东京，华盛顿有一个在共同安全和地缘政治目标上有着坚实盟友的支持。而与中国则不然。随着党内强硬派变得更加民族主义，他们往往将任何挫折，包括未能加入世贸组织，视为美国主导的“遏制”中国的阴谋的一部分。

许多担心中国的人希望它在赢得加入世界贸易俱乐部后会表现良好。但北京希望在完全开放之前将其国内产业提升到世界标准，并似乎愿意等待——除非它能以为发展中国家保留的宽松条件加入。中国人也相信他们可以对西方贸易规则制定者施加影响。如果中国未被接纳，“所有缔约方都会受到影响，”外贸和经济合作部副部长孙振宇表示。“中国需要世贸组织，而世贸组织需要中国。”因此，世界其他地方面临一个困境。如果中国在俱乐部内而不分享相同的义务，它的规模足以使世界贸易规则变得毫无意义。然而，拥有一只800磅的“大猩猩”在外游荡，同样具有破坏性。

压力只会增加。随着中国继续享受跨国慷慨的好处，它正变成对曾经只将其视为廉价劳动力和巨大市场的国家的更大威胁。到目前为止，华盛顿、东京或布鲁塞尔的官员对此几乎没有采取任何行动。渴望获得中国财富的公司愿意支付代价。只要这种情况持续下去，北京可能能够按照自己的规则行事很长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