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 - 彭博社

5月18日晚上，在新德里印度国民大会党的总部24号阿克巴尔路外举行的守夜活动充满了情感。对于他们的领导人索尼娅·甘地决定放弃印度总理职位感到震惊的党忠诚者们，穿着他们标志性的白色自制棉裤和长袍，恳求她改变主意，喊着“索尼娅·甘地会回来，带来新的光明！”一名工作人员试图自杀。与此同时，在印度议会内，一位又一位哭泣的国大党立法者走上麦克风，恳求甘地在全国电视上帮助他们战胜执政的印度人民党，领导下一个政府。

展现出的悲情场面堪称伟大的戏剧。但不要误解。政治内部人士、商界和投资者对甘地优雅地拒绝印度最高职位的决定松了一口气。相反，她支持71岁的曼莫汉·辛格，他是印度伟大的经济英雄之一。作为1991年至1996年期间拉奥总理的财政部长，白胡子的辛格将印度从金融危机中拯救出来，并将其旧的社会主义经济引向自由市场改革的道路。

无论甘地的举动是出于精明的计算还是简单的宽宏大量，这都是一次政治上的高明之举。她一举缓解了市场和政治分析家对印度未来的许多痛苦疑虑。意大利出生的已故前总理拉吉夫·甘地的妻子通过化解即将到来的印度人民党的潜在强烈反弹，避免了可能的瘫痪局面，后者仍然掌握着四分之一的立法席位，并代表反对外籍领导人的民族主义印度教徒。然而，甘地仍将控制国大党，通过在她的胜利时刻牺牲最高职位，她可能通过获得多年来一直无法获得的道德地位来增强她的国家政治权力。

通过将权力交给印度最受尊敬的经济大师之一，甘地帮助确保市场相信国家对改革、促进投资和健全财政的认真态度。她还向左翼人士保证，新德里将高度重视基础教育、农村基础设施和创造就业机会，以应对严重的贫困。“给市场的信息是，我们的政府将重视社会和经济的平衡发展，”辛格宣称。“没有必要惊慌。”投资者表示同意。5月18日和19日，股市反弹了11%，几乎抹去了前两天创下的520亿美元市值的历史性抛售。“印度以比以往更大的方式回归游戏，”有影响力的经济学家、新德里的Oxus基金经理苏尔吉特·S·巴拉说。辛格“将把印度带到下一个层次。”

这就是希望。但印度正在制定的新路线对这个复杂的十亿人口国家和全球经济来说也充满了危险。选举的震惊清楚地提醒人们，另一个印度——贫困和被忽视的印度——仍然可以用强大的声音发声。大众正在发出他们的声音，就在印度作为世界新巨型市场步入正轨之际。去年经济增长了8%，最近以惊人的10%的速度扩张。印度150亿美元的信息技术服务行业蓬勃发展，巨大的印度设计、研究和后台服务中心现在对英特尔（INTC ）和通用电气（GE ）到汇丰银行（HBC ）等跨国公司的全球运营至关重要。外国投资也开始涌入印度股票、制造业和科技初创企业。

政府面临的挑战将是保持经济繁荣的同时，兑现对往往绝望的选民的社会承诺。印度在教育和医疗等社会服务上的支出仅占国内生产总值的6%，大多数经济学家一致认为国会至少应该将其翻倍。为了缓解工业的主要瓶颈，印度还必须加大投资，以现代化国家破旧的道路、电力分配、港口和机场，这项工作是由人民党开始的。

国会表示，它有一个在不提高税收的情况下促进增长和社会支出的战略。“在过去五年里，我们一直在努力制定经济政策，”高级党成员萨尔曼·库尔希德说。“我们有8%到10%增长的公式，这将为我们提供所需的就业机会和农业增长。这不能依赖于重税。”

库尔希德谈到了提高储蓄率、削减浪费支出和鼓励私人投资，但该党对额外数十亿资金的来源非常模糊。障碍令人畏惧。印度的公共财政岌岌可危，无论是在中央还是地方层面，财政赤字高达国内生产总值的10%，令人震惊。因此，辛格必须找到一种方法来为新项目提供资金，而不通过大幅提高税收来扼杀新的投资。即使他能够为更多的学校、道路、水利项目和诊所动员资金，项目也必须高效实施——考虑到国家功能失调、腐败的官僚体系，这是一项艰巨的任务。

国会的工作还将因其在议会中的脆弱联盟而变得复杂。国会及大约十个盟友在议会中占有多数。但国会自身只有539个席位中的145个。因此，它可能不得不安抚控制53个席位的共产党人这一关键盟友。这可能迫使辛格放缓或停止在能源和食品分配等领域进一步出售国有资产。这些举动可能会剥夺政府急需的收入，抑制增长，并打击新的私人投资。正是共产党总书记AB·巴尔丹通过宣称“让私有化去死”帮助引发了选举后的崩溃。辛格誓言继续推进私有化，但全面的叛乱可能会导致政府垮台。左翼人士也反对劳动法改革，这些法律通过使雇佣和解雇变得困难，抑制了新的制造业投资。

