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尔玛是否过于强大？ - 彭博社

在商业中，有大公司，还有沃尔玛。2002年，沃尔玛的收入达到2450亿美元，是全球最大的公司。它的规模是第二大零售商法国家乐福的三倍。每周，有1.38亿购物者光顾沃尔玛的4750家商店；去年，82%的美国家庭至少在沃尔玛购物一次。“没有什么能与沃尔玛相比，”德勤研究的全球总监艾拉·卡利什说。“他们的规模远远超过任何零售商，无法进行比较。”

在沃尔玛，“天天低价”不仅仅是一个口号；它是一个伪装成公司的信仰的基本原则。多年来，沃尔玛不断从零售供应链中榨取数百亿美元的成本效率，将大部分节省的费用以特价的形式传递给购物者。新英格兰咨询公司估计，沃尔玛去年仅在美国客户身上就节省了200亿美元。考虑到其他零售商为了竞争而必须进行的降价，总年度节省接近1000亿美元。难怪经济学家称之为广泛的“沃尔玛效应”，它抑制了通货膨胀，并年复一年地推动了经济的生产力增长。

然而，沃尔玛看似简单而美德的商业模式却充满了复杂性和扭曲的后果。举一个特别值得注意的例子，这家坚决反对工会的公司，作为美国最大的私人雇主，被广泛指责为美国零售工资悲惨状态的罪魁祸首。根据对公司提起的诉讼中提交的文件，2001年，沃尔玛的销售员——在公司术语中称为“员工”——的平均时薪为8.23美元，年收入为13,861美元。当时，三口之家的联邦贫困线为14,630美元。沃尔玛坚称其薪酬具有竞争力，引用了一项私人委托的调查，发现其“满足或超过”50个美国市场竞争对手的总薪酬。“这是一个很好的工作地方，”人事执行副总裁科尔曼·H·彼得森说，并指出员工的流失率已从1999年的70%降至45%以下。

批评者反驳说，这并不是士气改善的证据，而是缓慢增长经济中缺乏就业选择的表现。“这是一颗定时炸弹，”一家大型沃尔玛供应商的高管说。“在某个时刻，人们会站出来反抗吗？”事实上，该公司现在面临着某种形式的反抗，近40起诉讼指控其强迫员工无偿加班，以及一起性别歧视案件，这可能成为有史以来最大的民权集体诉讼。9月24日，加利福尼亚的一名联邦法官开始考虑原告的请愿，要求将自1998年末以来在沃尔玛工作的所有女性——总共160万——纳入一项指控沃尔玛系统性拒绝女性平等薪酬和晋升机会的诉讼。沃尔玛正在积极抗辩所有这些诉讼。

沃尔玛可能是美国最受尊敬和最被仇恨的公司。“世界上从未有过如此雄心、能力和势头的公司，”波士顿咨询集团的报告惊叹道。在华尔街，沃尔玛的交易价格高于几乎所有其他零售商。但“本顿维尔的野兽”所积累的规模和力量越大，它在竞争零售商、供应商、工会、社区活动家以及文化和政治进步人士中引发的反弹就越大。美国有着悠久的争议零售商历史，巴布森学院的历史教授詹姆斯·E·胡普斯指出。“沃尔玛的新鲜之处在于它从竞争对手之外的世界所引发的反对声，”他说。“它已成为人们怨恨和恐惧的社会现象。”

沃尔玛的市场影响力难以夸大。在牙膏、洗发水和纸巾等家庭必需品中，该公司在美国市场占据约30%的份额，分析师预测在本十年结束之前，其在许多此类商品中的份额可能会达到50%。沃尔玛还是好莱坞最大的销售渠道，占所有CD、视频和DVD销售的15%到20%。这家大型零售商直到1990年代中期才将杂志纳入其产品组合，但现在它在美国的单本销售中占据15%的份额。在书籍方面，沃尔玛也迅速成为一股力量。“他们像堆牙膏一样堆积畅销书，”全球最大的书商巴恩斯与诺布尔（BKS）首席执行官斯蒂芬·里吉奥说。

沃尔玛控制着大多数主要美国消费品公司业务中一个庞大且快速增长的份额：Dial（DL）的总销售额的28%，Del Monte Foods（DLM）的24%，Clorox的23%，Revlon（REV）的23%，等等。供应商对沃尔玛日益增长的依赖是“一个巨大的问题”，不仅对制造商而言，对美国经济也是如此，咨询公司Retail Forward Inc.的首席执行官汤姆·鲁贝尔表示。“如果[沃尔玛]真的出问题，我们将面临潜在的国家安全问题。他们几乎涉及所有领域……如果他们真的陷入困境，造成的混乱将是显著且创伤性的。”

