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亚赟：2016年，石油战争还会升级吗？

2015年国际局势动荡不已，中东更是“动中之动”。也门战争、俄罗斯轰炸ISIS、法国受恐袭后再空袭ISIS，令人目不暇接。然而这些动荡大多发轫于2014年的乌克兰危机。

本来俄罗斯和美国在乌克兰玩“拉大锯”的游戏，美国扶持一个亲西方政客上台，俄罗斯赶紧再扶持一个亲俄政客上台。美国是两党政治，乌克兰是“两国”政治。但2014年初，美国开始“犯规”，支持反对派以街头动乱推翻了亲俄的总统亚努科维奇。俄罗斯战斗民族脾气来了，你既然犯规在先，那也别怪我不讲规矩，于是策动克里米亚公投入俄。从俄罗斯人的角度来看，克里米亚本来就是俄罗斯的，当初是赫鲁晓夫为了权利斗争硬划给乌克兰。克里米亚的居民大部分都是俄罗斯族人，能回到生活水平较高的祖国，大家也都很乐意。俄罗斯人觉得这是你情我愿理所当然的事，但这一下却捅了马蜂窝。

二战后不论冷战热战，不吞并领土是个大家基本都遵守的规则。克里米亚并入俄罗斯虽然有情可原，但却犯了大忌。特别是俄罗斯的西方邻国，都想起布热津斯基的“统计结果”：从伊凡雷帝到苏联解体，俄罗斯以每年两个波兰的速度扩张。不光前苏联国家，就是芬兰挪威都害怕了。既然俄罗斯犯了“众怒”，美国就趁机拉着欧盟宣布对俄罗斯制裁，主要是金融制裁。光这个，俄罗斯是不怕的，因为有个外汇储备世界第一的“达瓦里希”中国帮忙。

但美国这次使出必杀技——打压油价。这个大招以前美国拉着沙特，在上个世纪80年代施展过。当时虽然两伊打着仗，但美国拉着沙特硬是把油价从三十多美元一桶砸到十几美元一桶。苏联当时的财政早已是能源财政，本来就军费开支过大，油价长期低迷就要了亲命。翻翻历史，古今中外，除非力量过于悬殊，否则帝国的崩溃都是从财政危机开始的。油价导致的财政危机迫使前苏联反思自己过于僵化的计划经济和政治体制而进行改革，但由于美国死死按住油价，前苏联再改，财政危机还是无法消除，最后终于走向崩溃。这次美国故伎重演，希望对能源出口更加依赖的普京政权能迅速步苏联后尘。

图1：布伦特原油价格走势图（2009年2月至今） 来源：文华财经期货行情软件

图2：卢布牌价周线图 来源：文华财经交易软件

从图1和图2可以清楚地看到，卢布随着原油价格暴跌，俄罗斯的金融危机开始了，似乎苏联解体的一幕又要重现。俄罗斯人民虽然经历过类似的危机，心理承受能力强，但时间长了总会有怨言。老百姓不是风险投资基金，最讲实际，吃不饱饭再讲情怀也白搭。普京人格魅力再强，如果让老百姓长期挨饿，照样会被推翻。但问题没那么简单，俄罗斯人吃过一次亏，不可能没有对策，更何况现在已经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的中国同志不可能袖手旁观。中国同志虽然慷慨，但钱也不可能白给，还是要用能源换的，而能源价格越跌俄罗斯就越不划算。但俄罗斯是个战斗民族，习惯于用战斗来解决各种危机。

美国似乎忘了，俄罗斯的经济支柱除了能源外还有军工。俄罗斯人最擅长的不是做生意，而是打仗。原油价格取决于供求关系，现在世界经济不景气，需求不足，原油价格上不去。但如果供给紧张了呢？原油价格就会止跌，要是紧张厉害了，说不定还会涨呢。怎样让供应紧张呢？自然是打仗。

这次原油价格暴跌，受害的还有伊朗等国。伊朗不但是一个国家，而且是全世界什叶派穆斯林的精神祖国。大部分伊斯兰国家都是逊尼派占优势，什叶派大多是底层受排挤压迫。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斗争，伊朗这个什叶派祖国大力支持中东各地的什叶派兄弟。如果什叶派造反派能在主要产油国揭竿而起，对原油价格无疑会有强烈的利好。沙特是关键，但有美国老大罩着，另外地位太特殊，就是俄罗斯也不敢直接动。不过不要紧，当主要矛盾无法直接解决时，解决次要矛盾有助于解决主要矛盾。也门紧挨着沙特，就是最接近主要矛盾的次要矛盾。也门有一股强大什叶派武装，以牺牲的领袖命名为“胡赛”武装。胡赛武装长期与也门政府和ISIS武装作战，得到伊朗的支持。

