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宁：从边缘回归 - 彭博社

在2002年初，康宁公司（GLW）的首席外部董事詹姆斯·J·奥康纳悄然开始了一场更换首席执行官约翰·W·卢斯的运动。在康宁，这种动荡是前所未闻的，因为在其150年的历史中，大部分时间都是由创始人阿莫里·霍顿（Amory Houghton Sr.）的后代治理。“但我觉得业务正在崩溃，时间不多了，”奥康纳说。就在两年前，康宁还是一颗高科技明星，销售额达到70亿美元，市值为1000亿美元。但现在，电信行业正遭受龙卷风般的冲击，销售额下降超过一半，股价下跌95%，人们开始担心康宁——美国最古老、最具创新性的公司之一——可能无法生存。

为了有机会，“我们需要一个大家都能团结起来的人在顶层，”奥康纳说。在董事会看来，只有一个可信的候选人：退休首席执行官詹姆斯·R·霍顿，68岁，他在1996年将康宁交给外部人士，结束了自己13年的领导生涯。

在董事会接触他后，霍顿去看他的哥哥阿莫里，地点是在他们在纽约康宁市市场街上方的隐秘办公室，两条街区外就是公司的总部。“杰米并不特别想做这件事，”在镇上大家都称他为阿莫的霍顿回忆道。杰米正沉浸在非营利界的辉煌第二职业中，担任大都会艺术博物馆的主席以及哈佛公司（Harvard Corporation）的“高级研究员”，这个超级秘密的机构负责管理国家的顶尖大学。但在兄弟俩交谈时，杰米意识到他需要回应这个召唤，就像阿莫在1972年飓风阿格尼斯（Hurricane Agnes）淹没康宁后介入领导恢复工作一样。他知道镇上的人们会说：“霍顿家族已经存在很久了。他们会解决这个问题。”

“我们会成功”

果然，霍顿在几周后的年度会议上首次演讲时，激励了公司和他的家乡。他将康宁的困境比作第二次世界大战最黑暗的日子，将自己的角色比作温斯顿·丘吉尔。他发誓康宁将重新塑造自己，就像前几代人发明了大规模生产托马斯·爱迪生灯泡的技术、推动电视爆炸性增长的玻璃管以及最终使互联网成为可能的光纤。“我对胜利充满信心，”他总结道。“我们会成功。”几天之内，“我们会成功”的海报、横幅和按钮随处可见。

尽管有这种勇气，霍顿知道成功远非保证。那个夏天，对冲基金将对康宁进行做空，几乎使其筹集所需现金的努力陷入困境。霍顿不得不削减康宁世界领先的光纤业务，并完全退出在电信繁荣时期曾是其最大希望的光子业务。最终，他不得不将工资单削减一半，减少约20,000人，以节省20亿美元。“我们经历的苦难比大萧条还要糟糕，”康宁在北卡罗来纳州威尔明顿的剩余光纤工厂经理托马斯·E·内特尔曼说。

如今，康宁的生存已不再受到怀疑。确实，光纤市场——仍然是康宁最大的业务——依然深陷低迷。康宁现在才承认这些情况可能会持续到2005年以后。10月6日，该公司宣布将对第三季度收益计入28亿美元的非现金费用，主要与其电信业务的商誉和资产减值有关。不过，在2004年上半年，销售额增长了21%，康宁赚取了1.63亿美元，这与自2000年以来超过70亿美元的亏损形成了鲜明对比。霍顿已将债务削减近一半，降至27亿美元。他表示，他有光纤的替代品：康宁是液晶显示器（LCD）中超薄玻璃的领先生产商，广泛应用于电视和计算机显示器。

巨额投资

在他担任首席执行官的早期任期内，霍顿在多年亏损中培育了LCD业务。现在，这项投资正在获得回报。iSuppli Corp.的副总裁保罗·塞门扎表示，到2008年，LCD玻璃的整体需求预计将增长三倍。康宁在LCD市场中占据了超过一半的份额，仅在今年，霍顿就投入了8亿美元来提升产能，是去年的三倍。LCD是康宁比诺基亚网络公司（NT ）和JDS Uniphase Corp.（JDSU ）等纯电信公司恢复得更快的关键原因。在光纤减记公告之前，康宁的股票交易价格约为11美元。这比2002年底的1.10美元上涨了，但远低于2000年9月的113美元高点。

