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春春：怎么突然开始关心德国新总统了

【文/观察者网专栏作者 胡春春】

2月12日，德国前外长弗兰克-瓦尔特尔•施泰因迈尔（Frank-Walter Steinmeier）在德国联邦大会第一轮投票就以931票的绝对多数胜出，毫无悬念地当选德意志联邦共和国新一任总统。

这一结果，就施泰因迈尔本人而言，可谓名至实归、当之无愧。记得在两年前，笔者和德国友人聊起不同的民族欣赏不同的政治家类型时，就听到友人对于施泰因迈尔的评价：他拥有德国人推崇的典型政治家素质，即实干而不张扬、近乎刻板的严肃、有自己的立场、不卑不亢、令人信赖、个人生活低调。这也是他长期以来始终领先德国最受欢迎的政治家排名榜的原因。可以说，作为外长的施泰因迈尔和总理默克尔，可谓是来自不同政治阵营却能精诚合作的“梦幻组合”，也是欧洲政治声望的重要成功因素之一。德国人所信赖的政治家，似乎较少和诸如丑闻、绯闻、传闻之类的负面词汇沾边，与周边国家往往形成鲜明的对比。

施泰因迈尔当选后，默克尔等人表示祝贺

众所周知，德国总统虽然名为国家首脑，但一般不得干政，更多是履行荣誉职责，承担某种道德标尺的功能。总统并非直选，而是由联邦大会间接选举产生，即已经在民主授权的程序上为此做出了安排。然而这次波澜不惊的德国总统选举却在国际上引起了普遍反响，各国媒体纷纷做出评论。这种关注对于德国政治而言倒属于新现象。那么，世界为什么突然对于原本无关紧要的德国总统发生了兴趣呢？

我认为，这首先反映了在国际政治形势大变的格局下，德国重要性的凸显。2016年下半年以来，大到英国的脱欧公投、美国的特朗普当选，小到奥地利的总统选举、意大利的修宪公投失败等，世界舆论在一系列民粹主义冲击下已经成为惊弓之鸟。而2017年即将进行的荷兰、法国和德国大选等又充满了未知数。正如施泰因迈尔在今年年初投书德国《星期日图片报》所说的，“20世纪的旧世界已经随着特朗普的当选而彻底结束了”，“何种秩序的设想能够在21世纪胜出，明日世界面目如何，尚属未定之天，完全是开放的”，“世界要准备迎接动荡不安的时代”。

特朗普个人和特朗普现象无疑集中地体现了这种政治和社会生活的失序和不确定性。正是在这种意义上，国际舆论在德国发现了风暴中岿然不动的磐石、摇摇欲坠的自由主义世界秩序中的最后一个堡垒，国际和德国舆论也普遍地视施泰因迈尔为“反特朗普”（Anti-Trump）。

如果我们把特朗普的长篇就职演说与施泰因迈尔的简短当选致辞进行对比，就会发现其间境界之反差何其巨大！一个总统在描绘所谓“被遗忘的男女”的破败国度，誓言从此唯有“美国优先”，企图诉诸恐惧、不满和封闭以重塑所谓的“伟大”；另一个总统却呼唤国民“让我们鼓起勇气”，从而向世界传递勇气：“当（世界）别处的基石动摇时，我们就更应该坚定地支持这一基石”；德国的责任——也是德国的成就，乃是作为世人心中的“希望之锚”。施泰因迈尔传递的信息不啻为惶惶不安的国际舆论打了一针镇定剂和强心剂。德国有了这种声音，国际上针对民粹主义侵蚀政治生态的担心就减少一分。

在乌克兰等问题上，施泰因迈尔的斡旋能力也得到了国际社会的肯定，图为他和俄罗斯外长拉夫罗夫

其次，国际社会显然对于施泰因迈尔本人作为德国总统有所期待。从西方国家的角度来看，世界范围内充满了普京的俄罗斯、乌克兰、叙利亚、“伊斯兰国”、难民潮等各种挑战、冲突和危机，而有经验、有担当的领导人却罕有。施泰因迈尔在两度担任德国外长期间，以审慎、自主而不失原则的姿态，斡旋于多处热点地区和热点问题，获得了国际的普遍赞誉。

这一点在乌克兰危机中表现得尤为明显：施泰因迈尔既谴责俄罗斯违反国际法，又致力于政治对话解决危机，但也反对北约针对俄罗斯的军事演习。正因为如此，俄罗斯总统和乌克兰总统对施泰因迈尔当选总统均表达了欢迎。我们有理由相信，施泰因迈尔丰富的外交经验和外交素养，不仅会提升德国在国际政治中的分量，而且会有利于一些问题的解决。更有挑战意味的是，施泰因迈尔是世界主要国家领导人中最早直言不讳批评特朗普的人，他在后者竞选时就称之为“仇恨布道者”。

撇开国际社会的因素，可能还有部分德国国内政治的原因，导致大家对于施泰因迈尔出任总统抱有更大的兴趣。2017年的德国大选，原本默克尔领导下的联盟党获胜基本没有悬念。但是，随着原社民党主席加布里尔也放弃总理竞选而出任外长、欧洲议会前议长舒尔茨作为社民党总理候选人加入选战、社民党出身的前外长施泰因迈尔当选总统，社民党的竞选形式一扫颓势，与联盟党的支持率差距快速缩小，舒尔茨的人气甚至有凌驾于默克尔之上的趋势。这使得德国的大选突然精彩、紧张起来，而良性的政党竞争无疑有利于民主制度的发展。大家不禁要问：施泰因迈尔出任总统是否更为有利于社民党的选战、而阻碍默克尔的连任？

我想，这种关心实际不必等同于担心。德国再创出超历史新高的经济形势，显然可以看做联盟党和社民党大联合政府的联合政绩，而2015年和2016年间开放的难民政策虽说更具有默克尔的个人色彩，也很少受到社民党阵营的实质性质疑。无论默克尔能不能连任、或者大联合政府是否继续，我们也很难看出德国有大幅度修正内政和外交路线的理由——当然，特朗普的美国可能带来的冲击以及不能排除的勒庞当选法国总统都属于不确定的外部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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