尽管如此，沃尔玛似乎并没有面临违反联邦反垄断法的迫在眉睫的危险。1936年的罗宾逊-帕特曼法案在很大程度上是为了保护小型杂货商免受当时的沃尔玛——大西洋与太平洋茶公司（Great Atlantic & Pacific Tea Co.）的影响而通过的。但当代的反垄断解释避免了这种大卫与歌利亚的民粹主义。像沃尔玛这样的巨头在对待竞争对手和供应商时有很大的自由度，只要他们能为消费者提供更低的价格。“当沃尔玛进驻时，人们因为喜欢选择和低价格而离开市中心，反垄断界的人很难说我们不应该让他们这样做，”纽约大学法学教授哈里·费斯特说。

首席执行官H. Lee Scott Jr.和其他沃尔玛高管意识到公司面临日益增长的敌意，并试图在与外界交往中平滑其棱角。但他们无意干扰以顾客为中心的商业模式。“我们不会对任何批评充耳不闻。我们对顾客的意见最为敏感，”副董事长Thomas M. Coughlin说。“你的顾客会告诉你哪里做错了。”

沃尔玛引用顾客偏好作为其不存放带有家长警告标签的CD或DVD的原因，以及为什么偶尔会从货架上撤下商品。5月，它撤下了性感的“男孩”杂志 Maxim、Stuff和FHM。一个月后，它开始用文件夹遮盖 Glamour、Redbook、Marie Claire和Cosmopolitan的封面。为什么沃尔玛审查这些出版物而不审查 Rolling Stone，该杂志最近的两个封面上 featured 了几乎赤裸的布兰妮·斯皮尔斯和克里斯蒂娜·阿奎莱拉？“这有很多主观性，”沃尔玛的综合商品经理Gary Severson承认。“挑衅和色情之间有一条界限。我不知道确切在哪里。”

沃尔玛是前10大药品连锁中唯一拒绝在1999年Gynetics Inc.推出事后避孕药Preven时进货的公司。Gynetics的创始人兼非执行主席Roderick L. Mackenzie表示，沃尔玛的高管告诉他的员工，他们不希望药剂师面临“堕胎的道德困境”。Mackenzie感到愤怒，但试图掩饰。“当你在本顿维尔与上帝交谈时，你要低声说话，”Mackenzie说，他解释说，Preven并不是诱导堕胎，而是防止怀孕，但没有效果。沃尔玛发言人Jay Allen表示，在做出Preven决定时“考虑了许多因素”，但他否认反对堕胎是其中之一。“如果任何信仰的人将任何道德决定解读为那样，那是不对的，”他说。

文化守门人

毫无疑问，公司有法律权利只销售其选择销售的商品，即使是在第一修正案保护的材料，如杂志的情况下。然而，众所周知，沃尔玛的文化守门行为使娱乐产品的主流范围变窄，同时赋予其向右倾斜的特征。大型音乐公司已停止抱怨沃尔玛，并热切地向该连锁店提供与他们提供给广播电台的相同的经过净化的显性CD版本。“如果没有最大的参与者沃尔玛，你就无法在将艺术家带给主流观众时产生100%的影响，”EMI音乐北美执行副总裁菲尔·夸塔拉罗说。

仅在今年，沃尔玛希望在美国开设多达335家新店：55家折扣店，210家超级中心，45家山姆会员店（瑞银），以及25家社区市场。还有额外的130家新店计划在国外市场开设。沃尔玛目前在10个国家运营1,309家商店，是墨西哥和加拿大最大的零售商。如果公司能够保持当前15%的增长率，它将在未来五年内将收入翻倍，并在2011年超过6000亿美元。

这对于沃尔玛来说是一个非常大的“如果”。副董事长考赫林最大的担忧是找到足够的员工来填补所有这些新店的职位。根据沃尔玛自己的估计，约44%的140万员工将在2003年离职，这意味着公司需要雇佣616,000名工人才能维持现状。此外，从2004年到2008年，公司希望增加80万个新职位，包括47,000个管理职位。“这让我最失眠，”考赫林说。

与此同时，沃尔玛将不得不应对日益加剧的基层反对。该公司的雄心勃勃的扩张计划依赖于继续从其在南方和中西部的根据地向美国城市扩展。今年，该公司在洛杉矶开设了它所称的“第一家真正的城市商店”之一，距离沃茨不远。日常低价无疑对城市居民的吸引力不亚于对他们的乡村亲戚。但沃尔玛作为一个明确的美国公司的自我认知（“沃尔玛就是美国，”一位高管自豪地说）可能会受到大城市高土地成本、限制性分区法规和对抗性工会的严峻考验，更不用说其更大的经济和文化多样性了。