康宁可能再也无法达到那些高峰。为了保持当前的增长速度，霍顿必须克服一些巨大的挑战。通过在90年代剥离其玻璃炊具和医疗服务业务，康宁用稳定性换取了更快的增长。现在，霍顿押注于他的科学家能够解决一些社会面临的棘手问题，例如如何构建一种可能彻底改变电力生产的燃料电池。这需要在研发方面进行巨额投资——去年为3.44亿美元，占销售额的11%。而这种研发可能需要数年才能见效。康宁在光纤业务上亏损了17年，直到市场开始起飞。

与此同时，康宁必须小心不要最终陷入LCD产能过剩的困境，就像它最终在光纤业务中所经历的那样。霍顿的另外两个重大赌注是将高速光纤直接引入家庭和办公室的技术，以及一种能够显著减少柴油发动机排放的陶瓷过滤器。这两项业务仍在亏损。由于在研发和LCD生产方面的重投资，康宁表示今年可能会消耗高达1亿美元的现金。“他们需要产生现金以恢复到投资级评级，”标准普尔（MHP ）的董事罗伯特·舒尔茨表示。标准普尔对康宁债券的评级为BB+，低于投资级。

在他的血脉中

或许最令人畏惧的是，霍顿必须将他的工作交给一位能够在他遗产上继续发展的新领导者。奇怪的是，他为接任者所安排的高管正是那些将康宁推向电信悬崖的人。可以肯定的是：他必须走出家族，因为没有愿意接班的继承人在等待。对于一个在其历史大部分时间里依赖霍顿家族领导的公司来说，这是一个令人担忧的前景。

霍顿从出生起就为他的角色做好了准备。作为一个孩子，他会从位于名为“山丘”的宏伟家族大厦的床上起身，透过窗户俯瞰延绵数个街区的康宁工厂。在餐桌上，父亲阿莫里·霍顿（Amory Houghton Sr.）——创始人的曾孙，在30年代、40年代和50年代大部分时间里管理康宁——会向杰米和他的兄弟阿莫讲述在高风险技术中投资“耐心资本”的回报。同时，两个男孩通过上同样的学校学会了与康宁的工人交往。他的妻子梅西说：“康宁不是在他的血液中——它就是他的血液。”

当然，霍顿最终被送往新罕布什尔州康科德的圣保罗预备学校，这所学校也曾是民主党总统候选人约翰·克里（John Kerry）的母校。后来，他跟随霍顿家族的悠久传统进入哈佛大学；哈佛院子里甚至有一座霍顿图书馆。然后，在哈佛商学院经历了一年的灾难后，他开始考虑超越康宁的生活，并在高盛（Goldman, Sachs & Co.）工作得非常愉快（GS ）。但在1962年，获得MBA学位后，他决定不想在华尔街度过接下来的30年，于是加入了康宁。他很快被派往位于肯塔基州丹维尔的灯泡工厂。后来，他被派往欧洲，帮助康宁进军全球市场。

1983年，47岁的杰米接替阿莫成为首席执行官。“我们几乎没有盈利，库存也空空如也，”他回忆道。因此，他退出了成熟的灯泡业务，同时推动更有前景的业务，如光纤和医疗检测。“他有很强的商业嗅觉，”阿莫说。在他13年的任期内，杰米的销售额超过三倍，达到了53亿美元，股本回报率翻了一番，达到了17%。

公共服务的召唤

然后在1993年，一场近乎致命的事故似乎重新排列了霍顿的优先事项。他在一次商业委员会会议后，走在昏暗的殖民地威廉斯堡时被一辆车撞了。霍顿在医院住了几个星期。三个月后，他坐着轮椅出现在董事会会议上。“他面色苍白，疲惫不堪，但仍表现出极大的幽默感，”董事戈登·冈德回忆道。尽管如此，他再也无法打6杆的高尔夫或滑雪，他仍然需要拄着拐杖走路。在这勇敢的外表下，“我相信，差点死去的经历在内心深处改变了他，”阿莫说。

1996年，当他60岁时，霍顿告诉董事会他已经受够了。公共服务一直是家族信条的一部分。因此，像他的父亲那样，他的父亲在德怀特·D·艾森豪威尔总统任内担任法国大使，以及现在是共和党国会议员的阿莫，杰米渴望在康宁之外留下自己的印记。霍顿亲自挑选的首席执行官接班人罗杰·G·阿克曼迅速而彻底地重塑了康宁。他抛弃了成熟的医疗检测和康宁餐具消费业务，同时提升了光纤产能。同时，他开始了一项战略，使康宁成为红热的电信光子学领域的重要参与者，该领域包括激光和放大器，以通过光纤传输光。问题是，“我们没有发明光子学中的所有关键组件，这意味着我们没有在光纤中拥有的那种竞争优势，”康宁总裁温德尔·P·威克斯说。

