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京的游戏 - 彭博社

弗拉基米尔·V·普京，暴君。这位前克格勃上校通过打压媒体、操纵选举、将国家最富有的富豪投入监狱、重新国有化财产以及在国际上变得更加自信，将俄罗斯推回到苏联的过去。这是如此简单明了。

或者不是？在分析俄罗斯时，很容易陷入爱丽丝的兔子洞，那里的一切都不如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还记得西方克里姆林宫学者是如何完全搞错的吗？在未能预测米哈伊尔·S·戈尔巴乔夫的上台后，他们从未想过他会被滑稽的鲍里斯·N·叶利钦所智胜。然后，西方没有人——无论是媒体还是教授，无论是总统还是首相，无论是北约、中央情报局还是军情六处——预测到1991年苏联的解体。在1998年俄罗斯金融崩溃后，几乎没有人预见到经济在接下来的五年中会增长惊人的38%。

同样，普京可能会让那些预测新苏联复兴的人感到困惑。这是因为俄罗斯总统内部有两个普京：一个是独裁者，一个是精明的改革者。如果改革者占据上风，可能会出现一个更强大、更民主的俄罗斯。

目前，普京这个独裁者正是引发广泛批评的人。这位统治者对民主的混乱往返表现出很少的兴趣，他稳步集中权力，实际控制了曾经独立的频道NTV，并使用阴险的手段确保在三月的总统选举中获得压倒性胜利——尽管他本来就已经是胜券在握。这就是同一个普京，他的政府下令逮捕俄罗斯最富有的商人、前尤科斯首席执行官米哈伊尔·B·霍多尔科夫斯基，指控其欺诈和逃税，这一举动被许多人认为是出于政治动机。

强硬的普京可能会更进一步：他可能决定对尤科斯征收一笔巨额的追税账单，以至于使公司破产，霍多尔科夫斯基被迫放弃他的股份。在最坏的情况下，1990年代的大规模私有化可能被宣布为非法，从而在市场上造成混乱。

但这样的可怕结果并非不可避免。毕竟，普京是叶利钦亲自挑选的，继续复兴俄罗斯这一伟大任务。普京在圣彼得堡市长阿纳托利·索布恰克的领导下学习了改革的策略，索布恰克是俄罗斯最早的自由派政治家之一。作为负责外部关系的副市长，普京甚至抽出时间获得了经济学博士学位。他的论文主张在原材料领域增加外国投资——这显然不是民族主义新保守派所主张的立场。“普京在苏联时期就对西方影响非常熟悉，因此他比叶利钦更适合这个[改革者]的角色，”莫斯科政治信息中心主任阿列克谢·穆欣说。

许多观察家关注普京的KGB背景和他的 强人 队伍，这些“权力之人”来自安全背景。但普京的政府中有更多的改革者而不是 强人。总理米哈伊尔·弗拉德科夫是前贸易部长和欧盟代表。他的副手亚历山大·朱科夫是一位经济学家和前商人，拥有哈佛商学院的文凭，属于改革派。经济部长赫尔曼·格雷夫和财政部长阿列克谢·库德林都是强烈的自由市场倡导者。

在这些和其他顾问的支持下，普京已经改变了俄罗斯。“这与苏联时代不同，”莫斯科一家经纪公司Brunswick UBS的首席经济学家阿尔·布里奇说。“普京的改革是为了给予个人更多的自由，降低税负，减少行政麻烦。他试图让国家从个人身上退开，支持私营企业。”

600亿美元的贸易顺差

西方人对普京已经取得的成就知之甚少。通过将紧缩的财政政策与卢布的管理浮动结合起来，他的政府在1998年危机后迅速恢复了稳定。政府控制开支，利用高油价带来的收益偿还债务。现在贸易顺差为600亿美元，预算稳健盈余，国内生产总值每年增长7%。在普京的领导下，国家按时支付工资和养老金，同时要求及时以现金缴纳税款，消灭了“虚拟经济”——这一在1990年代特征明显的债务、拖欠和以物易物的复杂纠缠。

