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信的泰国 - 彭博社

快到晚上10点了，位于曼谷海滨附近的新家乐福超市热闹非凡。数百辆新款丰田、本田和福特汽车挤满了停车场。里面，购物者们互相拥挤，他们的购物车里堆满了杂货。其中一位，孙通·坎萨提安，从货架上拿下五公斤的米袋。这些米是给他即将庆祝生日的佛教寺庙里的僧侣的——自1997年泰国经济陷入金融危机以来，他一直没有给自己这样的奢侈。“在过去两年里，生活变得更好了，”44岁的孙通说。“现在每个人口袋里都有钱。”

孙通可能是把米带到寺庙，但他并不说是僧侣改善了他的运气。孙通会告诉你，真正的功劳归于自2001年1月以来担任泰国总理的他信·西那瓦。他信的低利率和向农民提供廉价贷款的政策帮助人们口袋里装满了现金——这让孙通的生意再次开始增长。因此，孙通曾两次找到他信来感谢他。“我只是说，‘你好，你好吗？’”孙通回忆道。在这两次场合——一次是在总理位于曼谷的官邸，另一次是在高尔夫球场——他信朝他这边看了一眼并挥了挥手。虽然不多，但足以让他的崇拜者满意。“总理是一个可以与各个层次的人交谈的人，”孙通说。

孙通并不是唯一一个欣赏他信的人，这位经验丰富的电信大亨的身价高达20亿美元。在担任总理两年半后，他信享有巨大的受欢迎程度，民调显示其支持率约为70%。去年经济增长率达到5.3%，今年第一季度达到了6.7%，是亚洲增长最快的地区之一。这让投资者感到意外，他们中的许多人曾认为东南亚是一个被1997年危机摧毁并被中国压制的地区。

泰国人曾经可能会相信这种悲观情绪，但现在他们肯定不再如此。曼谷证券交易所今年上涨了41%。外汇储备达到了400亿美元。利率降至1.25%，是自危机以来的最低水平。他信正在帮助农民和贫困城市劳动者提供负担得起的医疗保健和小企业及农场的微型贷款。他通过下令警方扫荡和追查被指控腐败的民选官员和公务员，打击毒品、卖淫和有组织犯罪。“底线是改善人民的生活，使国家进步，并为社会带来和平，”他信说。

然而，尽管许多泰国人钦佩他信及其成就，但其他人对这位政治家的所作所为感到非常不安。反对者担心他信通过削弱潜在对手并将关键政府和军队职位填充给家人和来自他在1990年代建立的电信和媒体帝国——新公司（Shin Corp.）的亲信，来增强自己的权力。他们说他针对泰国非政府组织中的发声反对者。还有人指出，他对毒贩的残酷有效的打击运动是对公民权利的攻击。最后，人们担心他正在疏远外国投资者，并且他的刺激措施一旦停止将使经济面临崩溃的风险。“他不过是一个机会主义者，”前总理朱万·利克派的顾问说。“他会让国家陷入麻烦。”

严峻的指控。他信否认任何不当行为，并对指控他利用职务谋取经济利益感到愤怒。“绝对不可能，”他说。“很少有人这么说。”关于裙带关系的指控？发言人表示，总理的亲属和伙伴是凭借自己的能力获得职位的。警方的打击行动？“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根据泰国宪法进行的，”他信坚持道。

争议显然将伴随他信的整个职业生涯。但如果他能让经济持续繁荣——这仍然不确定——亚洲和世界将会听到更多关于他的消息。与泰国历史上任何其他民主选举产生的总理不同，他信似乎有可能完成完整的四年任期，而不会在军事政变或国会的不信任投票中被推翻。根据所有的说法，他将在预计于2005年举行的下次选举中轻松连任。这将使他在国际舞台上至少待上八年。

这对他信来说再好不过了。他明确表示，他希望成为马来西亚的马哈蒂尔·穆罕默德或新加坡的李光耀的接班人，作为一个强有力的亚洲增长倡导者。即将于7月26日年满54岁的他信，尤其钦佩马哈蒂尔的好斗姿态。“马哈蒂尔博士唱‘我的方式’。我唱‘爱我，就爱我的狗，’”他信打趣道。

在某些方面，他信向西方示好：他希望与美国达成自由贸易协议。但他也传达了亚洲力量的信息。在6月5日的演讲中，他呼吁创建一种新的亚洲债券类别，区域内的政府可以发行和投资，而不是将资金投入美国国债。“我们的储备，”他信说，“当存入西方的债券时，为西方半球创造了更多财富，却没有为我们自己的增长做出贡献。”

