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行员:驾驶歼15遨游蓝天降落航母是最幸福的事
2016年12月25日,中国海军航母编队承载着国人百年航母梦,从宫古海峡进入西太平洋。徐英和战友驾“飞鲨”展翅海空——
起飞,肩负改革之重
歼-15舰载机从辽宁舰起飞。这一画面以一种巧合喻示着我们身处的大时代坐标:告别2016,我们能否如机翼上的两个“100”那样,以百分百的信心交出一百分答卷?本报特约记者李唐摄
海水颜色越来越深,最后一抹晚霞被夜幕吞没。辽宁舰开启舰面灯光,甲板轮廓灯勾勒出夜色下中国首艘航空母舰的身躯,泛光灯点亮了被称为“世界上最危险的4.5英亩”的飞行甲板。
系留在甲板上的歼-15舰载战斗机,结束了一天的轰鸣、滑跃、起飞、演练、着舰,犹如一只只长途飞行的鸟,栖息在静谧的小岛上。
这一天,是2016年12月26日。
此时此刻,辽宁舰正破浪行驶在西太平洋上。千里之外的神州大地,中国军队改革的“巨轮”也正在按照既定的节奏前进。
“能够有机会驾驶先进的歼-15遨游蓝天、编队飞行、对抗空战、结伴而归、降落航母。还有比这更幸福的事情吗?没有,绝对没有!”
辽宁舰二层甲板的飞行员舱室内,徐英坐在电脑前,十指飞速敲击键盘,仿佛仍在保持着紧张的飞行状态。那张被台灯映亮的脸庞上看不见疲惫,此刻正被一种兴奋的情绪持续燃烧。
“遇见大时代,我们是最幸运的一群人。”作为海军舰载航空兵部队某战斗机团团长,徐英在远航日记中写的这段话,记录的是他和战友们的共同感受。
他们所感受到的“幸运”远不止于此。这支在改革前夜破壳而生、伴随改革成长的新型作战力量,正在改革大潮中迎来前所未有的发展机遇。
他们不用承受改革之“痛”,但却必须肩负起改革之“重”。作为改革生长点之一,他们所代表的新质战斗力,承载了一支军队重塑的维度和价值。某种意义上,他们处在改革的“前锋”位置——他们脚步的快与慢,直接与改革效能紧密相连。
徐英和战友们很清楚自己所处的大时代坐标。从3年多前正式组建那天起,他们就立下了军令状、定下了时间表。他们在无畏和坚韧中负重前行,走出的脚印里浸透着汗水、鲜血乃至生命。
光荣使命引领着他们,艰巨任务考验着他们。倘若把他们的故事浓缩成一个词,徐英的选择是——“担当”。
破壳
时代的“礼物”
在改革的号角中,一支支部队破壳而出。唯有全力以赴,我们这一代军人才能配得上这些时代的“礼物”
2016年11月30日,海军舰载航空兵部队迎来了选拔自海军、空军三代机部队的12名新飞行员。
入列仪式上,站在老飞行员队列里,徐英郑重将手中的蓝色飞行头盔交给新飞行员。那一刻,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一不小心也成了老飞行员”。
在这之前,徐英从来没觉得自己“老”过。
这位1977年出生的舰载战斗机飞行员,始终觉得自己还是那个刚刚从军校毕业的毛头小伙。
1997年,徐英从高中考进军械工程学院。大四那年,空军面向军事院校应届毕业生招飞,他顺利通过体检和一系列考试,成了一名飞行学员。在飞行学院待了2年之后,他被分配到空军某王牌部队,当上了战斗机飞行员。在那里,他改飞三代机,用汗水和成绩不断证明自己的努力和优秀。
他在内心深处不止一次为实现飞行梦想感到幸运,却不知道人生前方,一个更加诱人的梦想正等着他。2011年,他再次跟随梦想的脚步,加入海军成为一名舰载战斗机飞行员。
穿上海军军装那天,他专门写了一首打油诗:“四年陆军绿,十年空军蓝。今日到海军,再干几十年!”