零和游戏？

当然，沃尔玛将面临很大的压力，继续以顾客偏好为理由来审查其产品线。在阿肯色州本顿维尔，带有粗俗语言的嘻哈市场可能微不足道，但在洛杉矶却很庞大。在海外，该公司并不打算将小镇的《圣经带》道德议程强加给购物者。“我们采用当地标准，”沃尔玛国际部门首席执行官约翰·B·门泽尔说。那么，洛杉矶为什么应该有所不同呢？

事实是，沃尔玛并不确定其大多数顾客对 Maxim 或其他任何杂志的看法。看来，该公司并没有进行科学的调查来了解顾客对娱乐内容的看法，而是根据少数顾客和外部团体（通常但并不总是保守派）的投诉采取临时应对措施。

另一方面，该公司很少向反对其新店建设计划的社区团体妥协。这类挑战的数量稳步增加，目前每年约有100起。德勤研究的零售经济学家卡尔·斯泰特曼表示，沃尔玛“增长的最大障碍是……地方层面的反对”。最近，反沃尔玛运动得到了系列学术研究的支持，这些研究揭穿了新大型商店能够提升就业、销售和财产税收入的观点。“净增加是微乎其微的，因为新的大型商店只是从该地区现有企业中抢占销售，”一项关于沃尔玛在密西西比州影响的新研究得出结论。“我认为这基本上是一个零和游戏，”合著者、爱荷华州立大学的经济学教授肯尼斯·E·斯通说。

目前最激烈的争夺战场是位于旧金山附近的康特拉科斯塔县。今年六月，县监督委员会通过了一项条例，禁止任何零售店面积超过90,000平方英尺的商店将超过5%的营业面积用于食品或其他非应税商品。沃尔玛迅速收集了足够的签名以迫使进行公投，公投定于三月举行。县监督员约翰·乔伊亚抱怨道：“地方规划应该由我们当地选举产生的委员会来进行，而不是由位于阿肯色州本顿维尔的公司办公室来决定。”沃尔玛政府关系副总裁罗伯特·S·麦克亚当表示，沃尔玛在加州其他地方推动的公司赞助公投是“这个过程的一个完全合法的部分。”

超级中心国家

与此同时，美国食品和商业工人联合会正在加大其长期以来组织沃尔玛商店的努力，目前在45个地点开展活动。对于代表杂货工人的UFCW地方分会来说，这个问题无异于生存。沃尔玛超级中心——该公司扩张的主要工具——是一把非工会的匕首，直指传统美国超市的心脏，自1992年以来，近13,000家超市已关闭。

超级中心是仿照欧洲大卖场模式建造的，结合了超市和一般商品折扣店，规模庞大。沃尔玛并不是将超级中心引入美国的，但自1988年开设首家食品和药品零售店以来，它在这一类别中已占据79%的市场份额。如今，沃尔玛运营着1,386家超级中心，是美国最大的杂货商，市场份额为19%，也是第三大药房，市场份额为16%。

沃尔玛计划在未来五年内仅在美国再开设1,000家超级中心。Retail Forward估计，这场超级中心的闪电战将使沃尔玛的杂货及相关收入从当前的820亿美元提升至1620亿美元，使其控制35%的美国食品销售和25%的药店销售。如此规模的市场份额增长必然会以现有竞争对手，尤其是工会化竞争对手的利益为代价，后者的员工平均工资比沃尔玛高出30%，根据UFCW的说法。Retail Forward预测，沃尔玛每开设一家新的超级中心，就会有两家超市关闭，总共约2,000家。

低价、低成本的运营商将获得利益。这不是资本主义应该运作的方式吗？当然，美国的超级中心化预计会在收银台上带来巨大的节省。根据2002年瑞银华宝的一项研究，沃尔玛超级中心的价格平均比其竞争对手低14%。

然而，这些日常低价是有代价的。随着超市数量的减少，更多的购物者将不得不离家更远，并发现他们的购买越来越局限于沃尔玛选择销售的商品——其中越来越多的可能是零售商的自有品牌商品，这些商品现在占销售额的近20%。与此同时，数百家商店的倒闭将使其所有者付出沉重代价，并使成千上万的人失业，只有一部分人可能在沃尔玛找到工作，而且很可能工资更低。“如果有一天我们醒来发现每个角落都是沃尔玛，那将是这个国家悲惨的一天，”位于纽约州锡拉丘兹的家族超市Green Hills的首席执行官加里·E·霍金斯说。

