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静仪：当一名伊朗改革派，要经历多少伏击

今年2月26日，新一届伊朗伊斯兰议会和专家委员会的选举在伊朗各地同时拉开帷幕。本次选举十分引人注目，因为这不仅是1979年伊斯兰革命以来伊朗首次在同一天举行两会选举，更是自伊核谈判达成全面协议，西方解除对伊朗经济制裁以来，伊朗举行的第一次选举。

在经过紧锣密布的投票和计票程序后，全部专家委员会和绝大部分伊斯兰议会的入选者名单正式出炉，伊朗内政部长拉赫玛尼通过国家电视台向伊朗民众公示了这一结果。然而，由于对入选人员的政治立场和所属阵营的划分不同，伊朗的各家媒体也给出了具有不同属性的分类结果。在议会方面，据伊朗学生通讯社发布的数据显示，在总共的290个议席中，改革派获得83个议席，保守派获得78个议席，独立人士获得60个席位，宗教少数派获得5个议席，其余的64个议席由于候选人未获得四分之一以上的选票，将在4月份进行次轮投票。在专家委员会方面，据伊朗法尔斯通讯社报道的数据，温和派共计获得11个席位、保守派获得39个席位，另有32名中立人士和6名独立人士。

伊朗两会与选区划分

1979年伊斯兰革命后，霍梅尼政府制定的伊朗伊斯兰共和国宪法使伊朗成为了一个拥有多层次嵌套式决策体系、高度派系对立的神权政治共和国。而专家委员会和伊斯兰议会分属不同的决策体系，前者隶属宗教体系、后者隶属政府体系。

专家委员会是伊朗在“政教合一”的体制下特设的宗教权力机构。专家委员会没有任何实际政治权利，但却掌握着任命、监督乃至罢黜伊朗最高领袖的权力。伊朗的最高领袖是伊朗最重要的官方政治人物，不仅掌控着国家的内政、外交、经济、司法、军事等大政方针，所有的立法也需经由领袖批准方可生效，是国家实际的领导人。具备选举最高领袖的权力，意味着每一位专家委员会的成员都间接掌握了决定伊朗未来发展方向的大权。一任专家委员会的任期为八年，但由于伊核制裁导致的经济衰退，伊朗政府赤字严重，为节约选举经费，原定于去年改选的专家委员会延期到今年，并与伊斯兰议会同时进行改选，呈现了今年两会同时选举的盛况。伊朗专家委员会共有88个席位，全部由高阶伊斯兰教士组成，以省为单位划分为31个选区，德黑兰省占其中的16个席位。

伊斯兰议会是伊朗的立法机关，每四年选举一次，由起草和审议国内立法议案、批准国际条约和外债、批准进入紧急状态的声明、弹劾总统及内阁部长、起草审议政府年度预算决算等权力。

制定于1979年的伊朗宪法对议会的选举和选区划分做出了明确要求，其中第64条规定，议员人数为二百七十名。随着人口的增长，议员人数每十年增加一次，比例是：每个选区，人口增长十五万，议员增加一名。拜火教徒和犹太教徒各选一名议员，亚述和恰尔达人中的基督教徒选一名，南北亚美尼亚人中的基督徒各选一名。各少数民族也可以每十年按人口增长十五万增加议员一名的比例增选一次议员。而如今，伊斯兰议会的席位数量已经增至290个，除去规定给少数宗教派别预留的5个席位外，剩余的285个席位在按照地域划分的202个选区中进行分配。

关于伊斯兰议会选举，伊朗国内长期存在争议。争论的焦点主要集中在选区划分和议席数量的确定上。伊斯兰议会至今已经历10届选举，仅在2000年的第6届伊斯兰议会选举时进行了选区和议席调整，将选区数量由原来的196个扩充到207个，议员席位由原来的270席扩充到290席。对此，有伊朗学者指出目前选区数量过多且调整不及时，导致了除德黑兰以外的伊朗主要城市，其议席数量普遍偏低。如下表所示，伊朗第二大城市马什哈德的人口接近德黑兰的1/3，而议席仅为德黑兰的1/6；靠近德黑兰的新兴城市卡拉季是另一个例子，其人口超过150万，但在议会中仅有2个议席，而许多甚至不到10万人的小城市也在议会中占有一席之地。

大城市的议席数量偏低被认为对保守派有利。保守势力集中在落后的乡下和偏远地区，而大城市的受教育程度较高，更乐于接受西方文化，改革派的势力也较强。以具有“伊朗政治风向标”之称的首都德黑兰来说，改革派阵营在德黑兰选区议会选举中取得了压倒性优势，获得了德黑兰选区的全部30个议席，直观地反映出大城市改革派势力的壮大。而相对应的，保守派则在首都以外的一些选区中占有较大优势，他们在伊朗中部伊斯法罕省和南部胡齐斯坦省等地，几乎获得了所有议席。

宪法监护会

宪法监护会同样是伊朗“政教合一”体制下特殊的宗教权力机构，由最高领袖指派的六名高阶伊斯兰教士，以及由大法官提名、伊斯兰议会批准的六名法学家组成，负责裁定议会通过的法案是否符合伊斯兰教法和伊朗宪法，并负责审查伊斯兰议会、专家委员会和总统候选人的参选人资格。

宪法监护会拥有对候选人资格审查的权力，是伊朗选举最受诟病的争议点。只要被视为对伊斯兰政权的稳定构成威胁，候选人就会被取消参与竞选的资格。仅以伊斯兰议会选举为例，下表列出了伊朗建国以来10次议会选举的报名人数、获准人数和通过率。

如表所示，宪法监护会较大规模地取消候选人资格分别发生在1980年和2004年以后。在1980年的第一届选举，最高领袖霍梅尼利用这项制度将与其政见不合的人（主要是自由派和共产主义者）排除在政治体系之外。2004年的第七届议会选举同样特殊， 2000年的第六届议会首次形成了改革派占多数的格局，并试图通过一系列世俗主义的立法，这对伊朗伊斯兰政体的延续构成了严重威胁。这引致了2004年以后宪法监护会大幅扩大了选举前针对改革派（尤其是激进左翼）候选人的资格审查。

议员连任率

在伊朗，议员的连任率通常较低，平均不足30%。但伊朗选举政治的研究者发现，来自资源丰富选区的议员相比来自资源贫乏选区的议员，其连任前景更为乐观，达到了平均40%的连任率。

伊朗知名学者帕沙·马赫达维通过研究指出，造成这一差异的可能原因是现任议员往往通过向选民提供公共或私人物品来争取选票。作为一个权利集中度较高的国家，伊朗的地方官员自主权很小，他们几乎不能掌控自己的地方财政；相对而言，由于把握着年度预算，议员们则能够一定程度上决定国家拨给各省的资金如何在自己的选区进行花费。由于中央政府根据各省的石油产出分配石油收益，相比于贫瘠地区，那些来自石油大省的议员将拥有更多可供支配的资金和资源。议员将会利用手上的资源收益通过投资地方基础设施（如学校、医疗中心、水井等）或提供更特定的私人物品（如政府公职、工厂用品等）来“购买”选民的支持，从而增加了连任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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