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平：21世纪的灾难很可能让两次世界大战都相形见绌

**【**文/观察者网专栏作者 马平】

我们先来看几张俯瞰图，分别是陆上的、水上的和水陆边缘的等等：

这样的贫民窟倒不是非常出奇，中国也有城乡结合部，几十年前也有疍民，但如果几千万人挤在类似的地方……

上面的图片是尼日利亚最大城市、最大的港口，过去的首都拉各斯。这个城市在过去一代人的时间里经历了疯狂扩张：

拉各斯州面积3577平方千米（22%为水域），是尼日利亚面积最小的一个州，但人口将近2100万（2009年数据），是人口最多的一个州，考虑到人口的涌入和当地人的高出生率，其人口很可能已经超过2500万。

这2500万人，大约二三百万和外贸、石油、行政相关的人口有固定薪水可领，还有几百万人为前面那些人服务，混混日子，其他的么……

据尼《商业日报》报道，拉各斯州长保拉·阿哈迈德·提努布指出：失业，尤其是青年人失业是尼日利亚犯罪率，道德沦丧的主要原因之一。并指出，除非采取具体步骤解决青年人失业问题，否则大部分犯罪很难得到控制。提努布是在周末出席有200人参加的为期4个月计算机培训班结业式上做上述表示。他认为武装抢劫、走私、贩卖儿童和破坏石油管道等行为都是无业青年为了谋生所为。提努布州长指出，在过去一年中拉各斯州已为5000多青年人提供了就业，其中大部分为自谋职业，特别值得高兴的是大约有1000名无业青年通过不同职业培训成为了技术工人。

这是十年前的消息。现在呢？

据尼日利亚《财经观察》报道，世界银行和尼日利亚统计局合作发起一项综合家庭普查，该普查结果显示，农业仍然是吸纳就业人口最多的部门。 该普查披露的数据还有：5到14岁儿童入学率从2013年的78.3%上升到2016年的81.2%；59.3%的家庭有电，平均每周用电时长为35.8小时。

年轻人读了书肯定不甘心种地……据说警察每年在街头干掉几千人，但治安依然被大使馆吐槽：

人民网去年7月27日报道，中国驻拉各斯总领馆（位于尼日利亚）日前对领区中国公民发出提醒，要求警惕绑架、武装袭击等暴力犯罪。该提醒有效期至2016年12月31日。鉴于尼日利亚拉各斯州IBA地区连续发生数起绑架案件，IGBO-OLOMU、IMUSHIN、ITA-OLUWO社区遭不明身份武装分子袭击，并多名当地居民遭杀害，总领馆提醒领区侨胞、中资企业提高安全防范意识，尽量避免前往上述地区。总领馆提醒称，若侨胞和中资企业人员确需前往，应配足有资质的武装护卫，并选择合理的出行路线和出行时间；已在该地区工作、生活的侨胞，应加强安全防范，必要时可考虑暂时撤至安全地区。

2016年8月14日到24日，《南方人物周刊》记者曾参加了一个中国商团，她是这样记录的：

“拉各斯——‘尼日利亚的上海’，它通常被这样介绍给中国人。 Linda不认为下车闲逛是个安全的选择，我们刚刚去逛的超市门口都要安检，进出酒店的院门也要打开车子的后备箱检查。不过眼下这情形仍然好过三年前，那时有些酒店院子会架着几挺机枪。”

尼日利亚的石油不少，过去十年的经济高涨养活了超量的人口，尤其是城市人口。当油价下跌或者仅仅是不再疯涨的时候，你猜猜贫民窟里上千万失业人口会怎么活着？会做什么？实际上，基地组织已经和尼日利亚打了好几年了，圣诞节那天政府军单方面宣布最后胜利，但同时冒出了一大票新的游击队组织——年轻人没有工作、没有未来，却有野心，再笨的恐怖主义也能募集到兵员。更何况尼日利亚的边境根本就是筛子呢？

边境管控薄弱是武装分子渗透的主要原因。尼日利亚与乍得、喀麦隆、贝宁和尼日尔四国的陆地边界长达4470公里，此外还有774公里的海岸线。1500个边境过境点中，只有114个设置了边境检查站，将近1400个过境点无人监管，且尼日利亚移民局仅有约23000名雇员，人手严重不足。

