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泉:别了,巴塔 别了,瓦尔特
5月22日,前南斯拉夫著名电影演员,塞尔维亚社会活动家弗拉基米尔·巴塔·日沃伊诺维奇因病在贝尔格莱德去世。
日沃伊诺维奇从影坛退休后,积极投身南斯拉夫的政治舞台,早在1990年他第一批加入了塞尔维亚社会党,一度被选为该党副主席
读到了巴塔先生的死讯,我将俄罗斯《消息报》上关于巴塔去世的消息分享在Facebook上,没过多久,就收到了两个赞,点赞的是笔者的两个塞尔维亚同学,B和K,因为瓦尔特要保卫的萨拉热窝,正是她们两个人世代居住的城市。而在她们在本该美好的童年却恰好处在了内战的硝烟和炮火当中,从与她们的交往当中,可以明显地感受到内战给她们的心灵带来的难以抚平的伤痛。
K,波黑塞尔维亚知识分子家庭出身,在她只有几岁的时候亲眼目睹了自己的父亲被穆族武装分子砍下头颅的惨状,精神受到了很大的刺激。虽然她平时以活泼开朗示人,但只要听到“穆斯林”三个字就像触了电一样,私下里不只一次地表示穆斯林应当被杀光,成为了不折不扣的种族主义者。
B,波黑塞尔维亚普通工人家庭出身,在记事之后就对波黑各族之间的仇视和对立感到不解和反感,在青春叛逆期曾经独闯萨拉热窝的穆斯林区,并对上帝为什么没有保佑自己的民族感到疑惑,最终她认为宗教只是制造仇恨的借口,现在她是一名激进共产党员。
国家的解体和内战改变了很多普通人的命运,他们或在心中播下了仇恨的种子,或开始思考自己的命运,但战争的创痛,显然造成了她们的心灵的封闭和不安全感。紧张的环境,使得他们内心渴望出现一个能够保卫他们家园的“瓦尔特”,这或许是笔者同学向瓦尔特表示敬意的原因吧。
对中国人,尤其是年轻一代的中国人来说巴塔·日沃伊诺维奇并不熟悉,连名字都显得很拗口,但是他主演的角色,如《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当中的瓦尔特,《桥》当中的“老虎”,在六七十年代的中国可谓家喻户晓。瓦尔特,“老虎”这些经典的角色成为了中国人民心目中南斯拉夫电影乃至南斯拉夫这个国家的代名词。虽然经历几十年风云变幻,南斯拉夫已经成为了历史名词,而作为时代符号的巴塔的离去,却再一次唤醒了许多人关于南斯拉夫的印象。
电影《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中的瓦尔特(前右)
与南斯拉夫有关的记忆还开始于没上小学的时候,1993-1994年,波黑内战正酣,电视上的国际新闻板块天天连篇累牍地报道着波黑的局势,最开始的印象是波黑,塞族,克族,穆族这些当时新闻上出现的高频词汇,随着时间的推移,像卡拉季奇,姆拉迪奇,伊泽特贝戈维奇,米洛舍维奇这些高频出现的人名也令人印象深刻,再后来又知道了波黑的首都是萨拉热窝,波黑是一个很乱的地方。
1995年,正值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50周年,电视上不断地播放各国经典的反法西斯战争影片。小学时代我通过这些影片,知道了不仅中国有红军,苏联也有红军。而在那年,我也第一次看到了南斯拉夫电影《苏捷斯卡战役》,由于电影当中南斯拉夫红军的帽徽也是红五星加镰刀锤子,再加上我当时只有八岁,知识量实在是不多,所以就误以为这些电影是苏联电影,这个错误直到上中学的时候第二次看这部电影才纠正过来,巴塔在这部电影当中扮演指挥员尼古拉,但由于这部电影的主要人物是南斯拉夫最高领导人铁托,我又对这部电影的背景认识出现了极大的偏差,对这部巴塔几乎没有产生什么印象。
一年以后的某一天,中央台电影频道播出了巴塔主演的电影《桥》,这部电影使我第一次对南斯拉夫电影有了比较清晰的印象,而巴塔在影片中饰演的英姿飒爽,智勇双全的游击队指挥员“老虎”更激起了我对这个国家的兴趣,于是我开始留意和南斯拉夫有关的信息,开始知道这是一个位于东南欧的曾经的社会主义国家,一个曾经为世界反法西斯战争做出过巨大贡献,付出了巨大牺牲的国家。而在那个时候,这个国家已经经历了政权更迭,解体、内战,国家的版图已经严重缩水,波黑内战正是南斯拉夫解体的产儿,萨拉热窝正是南斯拉夫曾经的一部分。然而,由于南斯拉夫距离中国万里之遥,加之我当时粗浅的阅历,对这种山河破碎还不能做到感同身受。