怀疑者认为，这一令人印象深刻的表现主要源于高油价。然而，俄罗斯的增长也受到各个行业生产力激增的推动——这是1990年代启动的市场改革的可预测结果，并在普京的领导下持续以更大的一致性进行。总体而言，劳动生产率每年增长14%。根据世界银行的数据，1996年至2002年间，电信行业的生产率增长了107%，农业增长了48%，建筑业增长了42%。

随着非石油部门的蓬勃发展，储备达到900亿美元，国家账户大幅改善，俄罗斯甚至可能抵御未来油价下跌的冲击。莫斯科Aton Capital经纪公司的首席经济学家彼得·韦斯廷计算出，每桶原油价格下跌一美元将使俄罗斯的GDP增长减少不到三分之一个百分点。因此，即使跌至每桶20美元，经济仍将以每年约5%的速度增长。

普京的改革也为企业和工人提供了走出阴影经济的良好理由。Aton估计，从1998年到2002年，黑市在俄罗斯GDP中的份额从45%缩减至37%。这一变化的一个重要原因是：普京决定将个人所得税削减至统一的13%。这使得数百万公民进入了纳税名单。由于税负降低，许多工人现在正在施压雇主报告他们的全部收入。为什么？因为工人们正在申请抵押贷款、汽车贷款和零售信贷，并希望向银行证明他们有能力支付这些款项。银行贷款每年激增30%，而去年卢布存款增长了50%。

与1999年普京上台前相比，俄罗斯的繁荣程度显然大大提高。人均可支配收入已超过一倍，达到1,368美元。莫斯科周围新建的郊区风格购物中心挤满了购物者。2003年，俄罗斯的新外国汽车销量为203,000辆，而1999年仅为43,000辆。

企业在很大程度上不再受到曾经困扰并常常结束俄罗斯企业家生命的黑帮暴力的影响。根据内务部的数据，2002年俄罗斯发生了70起合同杀人事件，而几年前每年有600到800起。“在叶利钦时期我们更自由，但在普京时期则更文明，”来自莫斯科100公里外的特维尔市当地报纸Karavan的编辑根纳季·克里莫夫说。

在普京的统治下，俄罗斯人甚至放弃了他们传统的悲观主义。“我们发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乐观情绪持续而急剧上升，”莫斯科罗米尔研究集团的负责人安德烈·米列欣说。“这始于大约一年半前。现在，选举之后，这种情绪甚至更高。这一切都是：对总统的信心，以及对我们生活会更好、GDP会翻倍、我们的孩子会生活得更好的信心。”

考虑一下谢尔什涅夫一家。父母珍雅和娜塔莎在1990年夏天都是演员。他们和儿子伊利亚以及女儿波莉娜住在莫斯科市中心靠近基辅火车站的一间小两居室里。他们微薄的薪水并不能走得很远，但商店里反正也没有多少产品可供出售。附近的多罗戈米洛沃食品店和美国的任何超市一样大，但其货架通常是空的，除了几根枯萎的胡萝卜和卷心菜。

现在，多罗戈米洛沃商店里充满了从曾经稀缺的卫生纸和热带水果到阿根廷牛肉和俄罗斯制造的乳制品的各种商品。伊利亚，现在快22岁，是瑞士房地产公司的莫斯科商业房地产办公室的共同负责人。他最近把他的二手梅赛德斯S级轿车换成了一辆新的69,000美元的宝马敞篷车。波莉娜，19岁，在大学学习文学，每月赚600美元，晚上作为莫斯科日报新消息报的记者工作。她开着一辆二手标致，背着一个新的路易威登包。

繁荣的传播

普京的改革不仅在莫斯科感受到。是的，仍然很容易找到充满贫困退休人员和失业工厂工人的城市和村庄的例子。但在许多地区，情况正在好转。在特维尔，44%的人口仍然生活在贫困线以下。根据官方统计，去年那里的实际收入仅增长了4%，而俄罗斯整体增长了14%。然而，即使在这里，新商店、公寓、工厂和银行正在改变城市的面貌。“现在在俄罗斯，来自莫斯科的钱流入地区是很常见的，”特维尔一家崭新的化工厂Sibur-pet的总经理阿列克谢·苏尔科夫说。“这很好，因为如果一个大型工厂或商店在这里运营，他们就必须在周围建设基础设施。”