图3：原油价格走势图与中东战事 来源：文华财经软件及新闻报道

从图3可以看出胡赛武装的发难是从9月油价暴跌开始的，开始攻占了也门首都，开始也还没动当时的政府。但随着油价持续暴跌，2015年1月，胡赛武装动手攻占了总统府，逼迫软禁的总统哈迪和总理巴哈被迫宣布辞职。2月21日，哈迪逃离萨那，前往南部重镇亚丁并在亚丁恢复行使总统职权。3月24日，胡塞武装在也门南部大举进攻政府军和支持哈迪的部落武装，大获全胜，哈迪政府国防部长被俘。3月25日，也门政府呼吁阿拉伯国家对也门实施紧急军事干预。数小时后，沙特率先对也门境内胡塞武装发动打击。

沙特作为伊斯兰圣地麦加的守卫者，世界上最大的石油输出国，一直以逊尼派领袖自居。这并不仅出于虚荣，而且是国家利益。沙特国土虽然不小，但大多数是沙漠，人口只有2838万，还不如台湾加上香港人口多。即便在这区区2838万人中，真正的沙特公民只有1941万，而全部2838万人中，有10%是什叶派穆斯林，在阿拉伯国家中仅次于伊拉克和也门。他们之中约73%居住在盛产石油的东方郡，而其中的大部分则聚居在哈萨和卡提夫两个绿洲上的城镇与乡村。目前什叶派在伊拉克夺取了政权，虽然实际控制地区只有三分之一强，但足以和伊朗叙利亚连起来形成什叶派新月地带。从图4可以看出，什叶派虽然控制的国家不多，但在中东的聚居区还是不小的。不但在沙特东部有，西南部被胡赛武装攻略的地方也是，甚至在土耳其也不小。一旦让什叶派完全控制了伊拉克和叙利亚，不但沙特和巴林等海湾国家，就是土耳其也会局势不稳。这大概也是土耳其插手叙利亚和伊拉克特别积极的原因之一。

图4：中东核心地区各教派穆斯林分布图 来源：雅虎地图

另一方的伊朗对扩张什叶派势力一直都很积极，对胡赛武装更是鼎力相助。在沙特武装干涉也门后，大量向胡赛武装运送“人道主义物资”。沙特声称这些都是军火，派军舰拦截，不但效果很差，还被胡赛武装用岸舰导弹击沉了多艘军舰。美国见势不好，4月22日直接派了航母去拦截伊朗援助胡赛船只。但4月初就爆出了俄罗斯飞机向胡赛武装运送武器。胡赛武装虽然是部族武装，但装备出奇的好，不但有制服，还有大量高科技武器。胡赛武装不但击沉了多艘沙特军舰，还声称击毁了200多辆沙特的美制战车，并屡屡使用对地导弹击中沙特军指挥部和军火库。这似乎说明俄罗斯不但援助了军火，还提供了情报支持。沙特于是提出向俄罗斯投资100亿美元。但俄罗斯嗤之以鼻，你伙同美国砸油价，害得我损失近数千亿美元，拿100亿美元来，当我是三岁孩子吗？胡赛武装于2015年12月14日发射导弹击中沙特联军也门指挥部，联军在也门的沙特最高军事指挥官阿卜杜拉·阿勒-苏哈尼（Abdullah al-Sahyan）准将阵亡。值得玩味的是，与这位沙特将军一起阵亡的还有42名美国黑水公司的雇佣兵。美国航母就在也门附近，如果真要帮沙特根本用不着让雇佣兵出面，直接轰炸就是。虽说如果美军出手，胡赛武装不一定就被消灭，但也只能化整为零，逃回沙漠。

虽然也门战事并没有改变油价的下跌趋势，但俄罗斯看出美国应对软弱。俄罗斯判断美国由于国内财政困难，并且将战略重心移至中国周边，全力遏制中国，已无力大规模干涉中东。2015年9月30日俄罗斯应叙利亚邀请轰炸ISIS，美国无可奈何。俄罗斯似乎认为ISIS通过土耳其大量低价走私石油是压低油价的一个重要原因，所以重点打击ISIS的油罐车和炼油设施。

而这时ISIS自己偏偏不安分，其支持者制造了震惊世界的巴黎恐袭。这一下法国非报复不行，马上派了航母来轰炸ISIS。俄罗斯趁机拉拢法国，扩大对叙利亚反对派的空袭。美国无话可说，但其盟友土耳其却击落了俄罗斯轰炸机。ISIS崛起后，就传言其与土耳其、沙特、卡塔尔等国关系暧昧。一直都有媒体声称ISIS的原油基本上是通过土耳其转卖出去，据说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之子内吉梅丁·比拉尔·埃尔多安从中主导获利甚丰，还有很多土耳其军政要员卷入。关于土耳其击落俄罗斯飞机有很多说法，美国暗中指使、土耳其高官报复俄罗斯轰炸走私石油线路等。还有种说法比较诡秘，说是埃尔多安上台后反复清洗土耳其军方，土军方就故意惹事，给他出个难题。不过看埃尔多安以奥斯曼帝国苏丹自比的狂妄，好像并不是别人给他下套。

