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陷入中国的“双手” - 彭博社

作者：德克斯特·罗伯茨

20年来，我一直想去西藏。在经历了近十年的中国大陆报道后，这正是我期待的时刻。在我面前，一打帆布帐篷在一个大型白色佛塔附近扎营——这是一个宗教圣物，据信里面保存着佛陀身体的遗骸。大约80名藏族大麦农、牧民及其家人正扎营在这里，位于海拔12,000英尺的绿色山坡上，距离泽当市不远，已经进入夏季宗教朝圣的第二个月。他们需要在破旧的蓝色东风卡车上，沿着坑洼的土路，经过高山口，开车七天才能回到北藏那曲地区的家乡村庄。

尽管如此，“生活并不糟糕，”一位47岁的深肤色五个孩子的父亲说，他被好奇的村民和他们的孩子们包围，大家都希望这位意外的访客能有一张达赖喇嘛的照片，西藏受人尊敬的宗教领袖。

然而，我的兴奋被压制，因为我知道多年来来到这里的困难以及与这些令人印象深刻的人们进行采访可能带来的后果。北京仍然对让外国人——尤其是外国记者——进入国家观察他们在将西藏融入大陆方面的复杂记录持谨慎态度。几十年来，反对中国统治的起义遭到血腥镇压。现在，北京正在尝试一种新方法。“双手抓”的政策是十多年前由当时的西藏最高领导人胡锦涛首次提出的，他现在是中国共产党总书记和中国的国家主席。

胡萝卜与大棒。

在胡的论述中，一只手更加仁慈，向西藏倾注资金以建设新基础设施并带来经济发展，希望能抑制持续存在的独立情绪。这些朝圣的青稞农民告诉我，他们偏远村庄里建了一所学校。最近的收成很好——更重要的是，他们现在通过采摘和出售一种野生藏虫草赚取了可观的额外收入，这种虫草经过几位中国中间商的手，最终成为在遥远的日本出售的美食。他们可能在不知不觉中受益于胡的这一只手。

然而，另一只手则是铁拳：它旨在无情地镇压西藏人摆脱中国统治的愿望。铁拳无处不在：今年早些时候，一名28岁的藏人因被指控试图推翻中国控制而被处决。另一名嫌疑人则被判处缓期执行的死刑。

中国仍然将68岁的达赖喇嘛视为叛徒，认为他试图分裂祖国，并在这里限制宗教自由。但北京当局显然对最终成功征服西藏的信心更足——如果不是因为中国外交部，我不会在这里，外交部现在常常接待驻华外国记者团。我们记者甚至有可能逃离预定的行程，去与藏人交谈，比如这些农民，尽管你永远不能排除被监视的可能性。

羊群与洪水。

你几乎可以感受到即将到来的巨大变化对藏族人的生活产生的影响，他们是一个自豪但仍主要以牧业为生的民族。80%的人生活在远离几个人口中心如泽当、日喀则、江孜和拉萨的乡村，我的团队在为期八天的报道旅行中访问了这些地方。

在距离这个山地营地超过一百英里之外，拉萨的一个巨型数十亿美元铁路项目的终点站正在快速建设中，预计在2007年完工后，将首次为这个内陆高原与中国大陆提供铁路连接。北京正在西藏各地建设新的道路、水电项目和发电站，希望将这个动荡不安的地区融入中国。

虽然这样的项目无疑会提高许多人的收入，但这里对未来的计划仍然存在深刻的矛盾。被问及铁路是否对大多数藏族人的生活有好处时，一位坐在泽当外帐篷里的农民表达了怀疑：“这会给西藏带来各种混乱。小偷会来偷我们的羊。”

其他藏族人担心经济发展，特别是铁路，会给他们的土地带来大量新的汉族移民。这似乎是必然的。虽然北京表示汉族人仍然只占西藏266万人口的5.9%，但官方统计并未包括来自四川和安徽等省的数十万被归类为临时居民的中国人。

城市失衡。

确实，位于中国以外的西藏人权组织估计，随着铁路的完成，西藏人可能很快会在自己的土地上成为少数民族。与此同时，包括藏族血统的地方官员在内，辩护北京政策的官员称这是为了帮助促进西藏经济。“我们的政策是，无论一个人的肤色是什么——[无论他们是]黑色、红色或金色头发，蓝眼睛或棕眼睛——如果他们能使我们的地方经济受益，他们都欢迎在这里工作，”西藏女性德吉说，她是泽当市的副党委书记，几十年来一直在中国控制的政府工作。