这样的履历着实让人惊讶,连徐英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我们要想跻身一个历史大事件,不是策划出来的,而是遇见。”正如他在日记中所言,他遇见了大时代。他的每一次转型、跨界、重塑,均是时代塑造的结果。没有一支军队的不断转型与重塑,就没有徐英的今天。
和徐英一样,他所在的舰载航空兵部队也遇见了大时代——中国军队改革时代。
作为航母战斗力的核心部分、海军新型作战力量的代表,这支部队于2013年5月10日正式组建,横空出世。
这个“生日”不同寻常——6个月前,党的十八大提出“紧跟世界新军事革命加速发展的潮流,积极稳妥进行国防和军队改革”;6个月后,十八届三中全会上,“深化国防和军队改革”被纳入国家改革战略全局。
“我们在改革的号角中破壳而出。”在海军某舰载航空兵部队政委赵云峰的眼中,这支新型作战力量的诞生好比时代的“礼物”,回应着昨天的呼唤,响应着明天的召唤。
这番话,让戴明盟共鸣。“倒回10年前,我绝对想不到,自己会处在今天这个位置上。”这位中国“飞鲨”第一人、海军某舰载航空兵部队部队长认为,时代好比鲲鹏翅膀下的水和风,改革时代的风生水起将带给中国军队更多意想不到的“礼物”。
“没有任何借口,唯有全力以赴,我们这一代军人才配得上这些‘礼物’。” 戴明盟说。
探路
跋涉“无人区”
摆在第一代舰载航空兵面前的是一条艰难、寂寞而又布满风险、荆棘的路,他们注定将在“无人区”跋涉
看到徐英黑着脸一言不发地推门而进,赵云峰知道,他们又吵架了。
“他们”指的是“英辉亮”组合——分别是徐英、卢朝辉、王亮。他们3个人奉命探索舰载战斗机崭新的战术训练方法,技战术一直走在团队的最前沿。
就像练到一定境界的武功高手,对一招一式各有独到见解。吵架也伴随着“英辉亮”组合的探索之旅。越往前推进,吵架的次数就越多,程度就越激烈。“谁也说服不了谁。”有时候吵得不可开交,他们干脆一拍而散,各找领导倾诉。
吵架,成为这3个走在最前端的先行者最有效的沟通。他们每一次吵架只有一个结果,便是达成进一步的共识。每一次共识的形成,便是又一个探索成果的固化。
“什么叫孤独?连同路的战友都不理解你,这是一种怎样的孤独?”赵云峰说,在与徐英他们的朝夕相处中,他越来越深刻理解搭档戴明盟的一句话:“舰载机飞行员实际上是一个很孤独的群体,圈子很小,虽然与其他战斗机飞行员是同行,但他们并不太了解舰载飞行的特殊性……”
2014年年底,徐英驾驶“飞鲨”取得航母飞行资质认证时,感受到的是这样一份荣耀:他终于迈进了世界上仅有2000名现役飞行员组成的“顶级俱乐部”。
渐渐地,徐英触摸到了荣耀背后的另一种质地——他发现这项全新事业的未知部分,“就像水面下的冰山一样庞大惊人”。以他们为代表的第一代舰载航空兵注定将在“无人区”跋涉。“这是一条艰难、寂寞而又布满风险、荆棘的路,”徐英说,“需要坚守,更需要开拓。”
或许,这正是这个事业的迷人之处。全新的着舰飞行技术、全新的战术、全新的海域、全新的战场……在徐英和战友们面前,有太多的“空”要填,太多的坎要过。在这里,“首次”从来都不是新闻。他们所干的事,几乎都是“首次”。
“我们是一群探路者。”徐英格外看重另外一个身份:《尾钩》杂志主编。这份供舰载战斗机飞行员学习交流的内刊,由他发起创办,完整记录了他和战友们探索的心得、经验和感受。
“探路,是为了铺路,要让后面的人踩着我们的脚印,走得更实更快。”从加入“飞鲨”战队那天起,徐英就坚持每天记日记。他希望有一天,自己每天随手写下的文字,“能对后来人有点用”。
夜深人静的时候,徐英喜欢一帧一帧地剪辑训练时摄录的视频,并配上音乐。那天,他制作的《刀尖上的舞蹈》视频,迎来了新的观众。刚入列的年轻飞行员目不转睛地盯着“飞鲨”气势如虹的飞行,脸上时而憧憬、时而震撼。
