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哈蒂尔之后的马来西亚 - 彭博社

下个月晚些时候，在马来西亚新首都布城的一座粉红色宫殿的四楼将举行一个低调的仪式。在他内室的私密空间里，首相马哈蒂尔·穆罕默德将把他所谓的工作手册——一个主要是象征性的文件夹——交给他的副首相阿卜杜拉·巴达维。穿着两人平日里在大楼里穿的单调长袖探险服，他们将握手告别。然后，马哈蒂尔将走过大理石地板，把拇指放在前门的生物机械安全锁上，离开马来西亚，交给22年来的第一位新首相。“我将什么都不是，”马哈蒂尔对马来西亚媒体说。“我将是马哈蒂尔·穆罕默德博士。”

一个统治了超过二十年的威权主义者，真的能被期望走出权力的走廊吗？一些人很难相信像77岁的“马博士”这样强势的领导者会如此安静地辞职，但吉隆坡的许多人表示，过渡实际上已经发生。自从马哈蒂尔这位前医生在2002年6月含泪宣布他想辞职以来，他一直在慢慢将自己的职责交给巴达维。事实上，去年春天，马哈蒂尔休了两个月的假，让他的副手负责，当时非典疫情重创旅游业，伊拉克战争使愤怒的马来人走上街头。巴达维对伊拉克战争的外交措辞正式反对并没有冒犯国际社会的任何人，同时安抚了抗议者，显示出这位继承人拥有灵活的处理能力。“他们和马哈蒂尔博士一样是我的人民，”巴达维在八月底对一位美国官员说。

在他漫长的任期内，马哈蒂尔显然治愈了马来西亚的许多病痛。当他在1981年掌权时，国家仍然承受着暴力种族骚乱和与顽固的共产主义叛乱者的长期斗争所留下的伤痕。从那时起，马来西亚已成为亚洲繁荣、社会秩序和经济增长的典范。马哈蒂尔鼓励以出口为导向的制造业，以减少马来西亚对原油、橡胶和棕榈油的依赖。他的财政部长和中央银行家们保持了相对较低的财政赤字。他修建了高质量的道路、世界级的电话系统和该地区最好的铁路。1980年，马来西亚的国内生产总值为120亿美元。去年，这一数字达到了2100亿美元，人均收入为3540美元，在东南亚仅次于文莱和新加坡，位居第三。“马哈蒂尔创造了一个国家，”香港政治与经济风险咨询公司的董事总经理罗伯特·布罗德福特说。“国家有真正的自豪感。”

然而，在这个过程中，马来西亚发展出了一种舒适的、近亲繁殖的商业和政治文化，批评者希望新总理能够改变这一点。巴达维显示出他可能想要启动这些改革的迹象。但他也是建制派的正式成员。“为了巩固他的权力基础，他需要玩这个游戏，”华盛顿保尔·H·尼策高级国际研究学院的马来西亚专家布里奇特·韦尔什说。“但他需要解决游戏规则。这就是困境。”

毫无疑问，巴达维将向世界展示一个截然不同的公众形象。马哈蒂尔在西方面前赢得了作为亚洲的强烈捍卫者和国内强硬政治斗士的声誉。他成功起诉了他的副总理和竞争对手安瓦尔·易卜拉欣，指控其犯有猥亵和腐败罪——尽管安瓦尔坚称无罪——这是最明显的例子。而且，许多西方人可能最记得他激烈的反美言论和反犹太主义言论。相比之下，63岁的巴达维被认为是一个共识建立者，这一技能是在担任外交部长的八年中学到的。他还是伊斯兰学者的儿子和孙子，自己也是伊斯兰的学生，这使他赢得了马来西亚新一代原教旨主义穆斯林的尊重，这是一股日益增长的政治力量。“巴达维将拥有比马哈蒂尔更强的伊斯兰资历，因此他能够减轻他的言辞，”一位最近与巴达维会面的美国国防官员说。

巴达维拒绝接受本故事的采访。马哈蒂尔在收到商业周刊的信件后，信中要求对批评者指控他的政权受到裙带关系和腐败影响的评论作出回应，他在吉隆坡告诉记者，任何此类指控都是“胡说”。《新海峡时报》引用马哈蒂尔的话说：“这就是新闻自由吗，撒谎并损害他国和他人名誉？”