当然，最要命的东西还不是恐怖分子，**而是疯涨的人口和有限的粮食供应，或者说这两个因素才是治安崩溃的根源。**就在几周前，中国商务部发出了人口预警：

1960年，尼日利亚人口为4520万人，2015年估计为1.822亿，56年里增长了300%。据预测，2050年尼日利亚人口将增至3.99亿，远远超过可承载量。 总和生育率是一位妇女在生育年龄生育的孩子总数，2013年的一次调查，显示，尼日利亚总和生育率为5.5，农村妇女为6.2，城市妇女为4.7。 避孕普及率是实施避孕的妇女占总数的百分比，尼日利亚2013年的数据是15.1，其中西南部地区比率为38,东北部为3，城市里是农村的3倍。 而在尼日利亚西北各州，避孕普及率均未超过2，其总和生育率也是最高的，达6.7，在吉加瓦、卡诺、卡其纳、凯比、索克托、赞法拉等州，育龄妇女常常有7个孩子，生育10个孩子的也不鲜见。

尼日利亚的14岁以下人口在2013年就是世界第三了。**如果他们都能长大，尼日利亚在一代人后将变成世界第三人口大国。**当然，前提是“能长大”——就在商务部发出人口预警之前2周，他们还发过粮食预警（就是上个月的事情！）：

据尼日利亚《商业日报》12月2日报道，尼全国有33个粮食仓库，但大部分处于空仓状况，一旦遭遇粮荒，应对能力不足，各类风险将因此加剧。业内人士表示，尼每年生产的粮食尚不能满足当年消费，尼政府已连续两年没有收储粮食，而在此前，尼粮仓储能利用率也只在10%左右。另悉，由于粮仓运营维护耗资不菲，33个粮仓中，尼政府实际全权运营的有4个，另有26个承租給私营部门维护，尚有3个在建设中。

“ 国无三年之畜，曰国非其国也 ”，现在尼日利亚人口疯涨，粮仓空荡荡，农业不能自给自足，石油价格下跌……你们猜会发生什么？前面说了，仅拉各斯有2500万就业不足的居民分布在3000多平方公里的土地上，这差不多就是三国时期的中国人口（我的故乡河北平泉县3297平方公里，50万人）。当这么多人为生存而战的时候，史上任何一次灾难都得甘拜下风，**火烧赤壁的惨剧怕是要发生100次，再加上几十次长平之战级别的屠杀，才能让贫民窟的人口回到“合理状态”。**在此之前，怕是外面的上亿人早已身处人间地狱。

然而这并不是尼日利亚一国的问题，可以看世界粮食自给率地图：

这张地图不是特别新，也不是很准确，但足够给大家一个直观概念——蓝色真的没多少，红色和黄色数量倒很多，而且容易连片出现。尼日利亚在这张图上只是黄色，还有两个档次更严重呢……

人口普查数据显示，非洲人口大约有11亿，增长率约为3%，13至35岁人口占37%至40%，50%在20岁以下，70%在30岁以下。

据联合国的月测数据显示，全球目前有73亿人口。而这个数字预计将于2050年和2100年分别达到97亿和112亿。 联合国预计，21世纪中叶，地球新增人口的一半将集中来自于9个国家：印度、尼日利亚、巴基斯坦、刚果、埃塞俄比亚、坦桑尼亚、美国、印度尼西亚和乌干达。

中国因为计划生育和工业化，不像30年前那么操心粮食问题和人口爆炸问题，但对于70亿人口的世界来说，仍有天文数字的人口无法应付经济波动。一旦美国等大国不再输出廉价粮食，或者他们连粮食运费都凑不出来的时候……这个地球还没见过十亿人口在一年内死去的情况。但我觉得人类应该有点心理准备，毕竟美帝国主义已经嫌维持世界秩序太麻烦了。

