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学伟：旅法30多年，第一次亲眼看见警察击打徒手人群

【文/观察者网专栏作者 刘学伟】

4月2日下午，在巴黎共和国广场，华裔社群再次组织集会，追悼被法国警察击毙的56岁华人刘少尧。自3月26日晚事发之后，引起法国和欧洲其它国家华裔社群的强烈抗议，多处集会。在法国巴黎，自上周日以来，每天都有抗议集会出现。据警察局通报，4月2日下午的集会有约6000人参加，是历次规模最大的一次。

这里先简述一下刘少尧在法国家中被破门而入的警察击毙之事。3月26日晚，居住巴黎19区美丽城楼房住宅中的刘先生遭邻居举报持剪刀在过道中梭巡。让人不解的是，警方为何会如临大敌，竟然派来10名荷枪实弹的便衣警官查看。没有争议的是，三名警察敲门时并未通报身份。刘家不开门，警察就破门。之后的事情说法则有争议：警方说，刘少尧持剪刀扎伤入门警员，警员自卫开枪还击，将其击毙。家属说，刘少尧绝未袭警，手中剪刀是厨房破鱼所用。警察入门仅两秒中，未加警告即开枪杀人。

先来看看4月2日集会的现场气氛。

比较意外的是，广场四面路口并没有被警察封堵，也没有人检查提包。甚至绕行广场的汽车道路都没有封锁，过往车辆行驶如常。似乎警方对会议的秩序没有过多担忧。

会场一如以往的华人集会，组织良好。有人发放黄色玫瑰，有地方供应大量的小瓶矿泉水，连临时厕所都没有忘记。各种标语都准备得很好，用词都非常的公允平和。下面是一些笔者在现场拍摄的照片。

这幅标语最完整地表达了集会召集者的全部意图

真相，公正，尊严——这三个词是此次集会的主题。那把大剪刀是这次集会的主题道具，因为它被警察指为袭警的凶器

这幅图下面的问题是，手枪对上剪刀，这是“正当防卫”吗？

另外一些标语就更激进一些，应当是其他与会者自行准备的。比如这两幅

逝者遗像和哀悼民众

一位感同身受的法国老太（转发）

不少法国人与会

发言讲台。

发言的过程有很多报道，笔者在此转载《欧洲时报》报道（有删节）：

法国公羊会秘书长边海峰主持了追悼会。法国中国和平统一促进会执行主席王加清点燃台上蜡烛，大家则点燃台下摆成心形或者法语“正义、真相、尊严”的蜡烛向逝者致哀。大家默哀一分钟后，在低沉的哀乐声中人们向逝者遗像献花。这次集会的申请人法国华侨华人会永远名誉会长池万升以及法国华侨华人会主席任俐敏、欧洲青田同乡总会会长陈少奇、法国潮州会馆第一副会长许葵等各旅法社团侨领以及各界代表100余人在台上献花。

刘少尧的两个女儿代表全家用中法文向同胞和支持他们家庭的人致谢。她们表示，看到这么多人来追悼她们的父亲非常感动。她说，就在刚才，中国驻法使馆公使和领事部主任到他们的临时住处再次看望了他们，对此表示非常感谢。同时也向事发以来，一直关心、爱护、支持他们的同胞、朋友表示由衷地感谢。她知道同胞朋友们这几天来一直为他们请愿，自发每晚集会，她特别感谢，同时她和她的家人也感到自责：有好多同胞在集会中受伤、流血、被关押，她真诚希望大家不要再有暴力冲突，我们已有强大的律师团队，“我希望也相信法律会还我们一个真相，给我们一个公正的裁决。”

法国华侨华人会主席任俐敏代表旅法侨界致辞中表示，今天我们每个人都是刘少尧。他质问：法国是怎么了？我们的同胞被抢劫者暴力打死，商店被无缘无故纵火焚毁，今天又在家为孩子做饭时被警察射杀，尽管警方与家属各执一词，但警察为何闯入民宅射杀市民？他坚定表示，坚决维护侨胞的合法权益的决心绝不动摇。他同时也提醒，在法国这个非常时期，这个事件不能被任何破坏中法关系和有政治意图的媒体和个人所利用，如果我们处理不当，最终受害的，已经不仅仅是我们华侨华人同胞自己。他指出，刘少尧的死，是中法两国同胞共同的悲剧，我们敦促法方遵守承诺，尽速完成调查程序，公正处理此案，早日公布事件真相。他呼吁同胞团结一致，保持冷静，充分利用中国人的智慧，采取合理、合法的手段，持续不断表达我们的诉求，直到达到我们的目标。我们要加强自身安全，避免被人利用，造成新的伤害和不幸。