对于供应商来说，沃尔玛无情的价格压力也是一种复杂的福祉。“如果你擅长数据，具有复杂的能力，并且有规模，沃尔玛应该是你最有利可图的客户之一，”一位退休的消费品高管说。与许多零售商不同，该公司不收取“上架费”以获得其货架的使用权，并且在与制造商分享销售数据方面非常慷慨。然而，作为回报，沃尔玛不仅决定交货时间表和库存水平，还对产品规格施加重大影响。最终，许多供应商不得不在按照自己的方式设计商品或按照沃尔玛的方式设计商品之间做出选择。“沃尔玛确实是为了降低产品成本，”草坪割草机制造商Simplicity Manufacturing的首席执行官詹姆斯·A·维尔说，该公司去年秋天决定停止向沃尔玛销售。“当你降低产品成本时，你真的无法提供像我们这样的高质量产品。”

批评者还认为，沃尔玛日益全球化的低成本商品追求部分是导致美国制造业工作岗位加速流失到中国和其他低工资国家的原因。“这很难分辨，但沃尔玛无疑是这个动态的一部分，考虑到它的市场份额和影响力，可能是一个重要部分，”自由派经济政策研究所的劳动经济学家贾里德·伯恩斯坦说。2002年，沃尔玛购买的价值120亿美元的中国商品占美国从中国进口商品的10%。

出于明显的原因，沃尔玛已经淡化了创始人山姆·沃尔顿在1980年代中期发起的“美国制造”运动，该运动曾取得了巨大的宣传效果。“在我们有选择的情况下，我们会选择国内采购，”沃尔玛全球采购高级副总裁肯·伊顿说。然而，他补充道，“在美国，有些行业你根本无法再以我们所需的规模和价值进行国内采购。”近年来，沃尔玛越来越多地通过绕过中间商，直接从外国制造商那里购买成品和原材料来寻求额外的成本优势。通过直接与东南亚的一些牛仔布制造商签约，该公司将其在英国和德国销售的乔治品牌牛仔裤的零售价格从26.67美元降至7.85美元。伊顿说：“这里的思维方式是，我们是客户的代理。”

“沃尔玛现象”

沃尔玛的理念并没有打动金融家和钢铁大亨威尔伯·L·罗斯（Wilbur L. Ross Jr.），他很快将完成对陷入困境的纺织制造商伯灵顿工业公司的收购。罗斯认为，沃尔玛正在让美国人失去工作，“不仅仅作为一种商业策略，而是一种游说策略”——也就是说，通过利用其在华盛顿的影响力反对进口关税和配额，并促进与包括为沃尔玛提供牛仔布的东南亚国家在内的第三世界国家的自由贸易协议。“现在每个人都在忙着寻找最低的价格点，”罗斯抱怨道。“这就是沃尔玛现象。”

在沃尔玛总部的一面墙上，高高挂着一条纸质横幅，上面用大字写着一个挑衅性的问题：“谁在抢你的顾客？”在它下面，以“通缉令”风格悬挂着美国二十多家大型零售商首席执行官的照片——塔吉特（TGT ）克罗格（KR ）温迪克斯（WIN ）沃尔格林（WAG ）等等。没有一个看起来很快乐，也许是因为他们知道，唯一能让他们离开墙壁的办法就是彻底失败。尽管凯马特（KMRT ）正在根据联邦破产法进行重组，但它首席执行官的照片仍然挂在沃尔玛的恶棍画廊中，毫无疑问，只要凯马特还运营着一间商店，它的照片就会一直留在那里。

增长只会增加本顿维尔巨头目前所拥有的影响力。不过，可能会有那么一天，沃尔玛的规模对公司本身构成的威胁与对外部的威胁一样大。“他们最大的危险就是管理规模，”一位长期供应商观察到。巴布森学院的胡普斯补充道：“过去150年的零售历史表明，如果你不喜欢沃尔玛，请耐心等待。最终会出现新的模式来打败沃尔玛，而沃尔玛不会看到这一点。”不过，现在看来，沃尔玛的审判日似乎还很遥远。

作者：安东尼·比安科和温迪·泽尔纳

与黛安·布雷迪、迈克·法国、汤姆·洛瑞、南妮特·伯恩斯和苏珊·泽格尔在纽约；迈克尔·阿恩特、罗伯特·伯纳和安·特蕾斯·帕尔默在芝加哥；以及通讯社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