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钟：曹德旺中美税负比较中忽略的根本问题——美元霸权

【文/观察者网专栏作者 金钟】

最近，中国最大的汽车玻璃生产商，福耀玻璃掌门人曹德旺和媒体的一席对话，把社会各界的目光聚焦到了中美税负差距的问题上，一时间舆论热炒中国税负过重，让制造业失去竞争力，是“死亡税率”。

曹德旺的出发点无可厚非。作为企业家，他把福耀玻璃发展到了该行业内世界顶级企业的行列，又主动出击布局海外，他对于各国商业投资环境的比较和分析，自然是相当准确的。而国内各界在媒体报道的引导下关注企业税负对于经济运行的影响，为降低企业税负出谋划策当然也没有错。但是，在热闹的议论和激烈的争议之中，很多人却忽略了一个根本问题，那就是中美两国财政体制的根本差别导致了单纯的税负比较的意义极为有限，甚至会得出错误结论，而因此提出的政策建议不但解决不了中国企业负担过重的问题，反而会对经济运行带来严重的负面影响。

税负差别的背后，是政府开支是否受到“硬约束”。

在以金银为本币的绝大部分历史时期，各国政府在制定预算的时候都多少采取了“量入为出”的基本原则。而在支持赤字财政的凯恩斯主义风行世界而主要国家纷纷脱离了“金本位”的货币制度以后，世界主要经济大国的政府预算制定就逐步向“量出为入”为主，外部约束为辅的方向转变。这里尤其以美国联邦政府预算制定过程为代表。

在美国这种“量出为入”的预算制定过程中，各个利益集团通过相应的政府部门和政客代表将自身的利益诉求转化成政府拨款提案，通过复杂的博弈和政治交易，最终将所有的提案汇总起来形成联邦财政预算。在这个制定预算的过程中，绝大多数时候美国的政客们并不担心政府税收是否可以承担预算中包含的所有开支问题。对于他们来说，当政府税收不够花的时候，只要让美国财政部多印刷几张美国国债即可解决问题。

当然，美国政府发债也是受到一定的外部制约。这种外部“软约束”主要是来自民意。奥巴马当政期间茶党的兴起以及多次由于政府预算和提高国债上限导致的政府停摆危机，就是美国联邦预算制定受到民意制约的结果。

但是这种“软约束”和中国政府财政面临的“硬约束”比起来那就宽松太多了，以下数据可以直观地证明这一点：

中国（中央政府，黄色）美国（联邦政府，蓝色）政府收入占政府支出比重

首先要说明的是，这里的政府收入不仅仅包含税收，还包括国企分红、行政罚款等等各种财政收入项目。

其次，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中美两国中央政府的收入都无法全额支付政府开支，而这缺口就需要政府借钱（发行国债）来补齐。中国中央财政的缺口很小，2015年之前中国中央政府的财政赤字还不到财政支出的10%。而美国联邦财政赤字则从来没有小于财政开支的30%，最高的时候甚至占财政开支的一半以上。

再次，我们从图上可以看出，在2008年美国次贷金融危机爆发以后，美国采取了积极的财政赤字政策，之后三年间（2009-2011）美国联邦收入都没有超过开支的50%。而同样时间段内，中国也实施了积极的经济刺激政策（“四万亿”救市），但是同期的中央财政收入则占了政府开支的90%以上。要知道，从另一个角度看，政府收入就是企业负担，尤其在中国个人所得税还很不成熟的时候，这政府收入基本上就是企业税费和国企利润上缴。

因此，中美两国政府承受财政赤字的能力，才是曹德旺这样的企业家感受到的中美税负差距的根本成因。试想一下，以2011年为例，如果当年中国财政赤字可以把政府收入占支出比重从95%降低到美国的48%的水平上，在政府支出不变的情况下，这就相当于企业承担的税费支出降低一半。

**而中美两国政府支撑财政赤字的能力上的差别，正是美元和人民币在全球经济影响力的差别。**2008年之后美国高额的国债发行不但受到全球投资者的追捧，而且美联储的货币宽松政策也对国债给予了强有力的支持。而随之带来的美元贬值的效果还带动了美国出口和外国在美国直接投资的热潮。根据美国诸多媒体公布的数据，美国的失业率和企业利润率都处在历史最好水平。值得我们注意的是，美国当选总统特朗普主推的经济政策中就包括减税和加大基建投资这两条，这必然进一步增加美国财政赤字占政府开支的比重，同时扩大美国企业对于中国企业的税负优势。

中国在过去的几年一直在推动人民币国际化，希望争取能像美国一样，揽取全世界的资金为己用。这个过程并不轻松，当前形势下贸然的加快人民币国际化也并不现实。但是，美国的经济政策对我们仍然有相当的借鉴意义。在力求实体经济迈上一个新台阶的今天，在调整优化国内经济结构的同时，中央政府应当考虑采取扩大财政赤字的积极财政政策，减轻优质企业和中小企业负担，包括减免企业税负和增加政府对企业员工的社会保障支出。2015年财政收入占支出比重降到了90%以下，这是向着正确的方向前进了一步。面对未来更有挑战性的经济环境，政府需要继续给企业松绑，促使我国的实体经济更有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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