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爱红：决定了，你来造大型国产游轮

【文/观察者网专栏作者 杨爱红】

2月22日下午，国家主席习近平在人民大会堂会见应邀前来进行国事访问的意大利共和国总统塞尔焦·马塔雷拉。会谈后，两国元首共同见证了文化、科技、教育、卫生、经贸、创新等领域双边合作文件的签署。——本文所要讨论的，就是这些双边合作文件中一件“好玩”的事：中国船舶工业集团公司与美国嘉年华集团、意大利芬坎蒂尼集团签署我国首批国产大型邮轮建造备忘录协议。

习主席与马塔雷拉总统共同见证协议签署

“根据协议，中船集团联合嘉年华集团等组建的邮轮船东运营合资公司，将向中船集团与芬坎蒂尼合资组建的邮轮建造公司下单，订造2艘Vista级大型邮轮。同时，邮轮船东运营合资公司还拥有另外4艘大型邮轮的订单选择权。上述邮轮将在中船集团旗下上海外高桥造船有限公司建造。”——所谓“Vista级大型邮轮”，是指满足巴拿马运河通航要求的最大尺寸的邮轮，其诞生于21世纪初，由意大利芬坎蒂尼造船厂设计建造，迄今共计10艘，由包括嘉年华集团在内的四大豪华邮轮运营巨头瓜分。

这批国产化Vista级大型邮轮全长达到323米（比“泰坦尼克”号长50余米），总吨位约为13.35万吨（是“泰坦尼克”号的3倍），最大航速近24节（44千米/时），有15层甲板和2000多个客房，最多可搭载约5000名乘客，是当今世界最豪华、最复杂、设计建造难度最大的海上巨无霸之一，与大型LNG船并称为“造船工业皇冠上的明珠”，直接体现着一个国家的综合科技水平和综合工业能力。

2013年10月，我国首批国产大型邮轮项目启动。2016年9月，中船集团、嘉年华集团与芬坎蒂尼就草签过建造意向书，将在中国建造2艘Vista级大型邮轮并保留2艘的订单选择权（2+2）。这次习主席亲自见证的协议中，订单选择权又增加了2艘，订单规模从2+2变为2+4，这一变化很可能与2016年中国大陆搭乘邮轮出境旅客突破200万人次有很大关系，如此庞大且充满潜力的市场自然值得深入发掘；而在战时，大型邮轮更具有整师整师地快速投送作战人员的巨大威力。不过笔者并不打算赘述大型邮轮在经济和国防等领域的战略意义，作为船舶行业从业人员，笔者接下来打算谈一些业内的见闻。

嘉年华集团旗下的Vista级大型邮轮“伊丽莎白女王”号

就在习主席等人见证协议签署之后的第二天，笔者和几位同事前往英国劳氏船级社（LR）上海代表处进行技术交流。（为我国首批国产大型邮轮建造项目提供船检服务的，就是LR。）虽然此次技术交流的主题并不是大型邮轮项目，但在闲谈中，LR的工程师们（也是中国人，其中还有笔者的前同事）也提到了关于该项目的一些情况。

按照他们的说法，该项目在技术上已经没有什么障碍了：相关的设备设施、设计图纸都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大型邮轮的上下游相关产业链均已蓄势待发。真正容易惹出大麻烦的，还是生产管理。船体结构搭载、机电系统安装这些流程还好说，就怕舾装过程中出现一个电火花引发大火之类的事故。（日本三菱重工大型邮轮项目，一场大火就烧掉了几个亿美金，惨啊！）尴尬的是，除了防火等安全问题，中国国产大型邮轮项目还面临着严峻的防盗问题。

一方面，包括承建该项目的上海外高桥造船有限公司在内，我国造船企业用工大多数都是外包工，本厂职工一般只占用工总数的三分之一左右。尤其是在建造和舾装现场，绝大多数工人都不是本厂职工。

与建筑工人类似，造船工人主要依靠亲戚朋友、熟人老乡、“包工头”等进行组织，流动性极大，每年春节过后都会“换血”一两成甚至更多，对造船企业也很难谈得上什么归属感或者认同感——更何况就劳动关系而言，他们也确实不是造船企业的员工，其福利待遇等都与本厂职工有不小的区别（尽管本厂职工的待遇也不见得能好到哪里去）。

另一方面，建造和舾装现场的复杂环境也容易产生大量监控死角，造船业又是劳动力密集产业，很难做到对进进出出的每个员工每台车辆都进行细致的检查。

在这样的背景下，造船企业也就成了盗窃案的频发之地：顺手摸根铜管、拿个水龙头之类的小偷小摸就不多提了，偷运数十吨特种材料、案值数百万元的大案甚至也发生过。好在一般船舶的舾装工程量有限，所以也不至于带来太大的损失；但Vista级大型邮轮舾装工程量巨大，仅电缆长度就达到2500千米（“尼米兹”级核动力航母电缆长度也才1600千米左右），豪华装潢所用的材料更是价值不菲，大型邮轮建造周期又长达数年、需要稳定的熟练工人队伍……这就对上海外高桥造船有限公司的生产管理部门和安保部门提出了巨大的挑战。（上海外高桥造船有限公司暂时还没有承接军用舰船的生产任务，而对那些有军品生产任务的造船企业来说，外包工更是出卖情报的重灾区。）

要想改变这种局面，治本的方法还是改革造船业现行用工模式和生产管理体制，让造船工人与造船企业直接结合、重建工人与企业的利益共同体。当然，短时期内这样的改革也会增大用工成本的压力。但人力成本在造船成本中所占比例本来就不高，更重要的是，我国造船业劳动生产率还有很大提升空间，即使是被中船集团立为标杆的上海外高桥造船有限公司，其人均物量也只有日韩和西欧先进企业人均物量的二分之一甚至三分之一。我国造船业要提高劳动生产效率、实现产业升级，改革现行用工模式也是大势所趋。

2016年3月5日，习总书记在参加十二届全国人大二次会议上海代表团的审议时强调：“我们要想办法调动一线工人、制造业工人、农民工的积极性，这也是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工人阶级是主人翁，主人翁的地位要体现出来。”只要把习总书记的重要讲话精神贯彻落实，我国船舶和海洋工程产业必将焕发出更大的活力

在摘取“造船工业皇冠上的明珠”中的另一颗——大型LNG船——的项目中，中船集团旗下的沪东中华造船（集团）有限公司初步形成了一支以“大国工匠”张冬伟等人为代表的21世纪造船工人队伍。如果能够以首批国产豪华邮轮项目为契机，进一步试点改革造船业用工模式和生产管理体制，那么该项目对我国船舶和海洋工程产业的正面影响，将远远超过几条大型邮轮本身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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