随着马来西亚准备将权力移交给巴达维，国家在许多方面似乎状况良好。自一月以来，股票市场上涨了近20%，预计今年经济增长将达到4.5%。外国投资者长期以来喜欢马来西亚提供的政治稳定、良好的基础设施和相对便宜的熟练劳动力。作为交换，外国人同意遵守法律，要求他们在企业中向土著人提供股权——一个通常指代马来西亚族裔穆斯林的当地术语——通常是马哈蒂尔的政党，即马来民族统一组织（UMNO）的成员。虽然在某些行业的出口商有例外，且政党的参与很少明显，但这些规则是被理解和遵守的。

这一安排经常受到批评者的指责，称马来西亚公司受益于国家的慷慨，并容忍腐败。直到最近几年，只要工厂保持运转，几乎没有人关心。然而，如今，投资者可以通过在其他国家建立工厂来避免马来西亚复杂的企业舞蹈——首先是中国——这些国家也提供更便宜的熟练劳动力和良好的基础设施。马来西亚的平均工厂工资为每月159美元，而中国为125美元，印度尼西亚为38美元，越南仅为18美元。“马来西亚正被中国、印度和越南等低成本生产者夹击，”新加坡摩根大通的高级经济学家拉吉夫·马利克说。“但它无法提升价值链，与韩国、台湾或新加坡竞争。”

巴达维在推动马来西亚向上攀升时可能需要耐心。在繁荣的岁月里，马哈蒂尔推动了一项名为“2020愿景”的计划——一个旨在到2020年将马来西亚转变为发达国家的计划。该计划基于这样的假设：对教育、信息技术和其他现代产业的重金投入将为马来西亚的2400万人带来与日本和韩国类似的成果。商业计划的一部分是40亿美元的“多媒体超级走廊”，其中心是赛伯贾亚，这是一个为高科技公司量身定制的办公园区。

那是在中国成为竞争工业强国之前。政府称赞赛伯贾亚为成功，但最近科技投资者却避而远之，迫使其将自己市场化为低技术呼叫中心和后台数据处理的可负担办公空间。与此同时，马来西亚在教育上的投资至少需要一代人才会见成效。新加坡Gartner Research的副总裁贝特朗·比多表示，巴达维可以通过向外国投资者提供更多激励措施以及进一步开放经济和金融体系来获得更快的结果：“世界已经改变，马来西亚有些自满。”

问题在槟城表现得尤为明显。曾经是马来西亚电子产业的支柱，这个位于马六甲海峡的潮湿岛屿正在逐渐空心化，西部数据、摩托罗拉、索尼电子等跨国公司正在将生产转移到亚洲其他地方。索尼电子为思科系统、惠普等公司制造设备，已经将10个客户的个人电脑、手机和路由器的组装转移到中国。该公司保留了一些更复杂的操作，例如设计工作在槟城，但预计将在两年内将其转移到中国。“我们都对国家领导层的变化感到相当担忧，不知道这会对这个行业产生积极还是消极的影响，”索尼电子槟城的企业副总裁乔·唐说。唐希望马来西亚能效仿中国，通过吸引外国投资者来促进本地科技公司的发展，同时建立本地供应链。

马来西亚的主要华人和印度商界巨头们也感到紧张。多年来，马哈蒂尔依赖他们的支持，无论是在政治上还是经济上。许多人通过政府赞助的基础设施项目的建筑合同扩大了他们的业务。但巴达维更强的伊斯兰资历可能会增加巫统在穆斯林中的支持，因此这些商界巨头们开始思考他们的角色将会是什么。他们正在争取与巴达维会面，并保持比平时更低的调子。“每个人都想进入内圈，”反对派民主行动党的前领导人林吉祥说。