1999年,以美国为首的北约绕过联合国安理会,悍然发动了对南斯拉夫的空袭。同之前波黑战争中对南斯拉夫的模糊印象不同,北约对南斯拉夫的空袭给我留下了关于南斯拉夫刻骨铭心的记忆,这记忆不仅仅是电视上播出的北约战机袭击南斯拉夫电站、学校、医院、电视台、难民车队、和平示威者的惨状,更有北约轰炸中国驻南斯拉夫大使馆,导致我三名记者牺牲的骇人罪行。央视记者在轰炸期间对巴塔的采访也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面对自己的国家横遭战火,生灵涂炭,这位荧幕上的老英雄表现的更多的却是一种无奈,记得当时我母亲对着电视,说了这样意味深长的话,“南斯拉夫可是个很坚强的国家(估计是从巴塔电影当中得到的印象),可惜就这么被美国给祸祸了。”面对发生在南斯拉夫的惨剧,我第一次真实地明白了“国破家亡”对普通人来说是怎样的一种灾难,而中国驻南斯拉夫大使馆被炸更让许多国人感受到了霸权主义和强权政治对国际公理和国人尊严的严重羞辱和粗暴践踏。
巴塔在中国的成名作是《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我在2007年才认认真真地把这部电影完整地看了一遍,而这距离这部电影首映已经过去了三十四年,跨越了将近两代人,因此以新一代人的眼光来看,这部电影在技术上有很多硬伤,比如在取景上,萨拉热窝城出现了许多二战时期不可能有的现代建筑,道具上,摄制组将俄制T34坦克刷上一只豹子冒充“豹”式坦克就令具有最最基本军事常识的笔者感到哭笑不得,但在“硬件”条件明显不足的情况下,艺术家们在故事性等“软件”上做足了功夫,整个剧情跌宕起伏,引人入胜,而鲜活的人物形象,经典的台词,更是将南斯拉夫人民不畏强暴,不屈从于命运的抗争精神表达的淋漓尽致。
伟大的人民必然能创造出伟大的艺术,在有限的条件下能够创造出如此经典的佳作,这让笔者在感叹南斯拉夫人民当年的巨大活力的同时,更为这个曾经辉煌过的国家在国际舞台上的彻底陨落而感到唏嘘不已。
无论如何,巴塔是幸运的,他以83岁高龄平静地躺在医院里,得以善终,我的两位同学也是幸运的,虽然遭遇了战争的创伤,但她们毕竟挨到了相对和平的时代。而另一些人就没那么幸运了,《瓦》和《桥》的导演,穆斯林族人哈伊鲁丁·克尔瓦瓦茨在波黑内战中被活活饿死,而长达十数年的前南武装冲突使更多的人在萨拉热窝,在斯雷布雷尼察,在贝尔格莱德,在诺维萨德,在普里什蒂纳死于非命。无疑,南斯拉夫的解体和内战不仅仅是一个曾经英雄辈出的国度的陨落,更是使全体前南地区人民陷入水深火热之中的空前浩劫。而前南斯拉夫的历史经验教训,和对国人的启示,则更是值得我们这个拥有56个民族的大家庭的每一个人去研究,探讨的问题。
“瓦尔特”走了,一个时代的符号离我们远去了。在此,向这位中国人民真正的老朋友,和他身后曾经英雄辈出的那个巴尔干山巅之国致以最后的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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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言乱语柯青山解读:
《瓦》和《桥》的导演,穆斯林族人哈伊鲁丁·克尔瓦瓦茨在波黑内战中被活活饿死,而长达十数年的前南武装冲突使更多的人在萨拉热窝.
穆族和塞族一起共同流血保卫的萨拉热窝,就这样在虚无缥缈的民族独立中,宗教战争中变成废墟,不得不令人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