虽然改革放缓在所难免，但问题在于辛格及其团队是否能够制定出一个可信的议程，并及时向联盟推销，以防止经济失去动力。即使是一个糟糕的政府也不太可能 derail IT 领域，因为该领域在几乎没有公共支出的情况下增长。IT 服务巨头 Wipro Ltd. 的首席执行官维韦克·保罗指出，印度政府在提供基本基础设施方面一直表现不佳。其客户包括微软公司和达美航空公司。大多数软件公司和呼叫中心都有自己的发电机、水源和高速电信链接。当 2002 年 6 月印度和巴基斯坦之间的核紧张局势升级时，许多美国客户表达了担忧。但到目前为止，客户对选举持乐观态度。“我的电话线路很安静，”保罗说。

不公平的补贴

如果国会能够履行其使命，长期回报可能会非常可观。毫无争议的是，印度无法在 3 亿人每天生活在不到 1 美元的情况下发展成为现代经济。中产阶级和上层阶级在 1990 年代年均增长 6.2% 的情况下蓬勃发展。但在班加罗尔、孟买、海得拉巴和德里的大理石和玻璃研究及办公园区之外，65% 的印度人依赖农业，这一部门已经停滞。近 40% 的印度人仍然是文盲。吝啬的政府支出和对农村道路、电气化、灌溉、医疗保健、基础教育和卫生设施的管理不善使大多数人群被抛在了后面。事实上，在快速增长的岁月里，富人和穷人之间以及城市和农村地区之间的差距显著扩大。

鉴于如此不平衡的增长，许多专家表示，如果没有政策的重大变化，印度将很难维持其成功。印度也无法像中国那样年年实现9%到10%的增长，中国几十年前通过强调农业改革和基础教育为发展奠定了基础。印度的失业率估计在7%到10%之间，每年有1000万人进入劳动力市场，失业问题将会加剧。经济增长必须加速，因为目前的增长速度“根本不足以支撑一个人均收入为500美元且年人口增长1.9%的国家，”摩根士丹利投资管理公司新兴市场董事总经理Ruchir Sharma表示。

印度人民党在选举后承诺将农村发展作为新的优先事项。但国大党积极争取贫困人口的支持——他们的声音得到了听见。许多印度顶尖科技巨头一致认为，如果要继续支持自由化和外国投资，就必须满足贫困人口的需求。“我们不能仅仅依靠与信息技术相关的发展，”印度信息科技公司（INFY）首席执行官Nandan M. Nilekani说。“我们必须将成功扩展到从农业到制造业的各个行业。”

关于政府必须做什么，大家达成了广泛的共识。首先要从农业入手，1990年代农业年均增长仅为2%——与印度的人口增长率大致相同——现在仅占GDP的四分之一。印度每年1250亿美元的公共和私人投资中，只有7%用于农业。根据联合国开发计划署（UNDP）的数据，约有2.23亿印度人生活在饥饿中，消费的热量每天不足1960卡路里，这一数字超过了整个非洲。尽管印度的绿色革命使其在大米、小麦和牛奶方面实现了自给自足。

怎么回事？首先，政府的农业补贴导致市场扭曲而非提高收入。与政府有政治联系的大型农民获得了一半的免费肥料、水和电力，以及某些农作物的最低保障价格。因此，农民往往使用过多的肥料，并种植水资源密集型作物，即使在像西部的马哈拉施特拉和南部的安得拉邦这样的干旱易发州。这些做法导致印度大部分地区的水位下降，德里经济研究与规划中心的主席阿伦·库马尔表示。

与此同时，约75%的耕地根本没有灌溉，增加了对季风的依赖。从1999年到2002年的长期干旱迫使卡纳塔克邦和安得拉邦的数百名农民——讽刺的是，这些州拥有最大的科技产业——失去农场，成为日工。很少有农民能够负担得起灌溉、电力发电机或新技术的投资来提高产量。资源配置不当在很大程度上解释了为什么中国的可耕地面积占印度的60%，却能生产出40%更多的粮食。与此同时，基础设施的缺乏部分解释了为什么印度缺乏食品加工产业，而这可以在乡村创造急需的就业机会。2003年麦肯锡公司的报告称，如果政府改善道路和储存设施并吸引私人投资，食品加工产业到2008年可能成为印度一个500亿美元的年度产业。