任俐敏代表侨界提出要求：1. 法国当局必须秉承司法公正，尽快查明并公布真相，依法严惩涉案违法警察；2. 那些蓄意歪曲事实，破坏中法友谊、伤害中法人民感情的媒体和记者必须公开向民众道歉；3. 努力帮助刘少尧的家人要求获得国家赔偿。

欧洲青田同乡总会会长陈少奇代表旅欧青田籍乡亲向同乡刘少尧表示哀悼，对其家属表示最亲切的慰问。他表示，3月26日晩，我们青田的同乡、旅法同胞刘少尧在家中被法国警方开枪打死的噩耗传出后，欧洲青田同乡、旅法侨界极度震惊和愤慨。他说，我们欧洲青田同乡，将与旅法侨界站在一起，戮力同心，坚决维护侨胞的合法权益。他同时呼吁，要进行合理、合法维权，他相信通过民间的和平示威游行和官方的沟通交流，事实真相终将查明。

巴黎19区副区长王立杰在台上愤怒地质疑，我们在法国辛勤的工作，也没有做错什么事情，为什么我们的同胞这样一个、两个……被打死？甚至是在家里、在三个女儿的面前，被警察杀了？他愤怒地骂了一句“他妈的”。他呼吁，不管是富裕的，还是贫穷的，不管是开店的，还是打工的，我们都生活在这里，我们要团结，只有团结才不会被欺负，团结的明天会更好。

因为现场发生了一些意外，集会没有到预定的17点就提前结束了。其实这应当不是意外，类似的事态一周以来已经发生多次。

以往的中国人聚会，包括上一次抗议张朝林被流氓抢劫打死，都是秩序井然，没有任何意外发生。但是这次不同，因为这次打死华人的是法国警察。其实中国人由于一贯奉公守法，与警察发生冲突，尤其是涉及到人命的冲突的机会真的是不多。但这次情况实在恶劣，是警察破门而入，在家中当着数名未成年儿女的面，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杀人。即或是刘少尧因为醉酒而神志不清，反应过度，最低限度来讲，警察也是严重地防卫过当。注意刘少尧并不是在醉驾，而是在自己家中，醉酒也不犯法的。

而今天，我在现场第一次亲眼目睹了华人青年与法国警方发生冲突的场面。

在集会接近结束，大约16点时，一群大约有200-300名华裔青年开始单独结群，带上口罩（大概是为了对付催泪瓦斯），然后开始一路高喊“警察杀人犯”的口号，绕着广场游行。他们绕场大半周后，向南离开广场，当然很快就碰到了警察限制集会范围的路障。警车和全副武装的防爆警察堵上来，不让他们前进，双方自然开始冲突。群众一方开始投掷水瓶等，但绝无人投掷比如燃烧瓶等真正会伤人的物品，也没有砸、烧警车等事态发生。警方则释放了至少一枚催泪瓦斯回敬。我在现场第一次看见了白色硝烟和闻到刺鼻的味道。同时也亲眼目睹警察除暴推搡，甚至挥警棍击打徒手人群。

据可靠报道说，警察追击袭警青年时，曾打破一家中餐馆的玻璃，向内施放催泪瓦斯，把里面的无辜食客泪流满面全部熏出。

这样的场面以前时常在电视上看到，都是其他族裔的人与警察发生冲突。华人与警察发生暴力冲突，真是一周以来才有的事。我从来不在那样的现场，因此也从未亲历硝烟和瓦斯。

这件事让我感觉真的很不好。因为最温文尔雅，近乎于逆来顺受的华裔族群都开始与法国其它族群，尤其是与法国警方发生暴力冲突，这真的是法国族群进一步撕裂，政府管制无力的确凿证据。不知道接着下去还会不会每况愈下，甚至走向谷底？

此前观察者网已经报道，数日前法国《巴黎人报》转法国内政部内部报告，称有黑帮介入此次维权活动，还指责中国使馆操纵。记得西方到处搞颜色革命时，各种操纵无以复加。这次中国使馆如此温和过问自己的侨民在海外的安全，他们怎么都还有话说？他们的“机密”如此被暴露，《巴黎人报》也不担心受到司法追究？

就在这件事情的同时，法国驻上海领事馆还炒作一个法国人被一个精神病人轻微刺伤的事。不过我听到法国电台采访在上海的法国人，他们都说上海安全好得不能再好，让那些别有用心的记者拿不到把柄。

还有一件很奇怪的事是，法国警方在与中国使馆官员对话时，曾声称“保护亚裔族群的安全是他们的优先（priorité）事务。”这个“优先”一词让华人无法领情。因为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亚裔优先，那谁又应当放在后面呢？也因此此次集会华人打出标语说“真相、公正、平等、安全”，“为了所有人的安全”。

估计这件事最可能的结局是法方承认“警察防卫过当”，给些处分，并给予华人苦主国家赔偿。但如果最后结果是“警察正当防卫”，那就不知道事态会如何收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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