这迫使康宁收购了它所需的大部分东西。在短短一年多的时间里，它花费了100亿美元收购了大约10家公司。华尔街——深陷电信热潮——突然以新的眼光看待康宁。1999年初，“当时没有一位电信分析师在关注康宁，”当时的投资者关系负责人凯瑟琳·M·迪茨回忆道。但在康宁于1999年底宣布其首次重大光子学收购后，“我们的投资者会议座无虚席。”不到一年，股价从25美元飙升至113美元。

阿克曼无视华尔街的建议，拒绝抛售康宁其余的非电信业务，以及支付400亿美元收购泵激光器制造商SDL的压力。SDL最终被JDS Uniphase收购，这笔交易后来引发了企业历史上最大的资产减记之一。尽管如此，像行业中的许多人一样，阿克曼仍然兴奋不已。在2000年，他预测在接下来的四年里，电信网络将在北美“增长17倍”，这一预测证明是极其不准确的。

2001年1月，阿克曼辞去首席执行官职务，将工作交给当时的总裁卢斯，这位在康宁工作了36年的老将。卢斯刚上任，市场就崩盘了。年初，康宁预测其光子学销售将翻倍，达到10亿美元。到4月，预测被削减为零增长。7月初，随着销售急剧下滑，康宁被迫对其近期收购进行51亿美元的资产减记。

董事会变得越来越不安。6月，当阿克曼辞去董事长职务时，奥康纳要求霍顿——自他退休以来一直留在董事会的成员——担任非执行董事长。但随着危机加深，卢斯无法遏制日益增长的恐慌。“破产的担忧在每个人的心中，”迪茨说。到2002年4月，董事会已经看够了，一致支持霍顿重新担任首席执行官。即使是卢斯，他坚持自己是因为“个人问题”想退休，也支持这一变动。“我一生的目标从来不是成为首席执行官，”他现在说。“我觉得没有人比杰米更适合领导这家公司。”

高管们，清理你的烂摊子

霍顿内心愤怒不已。“有人真的搞砸了，”他回忆道。“所以让我们把每个人都排成一排，看看你要射哪个。”他对康宁文化的损害特别愤怒。“公司在很多方面被撕裂了，背后中伤的现象很多，而团队合作几乎没有，”他说。电信集团的傲慢变得无法忍受。“波导的家伙们[觉得他们]是山顶之王。”霍顿的回应是回归团队管理风格。他立即重新组建了他在第一任期内用来管理康宁的管理委员会结构，由七位高管组成。“我告诉他们，我们将一直在一起，而我们决定的95%，都是一起决定的。”

问题是，霍顿必须在与Loose共事的同样高管中实现这一变化。在康宁如此危急的情况下，招聘优秀的外部人才将是困难的，甚至是不可能的。他也知道，在一个由终身员工主导的公司中，挥舞斧头的外部人士会迅速疏远员工，并导致一些他最优秀的人离开。因此，霍顿没有解雇负责康宁整个光通信业务的Weeks，而是将他提升为总裁。“我需要你带领我们走出这个你帮助我们陷入的困境，”他对这位震惊的高管说道。同样，他将帮助谈判和安排数十亿现在几乎一文不值的光子交易的首席财务官詹姆斯·B·弗劳斯提升为副董事长。

企业急救

霍顿最紧迫的优先事项是简单的生存。在CNBC上，一位愤世嫉俗者开玩笑说应该对股票下达“不得复苏令”。在七月，霍顿批准了一项股权发行，以筹集5亿美元。对对冲基金来说，这看起来像是一种绝望的策略，他们大量做空该股票，将其从本月早些时候的4美元压低到1.50美元。这迫使康宁发行约3亿股以获得5亿美元，严重稀释了股票。直到十一月，局势才有所好转，康宁成功将其精密镜头业务——全球领先的后投影电视镜头系统制造商——以8.5亿美元现金出售给3M。尽管卢斯已经宣布了大规模裁员，但仍需要更多裁员来止住损失。大多数裁员针对光纤和光子学。那个秋天，霍顿将运营的光纤工厂从五个削减到仅一个。尽管那些工厂远离纽约州北部，但康宁镇也失去了3500个高薪工作。