画面中,歼-15战术动作带来的大过载,挤压着徐英的头盔和氧气面罩。变形充血的面部表情里,透着一种一往无前的豪迈和无畏……
过载
必须承受之“重”
把改革的生长点干出来,把改革的破壳效应干出来,需要我们每一个人肩负起改革之重,过载前行
辽宁舰甲板上的风,很冷,一下子能吹到人的骨头里。
打开座舱,徐英走下战机,浑身已被汗水浸透。他摘下飞行头盔,汗水一滴一滴落下,落在航母飞行甲板上。
这种冷、这种热,让记者深切体会到作为航母舰载机飞行员的“过载状态”。徐英说,当上团长之后,他对“千钧重担”这一词有了切肤之感。
徐英开始以一种从未有过的角度审视部队长戴明盟:“他知道,我们都在看着他。正如我知道,全团的人都在看着我。”
那一刻,徐英顿悟:“看我的,跟我上”原本是专属于领导的天然“特权”。从此,每次飞行任务准备时,当他听到戴明盟第一个站起来答“到”,并领受任务时,有了更为深刻的感受。
“他是我们队伍中的一员,每天和我们一起飞行训练,但他显然一个人承受了更多。”徐英说,习主席的嘱托和关怀,军委首长、海军首长的殷切目光,他们立下的“军令状”、定下的“时间表”,“如同声声战鼓,敲击着胸膛”。
在航母战斗力生成的链条中,舰载航空兵是最为关键的一环。他们把能加的负荷全加上去,把能减的需求全减下来。翻开2016年的日记,徐英用手指点着一页、又一页,耿耿于怀:“这一年太忙了,很多个重要的日子,就写那么两行,有的只列了想法和提纲。”
个人时间被压缩,日记可以一笔带过。家庭责任被压缩,负荷就只能转移到家人身上。
在一首写给爱人的诗里,徐英写道:“想我你就偷偷地哭,让泪水洗去岁月的孤独,家庭的重担你一人承担。想我你就偷偷地哭,那是坚强奋斗的倾诉,孩子面前你挺起脊梁……”
戴明盟对此心怀内疚。他一边敦促着飞行员们赶紧抽时间休假陪陪家人,一边思量着如何变出更有效的单位时间。在他看来,一步能跨多远,取决于对风险的承受能力和科学态度。
“步子大了肯定会连着筋,但如果能忍住痛,步子就还可以迈得更大点。”对于一向不苟言笑的戴明盟来说,这句话绝非玩笑。他们肩负的重担,由不得他们放慢脚步、缩小步幅。
在最近的一份党委报告里,他们连续用了8个“任务很重”形容面临的严峻形势。报告的最后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说:“必须向前,必须发展!”
“把改革的生长点干出来,把改革的破壳效应干出来,需要我们每一个人过载前行。”政委赵云峰的这番话,让徐英印象深刻。
“没有过载,梦想岂能载得动?”徐英欣赏罗永浩,觉得这个胖子的演讲很对自己的胃口:“我就是要把自己搞得遍体鳞伤,把一件事做到最好。”
徐英的偶像是NBA一代篮球巨星科比。2016年科比以一场胜利完美收官自己的职业生涯。未来的路,他决心用偶像的这句话时时照亮内心——
“当我退役的时候,我希望回首我走过的路,每一天,我都付出了我的全部。”
清醒
赶考的“小学生”
这片海域从不缺少清醒的坐标系。相比百年航母舰载机历史,从三代机直接起步的我们只能算是“小学生”
清晨,海天相连处,旭日喷薄而出。
站在辽宁舰甲板上,徐英凝望着晨光沐浴下的歼-15战机。他喜欢第一缕曙光来临前的等待。“那种呼之欲出的感觉最为动人心魄,就像在积蓄能量。”
徐英积蓄能量的方式是学习。他对学习保持着一种超乎寻常的紧迫感。在翻译外军试飞员撰写的试飞感受文章时,他连续对自己发了3个感叹:“懒惰!无知!无能!”
研读二战史,徐英的目光定格在这两行字上:美国一个名叫吉米·杜立特的飞行员,带队完成了一项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轰炸东京。让他震惊的是,这名飞行员居然是毕业于麻省理工学院的航空科学博士。
看到这里,徐英内心翻腾:我们何时才会有博士学历飞行员?