与巫统有联系的商界领袖们可能会有更大的担忧，如果巴达维限制了马哈蒂尔标志性的公共工程项目的支出。从1991年起，马来西亚在基础设施项目上花费了超过150亿美元，例如吉隆坡国际机场。这座耗资24亿美元的设施建造得像一簇阿拉伯帐篷，设计年处理2500万名乘客，但今年仅会接待1600万名乘客。尽管市区的旧机场在苏邦显然超负荷运转，但根据ING金融市场的估计，新设施可能要到2011年才能达到满负荷运转。位于吉隆坡的29亿美元的双子塔，将伊斯兰图案与纽约克莱斯勒大厦的高耸线条结合在一起，是世界上最高的摩天大楼。但据房地产代理商称，其中一座塔的三分之一是空的。在新首都普特拉贾亚，耗资53亿美元，距离吉隆坡市中心约30公里，停车场被绿化得像高尔夫球场，圆顶的政府办公楼则模仿清真寺。这座城市是为了缓解吉隆坡的拥挤而建，但外国大使馆大多仍留在旧首都，而普特拉贾亚周围的新高速公路大部分时间都是空的。巴达维批评了政府的建筑热潮，在3月6日对马来西亚精英英国大学的毕业生演讲中表示，一些项目“变得太尴尬而无法提及。”

巴达维不仅仅是政府基础设施项目的批评者。几个月来，他在马来西亚上层社会的礼仪午餐会上打破常规，抨击腐败。“我们不能通过说这就是马来西亚的做法并提出贿赂来轻视这个问题，”他在3月6日的演讲中说道。他还继续对新经济政策进行调整，这是一项针对土著人的平权行动计划，而马哈蒂尔对此开始感到不满。去年，政府学校的数学和科学课程的授课语言从马来语改为英语。然后，大学入学考试中的配额制度，曾给予土著学生优势的制度，进行了调整，以更重视学术成绩。最后，在6月17日，要求外国投资者必须有土著合伙人的法律被废除。外国人在大多数行业中现在可以拥有100%的马来西亚公司股份。

土著法规并不是巴达维想要取消的唯一限制。今年3月，他发誓要“纠正”政府机构在酒店管理和土地交易方面“痛苦”的繁文缛节。马来西亚国家银行行长泽蒂·阿赫塔尔·阿齐兹表示，政府还准备在曾经对外界关闭的金融服务行业发放新许可证。“很多放松管制的措施正在进行中，”独立的马来西亚经济研究所执行董事穆罕默德·阿里夫说。

投资者对新规则感到高兴。“作为外部人士，我们知道，如果一个行业通过政府的产业政策扭曲，那对我们来说是没有好处的，”私募股权基金Navis Management的董事尼古拉斯·R.H.·布洛伊说。在2001年，Navis从休斯顿的Drypers Corp.收购了一家位于马来西亚的一次性尿布工厂，此前Drypers寻求破产保护。现在，布洛伊正在谈判收购另外两家马来西亚公司。

巴达维将在一个马来西亚与亚洲其他地区一样，受益于全球经济复苏的时刻就任。国内生产总值在上半年以4.5%的年增长率增长，较去年同期的2.6%有所上升。制造业是最大的贡献者，增长了6.2%，主要来自半导体和家用电器的出口。一些制造商已经开始向中国出口部分组装的产品，在那里它们在设备较差、劳动密集型的工厂完成。

从长远来看，这一策略可能无法维持，因为越来越多的公司将生产转移到中国。但现在它是有效的：从1月到6月，外资流入达到了14.6亿美元，较去年同期的9.28亿美元有所上升。但马来西亚需要做更多准备以应对未来的挑战。经济长期以来受到石油和天然气生产的支撑，后者占GDP的7%。澳大利亚国立大学东南亚专家哈勒·希尔表示：“你希望在石油出口耗尽时投资于研发、教育和技能。”

在街头，马来西亚充满了乐观，尤其是在吉隆坡的夜晚。这个城市的夜生活并没有透露出在巴达维领导下更大程度的伊斯兰化的迹象。成千上万的青少年和二十多岁的人在时尚夜总会为鸡尾酒支付高达10美元——在许多工厂中，这超过了一天的工资——这些夜总会一直热闹到凌晨。而且现在不仅仅是马来男性和华人、印度夫妇，还有马来穆斯林女性，她们在白天将遮住头发的围巾留在家中。在海滩俱乐部的木板舞池上，随着红辣椒乐队的音乐，舞池中的人群几乎摇动着茅草屋顶，而在街对面的Nouvo俱乐部，顾客们在酒吧上随着嘻哈和说唱音乐跳舞，酒保在他们的脚间为他们提供冰冻玛格丽塔。