在特维尔和其他地方，俄罗斯经理们知道这是生死攸关。以特维尔缝纫厂为例。在苏联时期，工厂70%的产出是军队或警察制服。1994年工厂私有化后，这一切都改变了——工厂及其1700名员工突然被迫自谋生路。现在，工厂不再生产红军大衣，而是为忙碌的俄罗斯商人制作时尚的民用西装——每月生产约25,000套。它还找到了远至加拿大和美国的新客户。总经理伊琳娜·阿列克谢娃展示了工厂繁忙的新市场部门，时尚打扮的年轻女性通过电话处理订单。在车间，新引进的德国和意大利机械证明了工厂努力保持竞争力的决心。“我们是乐观主义者。我们已经度过了困难时期，”阿列克谢娃说。

在沃罗涅什，这座位于莫斯科南部约500公里的工业城市，人口80万，“黑土"农业区的中心，正在发生相同的转变。“这里正是挑战经济增长依赖于油价这一观念的地方。我们没有任何石油或天然气的供应，“副州长奥列格·F·沙霍夫说。

在过去，这座城市曾是国防和农业的中心，当苏联解体时遭受了最大的打击。然而今天，沃罗涅什正在蓬勃发展。去年工业生产增长了10%，而实际收入增长了13%。该市的国防工厂已从军事生产转向民用生产。位于市中心的能源公司已经从制造航天火箭转向生产电器——并且盈利。更令人印象深刻的是该地区中小企业的爆炸性增长。当地小企业游说组织Opora的负责人谢尔盖·瑙莫夫表示，沃罗涅什现在拥有60万家小企业，过去三年翻了一番。许多是小零售商，尽管一些前国防工厂已重组为较小的单位。

这座城市复兴的功劳很大程度上归功于当地州长弗拉基米尔·库拉科夫，他鼓励小企业的发展，并打击官僚腐败。即使是当地记者和公民自由组织也对他给予高度评价，尽管他曾是KGB将军。其受欢迎的一个原因是：“在过去五年中，我们看到了所谓第三部门[非政府组织]的形成，“沃罗涅什地区社会商会的发言人埃琳娜·沃洛基蒂娜说，该商会代表当地的非政府组织。在俄罗斯，全国大约有70,000个这样的团体——是十年前的七倍——涉及从医疗保健到法律咨询再到人权等问题。库拉科夫没有表现出想要压制沃罗涅什任何此类活动的迹象。“考虑到他的背景，他是一个完全持自由观点的人，"《沃罗涅什快报》编辑德米特里·迪亚科夫说。

像库拉科夫这样的老前辈从他们年轻的副手那里获得了对新俄罗斯运作的深刻见解。在沃罗涅什，经济政策的真正责任大部分落在库拉科夫年轻的副手沙霍夫身上，他是一位前商人，在1992年俄罗斯启动市场改革时只有22岁。年轻的改革者们也在逐渐进入高层。在特维尔，最近当选的州长德米特里·V·泽连宁是一位41岁的前诺里尔斯克镍业首席财务官，诺里尔斯克镍业是世界上最大的镍生产商。“我更看重自己作为一名经理，而不是一名政治家，”泽连宁说，他是以压倒性优势当选的。

改革者们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在普京3月连任几周后，他宣布将提高对石油公司的税收（换句话说，就是对大亨的税收），同时将所有其他公司的工资税削减三分之一。他现在最大的目标之一是通过削减繁文缛节来帮助私营企业。普京计划将官僚人数削减20%：他已经缩减了内阁的规模。他还计划削减注册和经营私营企业所需的许可证和执照数量。