无论是救世主、麻烦制造者，还是机会主义者，塔克辛无疑是一个复杂的人物。作为来自偏远北部清迈省的富裕丝绸商人和国会议员的儿子，塔克辛在严格的纪律和雄心壮志中成长。年轻时，他对执法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并崇拜警察。他于1973年毕业于泰国警察军官学院，随后获得泰国政府奖学金前往美国学习刑事司法。他在肯塔基州里士满的东肯塔基大学获得硕士学位，并在德克萨斯州亨茨维尔的山休斯顿州立大学获得博士学位。回到泰国后，他加入了警察，最终晋升为中校。

塔克辛的警察生涯教会了他如何利用官方关系，并让他看到了权力的好处。在经历了几次创业失败后，他和妻子于1982年成立了一家公司，赢得了向警察局销售计算机设备的合同。这家公司后来发展成为新公司，如今拥有iTV——泰国最大的商业广播公司——以及运营泰国领先的手机服务的先进信息服务公司。

泰国有着悠久的强人统治和腐败历史，在1990年代中期被富有的裙带资本家和与他们合作的政治家所主导。当1997年房地产和金融泡沫破裂时，泰国成为亚洲危机的震中。2001年，在塔克辛当选之前，民众对川的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施加的紧缩政策感到厌倦，大多数分析师认为情况会变得更糟。由于塔克辛是泰国最有关系的巨头之一，似乎国家又要回到裙带资本主义模式。塔克辛的开局并不顺利：在2000年12月的竞选期间，他因未能披露所有资产而被起诉，并在15名成员的宪法法院中以一票之差被宣判无罪。

他信，尽管如此，证明比他的批评者所描绘的要聪明得多，他立即采取措施来丰富泰国的工人阶级。他的政府命令政府储蓄银行和其他国有金融机构向乡村发展基金贷款23亿美元，该基金向农民和小商人提供贷款。政府住房银行被指示提供52亿美元的住房贷款。然后还有3亿美元用于家庭电脑购买贷款，12亿美元用于新出租车，22亿美元用于帮助公务员支付假期费用的贷款。“我们正在注入资金以创造收入和就业，”他信说。

经济无疑在蓬勃发展。农民收入去年增长了11%。出口在上半年激增了18%，部分得益于泰铢贬值带来的持续低成本，目前泰铢比1997年贬值了40%。泰国公司对此感到兴奋。“他信身上有强烈的首席执行官式管理气息，”暹罗水泥公共公司总裁兼首席执行官Chumpol Nalamlieng说，他的公司正在蓬勃发展。“他非常关注经济成就。”

他信表示，他预计今年国内生产总值增长6%，2004年为7%，2005年为8%。独立分析师的估计范围从3.5%到5.5%。无论增长多快，快速游览曼谷显示出一种自泡沫时期以来未曾体验过的繁荣。首都拥有一条崭新的空中列车在街道上方运行，且不久将有一条地铁在地下运行，使通勤者更容易绕过堵塞街道的可怕交通拥堵。而且，警方已将曼谷的夜总会、按摩店和妓院限制在明确划定的区域内，而不是允许它们扩散到邻近地区。

在泰国的数千个村庄中，变化同样显而易见。新建的房屋点缀在乡村，新的摩托车随处可见。一位成功的农民是Thanom Yothana。这位55岁的矮胖男子是距离曼谷140公里的Tao Poon村的村长。他从村庄发展基金借了476美元，并推迟偿还之前的贷款。这笔钱帮助Thanom在他的农场增加了一个新的鲶鱼池，去年提高了他的收入。这使他能够建造一座两层楼的房子，并购买一辆价值18,000美元的丰田皮卡。“我将能够按时偿还我的债务，”Thanom在向一个有90,000条鲶鱼的池塘投喂时说。“明年我会借更多。”

制造业的显著转变——受益于对研究和开发设备进口的税收减免——也在帮助Thaksin。例如，泰国丙烯纤维公司正在购买价值140万美元的进口机械，这将使其产能提高25%。去年，这家印度-泰国合资企业获得了享有盛誉的德明奖，并且利润翻了一番。泰国的汽车行业也在蓬勃发展。2000年5月，通用汽车公司开始从其位于罗勇省的大型工厂向德国出口其Opel Zafira。这款运动型多功能车——通用汽车首款针对德国市场的泰国制造汽车——迅速在泰国人中流行开来。在Thaksin的宽松信贷政策下，泰国人去年购买了17,000辆Zafira，占通用汽车生产的10%。

首席执行官Thaksin是总理扮演的一个角色；顶级警察Thaksin是另一个。他渴望解决使泰国成为亚洲恶习代名词的问题：毒品、卖淫和有组织犯罪。泰国人因此爱戴他。“生活现在更安全了，”33岁的会计文员Isaree Sroysuntorn在晚上10点购物时说。