即使是这个国家困扰的金融系统也正在恢复健康。马来西亚的10家全方位服务银行——这是对54家金融机构进行大规模政府强制整合的结果——在第二季度的贷款同比增长了4%。外汇储备已上升至386亿美元，足以覆盖超过七个月的进口，较2000年6月的五个月有所增加。随着今年股市大幅上涨，来自亚洲、欧洲和美国的基金经理们开始觉醒。“他们在打电话，他们来拜访，他们在购买，”位于吉隆坡的ING金融市场研究主管乌代·贾亚拉姆说。他们感兴趣的两个项目是：PLUS高速公路，这是1997年破产的仁荣集团的遗留物，以及计划在今年秋季进行首次公开募股的卫星电视广播公司Astro。

吸引力的一部分可能在于，一种新的、更专业的管理者准备接管马来西亚公司。马来西亚经济学家和西方外交官表示，旧一代与巫统相关的首席执行官通常在其公司中拥有控股权，并对少数股东的需求漠不关心。但新的首席执行官管理着许多重组后的与巫统相关的公司。这些公司用股票期权来补偿他们的管理者，而在危机之前，他们则获得贷款和可观的股权。并且他们自我宣传为由专业人士管理，没有控股股东的干预。“这些还是相当早的阶段，但我称之为马来西亚公司2.0，”马来西亚最大的金融机构之一国际商业银行的首席执行官纳兹尔·拉扎克说。

怀疑论者嘲笑这一观点，并表示正如马哈蒂尔的朋友们从他执政多年中获益，巴达维也有他自己的一群人。其中包括他的儿子卡马鲁丁·阿卜杜拉。卡马鲁丁控制着Scomi集团，这是一家油气服务公司，其股票自5月12日上市以来已上涨超过五倍。卡马鲁丁表示，他和他的公司并没有从他的家世中获益。“[Scomi]的股价反映了其稳健的基本面和良好的表现，”他解释道。批评者不相信事情如此简单。“这只是一个小圈子取代另一个小圈子，”独立新闻网站马来西亚Kini的主编史蒂文·甘抱怨道，该网站与政府频繁交锋。

无论经济表现如何，巴达维都必须面对东南亚日益增长的恐怖主义潮流。为此，他已经获得了西方外交官相对较高的评价，他们称赞马来西亚为美国和澳大利亚的利益提供了比泰国或印度尼西亚更安全的环境。作为内政部长，巴达维签署“拘留令”，无限期拘留人员——截至最后统计，大约有100人被逮捕——在马来西亚的内部安全法下，没有审判或正式指控。反对党伊斯兰党领袖指责政府拘留了尼克·阿德利，这位35岁的尼克·阿兹兹的儿子，后者是该党的最高精神领袖。（政府拒绝透露尼克·阿德利是否被拘留。）在巴达维不打算放松警惕的迹象中，马来西亚警方最近发布了一份报告，指控尼克·阿德利曾与被捕于8月12日的恐怖分子汉巴利和于9月3日在雅加达被判入狱的阿布·巴卡尔·巴希尔举行会议。

几乎没有疑问，权力的交接在开始时会很顺利。但巴达维将面临巨大的压力，要求他在政治舞台上迅速证明自己。他面临的第一个挑战之一将是确保在预计明年春季的选举中，巫统获胜。“如果他表现良好，他可以提出自己的政策、计划和议程，”一位著名的马来西亚经济学家说。“只有在选举之后，他才能证明自己并不是生活在马哈蒂尔的阴影下。”然而，当那时发生时，巴达维真正面临的挑战——重塑商业文化、重新调整经济——肯定不会在马哈蒂尔留给他的仪式性工作手册中找到答案。只有到那时，马来西亚——以及世界——才会知道巴达维是否真的能够接过好医生留下的接力棒。

迈克尔·沙里在吉隆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