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蒂格利茨：特朗普上台是美国工人的坏消息

【特朗普内阁中出现了多名“反华”的鹰派人士，其本人也屡次指责中国“窃取”了美国工人的工作机会，中美两国间的贸易战似乎一触即发。且不论特朗普的贸易战能否打赢，在诺贝尔奖获得者斯蒂格利茨看来，他的政策几乎都是不利于美国经济和美国工人的。近日，斯蒂格利茨在世界报业辛迪加刊发文章，对特朗普的经济主张及其影响进行了分析，观察者网全文翻译。】

随着候任总统特朗普接连任命内阁官员，我们能从中窥探到特朗普未来经济政策将具有怎样的方向并产生怎样的影响呢？

实话实说，这其中仍然存在巨大的不确定性。和许多其他领域一样，特朗普在经济政策方面的承诺和话语前后不一。他总是指责别人说谎，但他的经济主张和承诺，事实上包括他的一整套治国方略都与纳粹德国的“弥天大谎”有某种共性，当年希特勒曾这样说道：“相较于轻度的谎言，人民大众更容易被弥天大谎所蛊惑（The great masses will more easily fall victim to a big lie than to a small one）”。

特朗普即将管理处于强劲上升势头的美国经济，第三季度经济增长年化季率达到了惊人的3.2%，而11月失业率为4.6%。与之形成对照的是，2009年奥巴马总统入主白宫时，小布什留给他的美国经济正滑向深度衰退。与小布什一样，特朗普又是一位输掉直接选票（popular vote）却仍然当选的共和党总统，他只能假装有权采取极端政策的样子。

早在斯蒂格利茨写就本文之前，美国舆论界已将特朗普比作希特勒

特朗普曾经承诺增加基础设施投资和国防支出，同时大规模减税并降低赤字，欲达此目的只能严重依赖所谓的“巫术经济学”（voodoo economics，亦称为“里根经济学”，指美国总统里根执政期间实行的经济政策，主要包括削减政府预算以减少社会福利开支，控制货币供给量以降低通货膨胀，减少个人所得税和企业税以刺激投资，放宽企业管理规章条例以降低生产成本。由于里根经济政策尽可能大幅度降低高收入者和大企业的所得税率，又大幅度减少各项社会福利开支，故有人指责该政策“劫贫济富”——观察者网注）。

政府已经“减肥”了几十年，如今已经无法再减：联邦政府就业占总人口的比例已经比30年前里根总统小政府时代还要低。

众多前军方人士进入特朗普内阁或担当其顾问，如此看来，尽管特朗普与俄罗斯总统普京交好，并与全球各大独裁者或极权主义者结成非正式同盟，但美国仍有可能为了并不存在的敌人投入大笔军费。如果特朗普的卫生部长废除作为奥巴马医保改革基础的平衡法案，那么要么医疗成本上升，要么医疗质量下降，并且很有可能两者都无法避免。

在竞选期间，特朗普曾扬言要对将美国就业岗位转移至国外的企业采取措施。近期有新闻报道，家庭取暖及制冷设备制造商开利公司（Carrier）将保留印第安纳州800个工作岗位不予外迁，特朗普已将这一消息作为自己言论产生效果的证据。但鲜为人知的是，这一安排将耗费700万美元税金，而且这并不影响开利公司将1300个工作岗位外迁至墨西哥。这绝不是可行的经济产业政策，而且这对提高美国工人工资、创造优质就业岗位并无助益。这只是一桩企业为了一己之私公开勒索政府的丑闻。

与此相似，对基础设施投资的增加很可能通过减税来实现，对于对冲基金而言，这是有利的，但却无助于美国资产负债表的改善：这些项目的长期历史记录表明其基本不具备资金价值。在政府可以以近乎零利率获得资金的当下，公众的成本会非常高昂。如果这些国家与民间企业合作项目与其他地区的差不多，那么政府将承担风险，而对冲基金将获得利益。

关于“可尽快开工的基础设施项目”（Shovel-Ready Infrastructure）的争论发生在8年前，但似乎已变成颇为遥远的回忆。如果特朗普选择此类项目，对生产率的长期影响将微乎其微。而如果他选择真正的基础设施建设项目，从短期来看对经济增长的推动也十分有限。另外采取后发式经济刺激措施（back-loaded stimulus）也有其自身问题，除非能对其进行非常妥善的管理。

如果特朗普提名的财政部长、对冲基金老手、来自高盛公司的斯蒂芬·努钦（Steven Mnuchin）与他的同行毫无差别，那么他唯一能带到新岗位上的经验将是如何避税，而不是设计一套科学合理的税收体制。“好消息”是，税制改革已经势在必行，而且很可能将由众议院议长保罗·莱恩（Paul Ryan）亲自推动。他将为富裕阶层制定累进税率较低、对资本友好的税收体制，这正是共和党一直以来所为之奋斗的。共和党人将通过废除遗产税（estate tax）来实现他们长期以来所追求的目标——建立一个财阀统治的国家，这与他们声称所追求的“机会平等”是完全相反的。

大规模减税和大规模增加开支的叠加效应必然是大规模赤字，而特朗普曾承诺要降低赤字，欲调和这其中的矛盾就需要回归里根时代一厢情愿的奇思妙想（magical thinking），即：此次特朗普通过给富人减税对经济的刺激将是如此奏效，以至于实际税收总额反而实现了增加。当然，几十年来的历史证明，这是不可能的。

不过这般情况对特朗普那些在铁锈地带（Rust Belt，最初指美国中西部五大湖附近传统工业衰退地区，自美国步入第三产业主导的经济形态后，这些地区的重工业逐渐衰败，很多工厂被废弃，工厂里的机器布满铁锈，故被称为“铁锈地带”，现可泛指美国所有工业衰退地区——观察者网注）愤怒、甚至失业的支持者们来说可就不那么美好了。错乱的预算政策将让美联储更快实施利率正常化，一些人看到通胀抬头（考虑到低失业率），一些人认为长时间维持超低利率将扭曲资本市场，还有些人想“补充弹药”，这样当经济增长乏力时，美联储还可以下调利率。

特朗普曾指出，美联储应该提高利率。12月初迈出利率正常化第一步的美联储几乎肯定会照办，而随后特朗普也肯定会为之后悔。很可能发生的是，银根紧缩的效应将抵消财政刺激，最终使已经开启的增长势头熄火。提高利率将对创造就业岗位造成不利影响，使美元升值，带来更严重的贸易赤字，而且制造业岗位也将减少，这肯定不是特朗普欲提高利率的初衷吧。与此同时，他的税收政策给中产家庭带来的收益有限，可能还不足以抵消给医疗、教育、社会公共项目造成的损失。

如果特朗普发动贸易战，比如说向中国进口商品征收45%的关税、在美墨边境筑墙，那样对美国经济的负面影响会更加严重。特朗普内阁里的亿万富翁们可以继续购买古驰手包和价值1万美元的伊万卡首饰，但普通美国人的生活成本将大幅上升，而且如果没有来自墨西哥或其他地方的零部件，美国的制造业岗位也将进一步流失。

当然，还是会出现一些新的工作岗位的，这将主要集中在华盛顿特区K大街的游说集团里面，而这正是特朗普一直想除之而后快的行业。事实上，美国的司法腐败已经到了自上世纪20年代哈丁总统时代以来最为严重的程度。

美国头上的阴云没有一点散开的迹象。特朗普的上台对美国经济和工人阶级是个坏消息，而他在气候变化、人权、媒体、维护世界和平稳定等方面也会给很多人造成伤害。

（观察者网马力译自12月19日世界报业辛迪加网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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