因为霍顿在1996年退休后继续住在镇上方的115英亩的大庄园，他深切意识到这种影响。在繁荣时期，康宁的住房市场爆炸性增长，公司的研究实验室附近出现了一个住宅区，大型住宅的平均价格为30万美元——是该地区平均价格的三倍。在霍顿夫妇位于市场街的办公室外，每个商店都人来人往。在工会大厅，许多所谓的蓝领工人至少在纸面上变得富有，以至于有人开玩笑说他们坐在“百万富翁的桌子”上。

崩溃后，市场街上满是空置的商店。高档住宅在半途而废时被遗弃。纸面利润蒸发——在一个真正信仰的城镇，几乎每个人都一路跟随股票下跌。霍顿坚持公司要尽力帮助那些被裁员的人。“在纽约州康宁，走在街上找工作是非常困难的，”他说。“那里什么都没有。”因此，公司给大多数薪资员工至少五个月的遣散费，并提供延长的保险福利，使裁员成本超过10亿美元。

如今，霍顿专注于推动增长。康宁最有前景的市场是液晶玻璃，预计今年将超过电信，成为公司的最大业务。今天，康宁及其韩国合资伙伴三星控制着全球液晶玻璃市场的58%，德克萨斯州奥斯汀的研究公司DisplaySearch的首席执行官罗斯·杨表示——几乎占据了最受欢迎的高利润最大玻璃面板的四分之三，这些面板最适合用于制造电视。最大的屏幕电视——那些超过40英寸的电视——可能会转向等离子和后投影技术。但目前液晶在小型电视中仍占主导地位，占据市场的主要部分。

液晶泡沫？

由于担心重蹈光纤的覆辙，康宁的高管们发誓他们对液晶热潮更加怀疑。公司正在进行自己的平板液晶电视和平面电脑显示器的需求调查，以确保不会超前于实际需求。尽管如此，一些专家担心“水晶泡沫”正在形成，存在过剩产能和价格下跌的风险。DisplaySearch的杨警告说，平板玻璃制造商正在迅速提升产能，而不考虑整体市场需求。今年8月，这种担忧导致康宁的股票下跌了2美元，或17%。但弗劳斯坚持认为康宁没有看到任何放缓，并在9月初预测其玻璃的需求将在今年激增70%，高于之前的预期。

康宁的其他重大投资看起来更具风险。霍顿相信，柴油排放市场将在2007年爆炸式增长，当时严格的新清洁空气法规将生效。他表示，康宁的陶瓷过滤器——类似于其为汽车催化转换器发明的基材——可以去除重型柴油卡车超过90%的烟尘和其他排放物。他还打赌这可能会在2009年将公司的4亿美元环保业务翻倍。但康宁必须首先击败日本竞争对手正在开发的替代技术。

康宁面临的最大问题是光纤业务仍然处于低迷状态，约比其峰值低75%。“这将是沉重的负担，”晨星公司的分析师约翰·斯莱克说，他对该股票的评级为“卖出”。即使是康宁现在也承认，价格较高的光纤市场不会像他们希望的那样很快复苏。这种更加悲观的前景迫使康宁在10月6日宣布了28亿美元的费用，包括对其现在已停用的北卡罗来纳州康科德光纤工厂扩建的减记。霍顿寄希望于电信公司最终会大量投资，将光纤直接引入家庭和办公室，以提供超高速网络、高清电视和其他宽带服务。但在不久的将来，光纤将对康宁的业绩造成拖累。

不过，霍顿面临的或许是最艰巨的挑战，就是确保这次他能留下一个能够实现他愿景的接班人。霍顿不认为首席执行官应该提前太多通知退休的消息，他也没有说他何时会辞职。但当时机来临时，威克斯显然是最有希望的接班人。他可能看起来是一个令人惊讶的选择，但支持者们相信他从与灾难的擦肩而过中学到了经验。“这让他成为了一个更好的高管，”联盟资本管理公司（AC）分析师文森特·迪庞特说，该公司持有康宁的股票。尽管如此，外表年轻的威克斯只有45岁，显然并不急于掌权。“希望这不会很快发生，”他说。

当时机来临时，这将是对杰米·霍顿非凡回归的真正考验。他的第一次退休在一个非家族成员几乎将康宁推向边缘时突然结束。而下次，他将不会再回来。将由外部人士继续传承杰米、阿莫和他们的祖先的遗产。

作者：威廉·C·西蒙兹，地点：纽约州科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