俄罗斯是有名的有仇必报，但这次却没有直接跟土耳其开战。土耳其不是小国，俄罗斯现在力量不足，不能打没把握的仗。在叙利亚俄军力量也很薄弱，趁势扫清土耳其在叙利亚的势力更加实惠，中东长期的紧张局势更符合俄罗斯的利益。俄军放过土耳其不打，三下两下把土耳其的“亲人”之一——土耳其支持的叙利亚反对派武装“土库曼旅”消灭了。

这时候美国的态度耐人寻味，美国并没有给予土耳其盼望的那样大力支持，反而第一时间说跟美军没关系。后来奥巴马虽然又出来替土耳其说了几句话，却从土耳其撤出了12架美军F-15战斗机。美国没有怕俄罗斯的道理，这样做除了自己财政困难不愿卷入与俄罗斯这样大国的冲突外，怕是还有希望中东战乱持续的想法。美国对也门战争也是这样态度——袖手旁观！航空母舰停在也门旁边，但就是不动手，坐视沙特丧师失地。甚至伊朗扣押了两艘美国巡逻艇和军人，美国大兵抱着头跪在甲板上的照片满世界在媒体上转载，美国面对这样打脸的事居然只是偷偷道歉把人要回来，个中原因发人深思。

这期间全世界能源业和观察者们除了关注中东战事外，还关注美国国会关于解除美国原油出口禁令的辩论，2015年12月19日奥巴马正式签署解除美国长达40年原油出口禁令。原油进口第一大国已经从美国变成了中国，而美国现在开始出口原油，第一个买主就是中国央企中石化。在中国有个流传很广的说法：中国买什么什么涨，卖什么什么跌。美国买什么什么跌，卖什么什么涨。虽然这种说法有些夸张，但在很多时候却是事实。本来美国最大的出口货物就常是成品油，其进口的大量原油是炼油厂的原料，现在自己也开始出口原油了，很可能很快会变成能源净输出国。既然如此，能源价格低迷就不符合美国石油公司的利益。石油军工集团在美国政坛是举足轻重的力量，布什父子总统就是他们支持上台的。原油的价格自然是由供求关系决定的，影响需求最大的因素——中国需求近期不会有太大增长，那就要从供给方面着手，而持续的中东战争无疑会影响原油供给，提供做多的题材。

作为影响美国政坛的另一个大力量华尔街已经给出了明确的态度，号称“真正美国政府”的高盛已经开始对原油唱多，华尔街豪门大摩也认为2016年原油市场会出现拐点，美国“前政要俱乐部”凯雷投资集团的联合CEO鲁宾斯坦年底表示有史以来最大的能源板块投资机会就在前方，就连美国商界良心巴菲特老爷子都开始公布自己抄底能源股。这样看来，美国对能源价格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美国对中东战事的态度也已经昭然若揭。而俄罗斯、伊朗等能源输出大国早就积极投身战争，就是前期一直打压油价的沙特由于能源价格暴跌和战争，也出现了财政危机，面对胡赛武装更是无法妥协。

现在看来，沙特的国内教派危机已经频临爆发。不但西南部什叶派聚居区暗中倒向胡赛武装，沙特还杀了在什叶派非常有影响的教士奈米尔，此举更是公然对全体什叶派穆斯林挑战。伊朗人马上抗议并烧了沙特大使馆，沙特等逊尼派国家宣布与伊朗断交，两边直接撕破了脸，沙特一点想息事宁人的意思都木有。这样看来，对中东有影响力的外部政治重大势力，好像只有中国和欧盟希望中东和平，然而目前这些和平力量似乎于阻止中东战事无能为力。我们从图3可以看出，中东战事只是短期造成了原油价格的反弹，并没能扭转原油价格的跌势。对希望原油价格扭转跌势的一些势力来说，无疑会希望战事升级，对原油生产和运输设施的打击会大大增加。这种打击会从陆地扩大到海洋吗？伊朗确实在两伊战争期间在波斯湾袭击油轮，但这次大概不会用导弹和水雷，不过用军舰拦截检查和骚扰还是有可能的。

再回到市场，既然中东战事不但会在2016年持续，甚至还可能会升级，原油价格可能会反弹，那么政府和大企业应该全力进口，小企业和投资者则应该逐步平掉空仓，等待抄底机会。原油价格是大宗商品价格的风向标，原油价格如果上涨，则大宗商品价格大多也会上涨，股市上相应的股票也会有反应。对消费者来说，原油价格上涨就意味着大部分商品价格都会跟着上涨，食品价格中运输成本平均要占到30%左右，可能受影响最大。虽然一般消费者可能只喜欢物价下跌，但对整个低迷的经济来说，物价回升无疑是个好消息，2016年的经济可能会比“主流经济学家”们估计的要乐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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