当然，对于那些“超量”平民来说，饿死可能只是众多“归宿”之一。战争、瘟疫、街头屠杀、生态崩溃……都可能在几周内干掉上亿人。作为对比，第二次世界大战前后打了七八年，有4年时间几乎全球参战，也不过死了一亿。但这并不匪夷所思，因为落后国家养活超量人口，本来就是一个小概率事件，在经济衰退的时候，人类社会当然要恢复“自然状态”。我之前采访过抗击埃博拉的中国医疗队，新闻的一些细节说明，很多国家的基础设施、防疫水平乃至警察力量都不足以维持现在的人口，一旦经济向下波动就要出大问题：

**100万人聚居的城市，没有下水道，雨季的洪水混杂着污水在街上横流，你能想象这样的城市吗？**7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因为中国援建才有几百公里的沥青公路。殖民地时代的铁路40年来未曾运营，最后一段铁路2006年被卖给了废品收购公司，你能想象这样的基础设施吗？ 600多万人口，只有不到200个医生和6辆救护车，每年都会爆发疟疾和霍乱。最近一轮疫情已经杀死了一半医生，让两辆救护车报废…… 这就是中国医疗队要去的塞拉利昂。

早在中国医疗队抵达之前，这个国家的公共卫生系统已经解体。往往是一个埃博拉患者入院，全院的医生护士立刻一哄而散。结束了内战的军方接管了防疫工作指挥权，但军队连军医都没有，只会用步枪封锁疫情严重的居民区，和示威人群发生一轮又一轮的冲突。由于一半医生感染了埃博拉，剩下的医生已经丧胆；1000多名护士连抽血都不会，每天忙于罢工讨薪。外国援助是这个国家唯一的希望。

目前，巴基斯坦、孟加拉、印尼、埃及、刚果、也门、印度等国都处于人口危机的边缘，或者说已经在经历人口危机。无论是挤了1.5亿人的爪哇岛，近2亿人的恒河三角洲，1亿多人的印度河沿岸、几亿人的几内亚湾，按照中等国家的标准，随时随刻都是内战状态，但人口依然在暴增。甚至大饼涨价导致埃及动荡后，人口增长也没有停下来。

孟加拉国首都达卡的一家法庭5日对152名参与2009年叛乱的“孟加拉国步枪队”成员判处死刑。据孟加拉国媒体报道，当天出庭受审的共有846人，他们被控在2009年发动叛乱，共造成74人死亡。由于被告太多，当地政府不得不搭建了一个巨大的临时法庭，场内外安保人员超过1000人，法官穆罕默德·阿克塔·鲁扎曼当庭宣布，“那些人将被判处绞刑，他们罪孽深重，甚至死后的尸体都不该得到宽恕。” 除被判处死刑的152名准军事组织“孟加拉国步枪队”成员以外，还有161人被判终身监禁，262人被判有期徒刑，271人被判无罪，一些人还因抢劫、私闯民宅、隐藏尸体等罪名被判罚款。

据俄罗斯卫星网报道，当地时间12月6日22时整（北京时间12月7日4时），埃及中央公共动员与统计局（CAMPAS）大楼的巨屏上显示，埃及人口突破9000万。 2015年6月23日埃及全国总人口为8900万，在过去的6个月里共增长100万人。 需要指出的是，目前的埃及人口是1984年的2倍，是1966年的3倍。

当地时间2016年10月25日，也门荷台达，18岁的Saida Ahmad Baghil因严重营养不良在医院接受治疗。根据联合国报告，也门共有2800万人口，目前已有一半民众面临食物短缺的境况：

更可怕的是，由于AI技术和自动化的进展，工业国主导的世界贸易可能并不需要这些低素质人口——升级软件比喂饱并训练他们更省钱。只要技术保持眼下的开发速度，发达国家人口停滞也不妨碍经济增长，最多是选择性地接受一点第三世界的聪明学生。所以，**接下来的几十年，世界上可能有数十亿计的人口处于“多余”状态，靠工业国偶尔的善心来填饱肚子。**只在工业国出现超级产业升级，以至于生产的残渣都足以养活几十亿人的情况下，他们才能平安终老——但这显然太乐观了。

所以，我觉得这一代人很有可能看到有史以来最惊人的非正常死亡事件，分布之广、规模之大会让20世纪的世界大战相形见绌，让纳粹党的集中营自愧不如。在不使用核武器甚至没有重武器参战的情况下，十几亿人，上万座城市依然会在短期内变成灰烬。21世纪绝不是一个轻松的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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