这种安全是有代价的。根据政府资助的国家人权委员会，自二月份以来，近2400名涉嫌参与毒品交易的人被枪杀。“这是一场大屠杀，”委员会负责人普拉迪特·查伦泰威说，他正在调查一些他认为警方在其中扮演可疑角色的杀人案件。政府承认，与毒贩勾结的流氓警察对一些杀人事件负有责任，塔克辛党发言人苏拉南·维贾吉瓦表示，并誓言惩罚任何被发现有罪的警察。他还表示，警方在执行公务时也涉及少数致命的枪战，但大多数杀人事件是由毒贩消灭竞争对手或潜在证人所致。普拉迪特同意毒贩对一些杀人事件负责。

普拉迪特还声称，首相正在利用反犯罪运动来针对倡导团体。七名抗议重大基础设施项目的泰国环保人士告诉委员会，他们的名字在警方正在传播的嫌疑犯罪分子名单上。普拉迪特说，塔克辛“不喜欢非政府组织”。塔克辛坚称，只有被通缉的罪犯才会被针对：“只要他们没有刑事案件，我们就不会打扰他们。”然而，他听起来并不像一个坚定的民主主义者。“民主是达到目的的手段，”他说，“而不是目的本身。”在三月份，他拒绝了联合国对其人权记录的批评，称“联合国不是我的父亲。”他随后收回了这番话，承认自己“反应过度”。

然而，随着他对自己工作的信心增强，塔克辛在经济事务中也显露出民族主义的倾向，这让投资者感到恼火。他的政府通过提出法规来阻止外国零售商，这些法规将使在泰国开店变得更加困难，尽管在法国的家乐福和英国的乐购PLC抗议后，政府取消了这些计划。“塔克辛至少发出了相互矛盾的信号，”一家在泰国有石化投资的跨国公司的高管说。根据世界银行的数据，去年外国直接投资降至9亿美元，而2001年为38亿美元，这让人担忧。

关于破产炼油厂泰国石化工业命运的谈判突显了这些矛盾的信号。TPI欠超过100个债权人27亿美元，其中许多是外国债权人，但它通过37起诉讼与他们斗争了六年。今年6月，财政部接管了TPI，创始人普拉猜·利奥帕伊拉塔纳被保留为顾问，并撤除了债权人选择的澳大利亚会计公司来管理该公司。尽管这并不是债权人所期望的结果，但根据一家银行的高级经理的说法，债权人在7月7日批准了这些变更——因为担心在任何债务重组中被排除在外。“如果我们投反对票，可能就无法在谈判桌上占有一席之地，”这位驻曼谷的银行家说。普拉猜拒绝了采访请求。塔克辛表示，政府接管TPI是因为没有取得任何进展。塔克辛说，永无止境的斗争将“毁掉公司，最终伤害银行。”

批评者还抱怨他信没有做够来修复银行业。泰国资产管理公司从泰国银行中剔除了足够的坏账，使金融系统的不良资产水平在去年降至30%，而1999年时曾达到近50%的峰值。尽管如此，曼谷的银行家们怀疑实际数字更高。评级机构标准普尔在7月6日的报告中警告称，泰国银行仍然面临反复出现的问题贷款、低利润和薄弱的资本基础。“泰国有所改善，但仍然站在摇摇欲坠的膝盖上，”新加坡标准普尔的分析师南希·高说。

他信的项目所产生的债务金额也引发了质疑。自2001年以来，国有银行向那些向穷人提供资金的项目注入了130亿美元的债务。人们担心他信可能让经济依赖于廉价信贷。“当你开始这种事情时，你就无法停止，”曼谷政府养老基金战略分析主任阿蓬·切瓦克伦凯警告说。总理对此并不担心。“有些人认为穷人是那些从不偿还贷款的人，”他说。“但他们比商人要好得多。”

随着经济增长和税收激增，公共债务占GDP的比例在他上任前为70%，去年降至54%。他信已经在着手下一个项目。他希望向地下经济中的小贩和店主授予所有权证书。这样，小贩就可以向银行证明他拥有自己的推车，并以推车作为抵押获得小额贷款。这笔钱将投入到业务中，并产生应税收入。“我们将提升地下经济，”他信说。他希望这一倡议与他的其他项目结合，能够为泰国的GDP增长增加一个百分点，并筹集足够的税收来帮助平衡预算。惩罚罪犯。为穷人带来利润。这是绝妙的政治。他信会改变泰国，还是让其面临另一次危机？无论如何，这位从警察转变为富豪再转变为总理的人正在留下他的印记。

由迈克尔·沙里在曼谷撰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