官员们不太愿意谈论的是，西藏在几乎所有指标上仍然落后于中国其他地区——包括农村的人均收入、健康和教育机会。问题在于，中国提升西藏的努力产生了不平衡的结果——这种结果往往对西藏人没有太大好处，而是对那些成千上万的新移民，主要是居住在城市的中国移民有利。

只要北京的发展重点继续放在城市地区，强调主要道路和城市基础设施的建设，而不是农村投资，如水利项目或农村道路系统，这些趋势就不会改变。即使西藏的年经济增长超过10%，现行政策“正在大大加剧城市与乡村之间以及汉族与藏族之间的收入不平等，”马萨诸塞州剑桥和拉萨的西藏扶贫基金会（TPAF）主席亚瑟·霍尔科姆警告说。

更光明的前景。

霍尔科姆表示，中国对西藏的经济发展政策也在加剧城市贫困、犯罪和日益严重的卖淫问题，因为年轻的、通常受教育程度较低的藏人涌向城市，却发现很少有合法的生计机会。我在泽当和拉萨的地区看到了这一点，那里的门前悬挂着诱人的粉色灯光，门口聚集着化妆的年轻女性。

霍尔科姆曾任联合国开发计划署北京办事处负责人，他正在努力阻止这种丑陋的趋势。他在拉萨设立了一所学校，培训来自乡村的藏族青年学习唐卡，即传统的佛教绘画，以及藏族地毯编织。在八月的一个炎热夏日下午，来自西藏各地贫困家庭的约30名学生盘腿坐在折叠的地毯上，在老师的注视下仔细描绘佛教图标。这个想法是培养他们掌握一门能够在毕业后谋生的手艺。

诺布·乔登是一位19岁的认真女孩，她与祖母和失业的哥哥住在拉萨郊区的一个村庄里，在当地的酒店和商店寻找工作，最终放弃了。由于只有六年的教育，她找不到工作。现在，经过六个月的绘画学习，她对未来的信心逐渐增强。

“我计划用我的绘画来帮助支持我的祖母，”她在采访中害羞地避开目光告诉我。霍尔科姆的TPAF还开展了其他项目，包括教授地毯编织、为有潜力的藏族企业家提供小额贷款，以及一个雄心勃勃的努力，创建一个大型拉萨商场，让各种藏族手工艺者能够销售他们的地毯、唐卡和传统藏族乐器。

达赖喇嘛的回归？

然而，非政府组织帮助西藏人的努力也只能到此为止。尽管北京试图以低税率吸引外国企业到西藏，但该地区的偏远性极大限制了投资。总的来说，西藏有146家外资企业，主要涉及旅游、房地产和交通，其中138家——绝大多数——位于拉萨。一位在西藏首府的官员感慨道，迄今为止的实际投资仅为微不足道的520万美元。

进一步的投资进展将不得不等待目前正在进行的基础设施建设。即便如此，海外投资是否能使当地西藏人受益，也没有任何保证，甚至可能不比来自中国内陆的投资更好。

根据我访问期间的多次交谈，许多西藏人仍然渴望看到达赖喇嘛的回归。被迫离开故土超过四十年，他现在采取了更为和解的态度。他只要求给予西藏人管理自己文化和经济事务的权利，而不是寻求任何正式的独立。

决定性力量。

尽管北京对达赖喇嘛频繁访问美国感到愤怒，包括最近与布什总统的会晤，但有迹象表明可能会进行谈判，从而允许他的回归。达赖喇嘛的特使，包括来自印度达兰萨拉的流亡政府代表和宗教领袖的哥哥，最近多次前往北京和拉萨与中国官员会面。

人们仍然希望达赖喇嘛能够成为确保西藏人在自己迅速变化的土地上不被边缘化的决定性力量。我离开西藏时，被其严酷的自然美所震撼，也被人民的勇气和信仰所敬畏。希望他们的信仰不会徒劳无功。

罗伯茨在 商业周刊 从北京报道中国。每周在商业周刊在线上关注中国日报

编辑：道格拉斯·哈布雷希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