当俄罗斯人评价普京时，这些经济举措引起了他们的关注。在俄罗斯领先的民调机构列瓦达中心进行的3月民调中，仅有3%的公民批评普京未能捍卫民主和政治自由。相比之下，有34%的人批评他在车臣战争中的表现，24%的人认为他在打击恐怖主义方面做得不够。俄罗斯人压倒性地希望重新选举普京。“我们有一个选举君主制，但我们是自己选他的，”沃罗涅什地区社会厅主席鲍里斯·普拉索洛夫说。

这个“君主制”确实有其批评者——尽管政府控制了广播公司，他们的评论仍然被听到。印刷媒体在批评普京方面非常开放，抨击从侵犯公民自由到车臣战争，再到总统对霍多尔科夫斯基的迫害的所有事情。甚至像普京处理2002年车臣恐怖分子占领莫斯科剧院这样极为敏感的话题，也没有逃脱媒体的批评。最近几家莫斯科报纸报道了受害者亲属对总统提起的诉讼，指控他对突袭剧院的失败行动撒谎。

即使是那些更希望有一个更自由领导人的俄罗斯人也接受普京。“当普京第一次当选时，大家都害怕他会开始逮捕很多人。但他唯一逮捕的人是霍多尔科夫斯基，”莫斯科心理学家玛莎·卡皮察说。对许多人来说，普京对霍多尔科夫斯基的打压看起来不像是国家重新确立对大企业的直接控制，而更像是普京打破寡头过度政治权力的努力。“大企业已经存在并将继续存在，但它将无法买通政府，”财政部长库德林说。许多商界人士似乎支持这一新规则。“当前的系统代表了俄罗斯寡头资本主义的终结。商业不应参与政治问题，”综合企业Interros的负责人弗拉基米尔·波塔宁说。

外国投资者几乎没有因尤科斯事件而受到阻碍。“相反，我们看到过去六个月来，来俄罗斯的美国蓝筹公司首席执行官数量大幅增加，”美国商会莫斯科分会的负责人安德鲁·索默斯说。嘉吉公司将在沃罗涅日开设一座价值1.02亿美元的植物油厂。5月6日，铝业公司Alcoa Inc.（AA）宣布将从俄罗斯的铝业公司Rusal收购两座大型铝厂。瑞典零售商宜家在未来五年计划在俄罗斯投资约15亿美元的国家经理伦纳特·达尔格伦表示，公司应该考虑长期前景。“我对所有大公司说：‘只需来这里一周，参观商店，看看人们是如何消费的。’”

在许多方面，普京的统治与昔日沙皇的统治非常相似。人民信任他，而精英们知道他们最好与他和睦相处。卡内基莫斯科中心的高级研究员德米特里·特伦宁认为，普京的政权与最后一位沙皇尼古拉二世及其首相彼得·斯托利平的政权有许多相似之处，后者试图通过资本主义改革来振兴俄罗斯经济。“我们有经济繁荣——商业界将像以前对待沙皇的宫廷一样，向克里姆林宫屈服于任何带有政策色彩的决定，”他说。特伦宁认为，俄罗斯需要时间——以及进一步的资本主义发展——才能成熟为一个由政治活跃的中产阶级维持的完全民主。“俄罗斯的民主不会从聪明的头脑或善良的心灵中成长出来。它将从口袋里成长出来，”他说。

普京仍然可能在国家控制的方向上走得太远。如果他处理霍多尔科夫斯基事件不当，并重新国有化尤科斯和其他大公司，他将抑制私营部门来之不易的生产力增长。外国投资者可能会逃离。普京意图的另一个关键信号将是他在2007年的行为，即选举前一年。如果他修改宪法以给自己另一个任期，俄罗斯的民主将大幅倒退。

大多数莫斯科观察家认为，普京不会以这种方式玷污他的遗产。更可能的前景是，他将任命一位受宠的继任者担任首相，给那个人一个良好的平台来竞选总统，就像叶利钦对普京所做的那样。到2007年，哪个普京将占上风？这个独裁者正在如日中天。但不要低估改革者带来的惊喜力量。

由帕特里夏·克兰茨和杰森·布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