但仅仅向这些问题投入更多资金是不够的。良好的意图往往在地方层面崩溃。“归根结底是治理不善，”印度评级机构Crisil的首席经济学家苏比尔·戈卡恩说。“印度农村的政府机器极其不足。”

机械在教育方面也让印度人失望。对任何熟悉印度在技术和技能服务方面惊人成功的人来说，这听起来可能不寻常。问题当然不在高等教育上，政府在高等教育上投入的资源与基础教育相比是不成比例的。印度每年生产近30万名工程师，以及来自253所大学和13,150所学院的250万名大学毕业生。

真正的问题在于基础教育。当他们处于与现在的印度相同的发展阶段时，韩国、台湾和中国等亚洲四小龙专注于小学和中学。因此，他们在年轻人中几乎实现了普遍识字——这一受过教育的劳动力推动了经济腾飞。但直到十年前，印度在一至八年级的教育资金上花费不到三分之一，且仍然在教育上花费不到GDP的4%。这也是印度62%的识字率落后于中国85%的一个重要原因。“如果没有可以建立在其上的人力资本，就无法实现持续的高经济增长率，”联合国开发计划署经济学家桑托什·梅赫罗特拉说。此外，97%的教育支出用于教师工资。“这几乎没有剩下什么用于其他方面。”

新人才

印度确实有很多学校——90万所。它还拥有380万名教师。但由于教师的高缺勤率和以死记硬背为主的课程，辍学率很高。“印度在教育数量上有所改善，”威普罗董事长阿齐姆·普雷姆吉说。“现在，我们必须关注质量，并让私营部门贡献更多。”普雷姆吉资助自己的基金会以现代化课程并吸引辍学生重返学校。他表示，政府需要提高学校和管理者的问责制。

去年，印度人民党政府通过立法，为女孩提供15岁以下的免费学费，以吸引更多女孩入学。国大党承诺将教育支出翻倍。然而，目前，大多数印度人，即使在农村地区，也在避开管理不善的公共系统，动用微薄的储蓄将孩子送入私立学校。市场策略师拉玛·比贾普卡尔（Rama Bijapurkar）研究社会趋势，她指出，农村印度人在教育和医疗保健上的支出每年增加20%——这是另一个管理不善的公共部门。“这为他们的孩子提供了摆脱贫困的机会，”比贾普卡尔说。

在印度能够在解决其深层社会问题上取得实质性进展之前，国大党必须理顺公共财政，并推动改革，克服特殊利益、冷漠的官僚和持不同政见的立法者。如果有人能解决预算难题，那可能就是辛格。当他在1991年担任财政部长时，印度正处于全面的国际收支危机中。他贬值卢比，开始放宽对工业投资的严格控制，降低进口关税，并开放众多行业以接受竞争。在此过程中，他削减了印度巨额的预算赤字和外债。

整顿印度的政治体系将更加困难。但甘地作为国大党的主导人物，在担任党主席的六年中展现了管理才能。在国大党执政的12个州，她要求各州部长提供财务报表和成绩单，以评估各州的表现。国大党还招募了新人才，如27岁的米林德·德奥拉（Milind Deora），他是从孟买当选的国会议员。德奥拉表示，他将把选区的44.4万美元预算的一部分用于最贫困学校的计算机项目。“我们希望填补旧势力下存在的空白，”他说。

在国家舞台上，甘地必须学习与吵闹的联盟伙伴和对手妥协与合作的艺术。她最好能与共产党接触，共产党在他们统治的两个州——喀拉拉邦和西孟加拉邦，在推广识字和土地改革方面表现出色。这两个州的农产品产量在过去二十年中平均每年增长6%，是全国平均水平的两倍。西孟加拉邦和喀拉拉邦的共产党也出乎意料地对外国投资持开放态度，促进信息技术发展，并说服工会减少罢工。甘地决定放弃最高职位可能会避免通过立法的另一个严重障碍——敌对的印度人民党。印度人民党发起了许多重要的改革，一些立法者承诺会支持他们同意的国大党提案。

然而，为了防止国大党重蹈覆辙，它至少应该从选举中学到一件事：只有满足穷人的期望，它的民意授权才能持续。“如果新政府表现不佳，他们也会迅速被投票淘汰，”选举分析师多拉布·索帕里瓦拉说。通过在五月中旬抛售股票，投资者也向政府发出了警告：如果过于向左倾斜，投资者将会迅速撤离，使辉煌的新印度的幻影坠入现实。

在满足市场需求和不安的穷人之间取得平衡，将是印度自1991年金融危机以来面临的最大挑战。但如果甘地的国大党能够度过关键的头几个月，并保持经济的正常轨道，这可能为发展中国家的下一个戏剧性经济腾飞奠定基础。

作者：Manjeet Kripalani

与Pete Engardio在纽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