加速形成舰载航空兵战斗力,走向远海、走向世界,或许正如同日出一样,需要在提升飞行员的能力素质和知识层次上积蓄能量。他对自己忧心忡忡,觉得“应该去找个学校补补课,否则再往前走不动了”。
军校大四那年,因为招飞,徐英放弃了读研究生。从此,读研这个念头一直在心头萦绕。尽管已经被海军工程大学聘为硕士生客座导师,但成为一名硕士仍然是徐英不熄的梦想。好几次因为任务在身,他耽误了报名时间。
让徐英高兴的是,2016年终于报上了名。只是人头攒动的考研考场里,仍然不见他的身影。那一天,他和战友们正跟着辽宁舰行驶在西太平洋上。大洋之上,他们期待着另一场大考。
这场大考,注定将被记录在海军舰载航空兵发展史册上。但在戴明盟看来,这只是一场非常初级的考试,“顶多小学入门级”。
这是一份难得的清醒。相比于世界军事强国100多年的航母舰载航空兵发展历史,直接从三代机起步的中国海军舰载航空兵只能算是个“小学生”。
从渤海湾到太平洋,辽宁舰行驶的这片海域,从来不缺少清醒的坐标系。历史波涛里,代表大清帝国改革成果的北洋水师覆灭的惊心之痛犹在;太平洋彼岸,美军“布什号”航母训练考核,舰载机每天起降多达数百架次……
因为这份清醒,看到网上“凶猛强悍的空中飞鲨歼-15密集着舰,辽宁舰实战能力恐怖提升”的标题,徐英大皱眉头。
在大量跟帖中,他认同一位网友的判断:“别老用那些肉麻的字眼,我们进步了,可是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
牺牲
最锋利的“刀刃”
有奋斗就会有牺牲,那些为之付出全部的英烈,将被永远刻进一支军队的图腾,成为锋利的精神“刀刃”
2016年11月30日晚,陪张超家人吃的那顿饭,让徐英永生难忘。
张超的父亲、母亲、妻子、女儿都在,唯独少了主角张超。7个多月前,张超悲壮地离去——他为中国海军舰载航空兵事业付出了年轻的生命。
饭桌上,大家都小心翼翼,尽量避开张超名字。但张超无处不在,就好像从未离开。饭后,经过营区橱窗的时候,女儿含含突然指着张超的一张照片,拉着妈妈的手兴奋地喊:看,那是爸爸!
那一刻,所有人小心维系的平静湖面一下子刮起了巨浪。那一刻,徐英和战友们心中的痛,再次被掀开一角。
这份痛时刻提醒他们:航母舰载飞行事业开拓前进的道路并不平坦,时刻面临着巨大的风险和挑战。
但没有什么能阻挡他们前行的脚步。张超牺牲4个月后,和他同一批的舰载战斗机飞行员,驾驶着歼-15飞机在辽宁舰上通过航母飞行资质认证;张超牺牲8个月后,徐英和战友们驾驶着歼-15飞机跟着辽宁舰出第一岛链……
张超家人到来的那天,海军首长主持举行了中央军委追授张超同志“逐梦海天的强军先锋”荣誉称号命名大会。
在隆重的仪式和嘹亮的军歌中,张超被永远刻进一支部队的图腾。
“真是坚韧的一年。”这一年,放眼全军,徐英听到一个又一个让人悲痛的消息。那些不曾熟悉的面孔,和他所熟悉的张超一样,因为同一个梦想献出了生命,此刻又有了同一个归宿——化作一支军队最为锋利的精神“刀刃”。
送走张超家人的当晚,徐英打开电脑,找出那篇网上流传甚广的帖子:《海军飞行员亲述:我们为什么会掉飞机》。张超牺牲后,一位海军首长第一时间嘱咐他们学习这篇文章。
“经历了那么多生死,如果你问我还会飞吗?我只想说,战斗机飞行员最害怕的不是训练场上的坠落,而是害怕在战场上坠落于敌人的机翼下……”徐英再一次读到那句结尾:“永不退缩,永远飞翔。”
徐英觉得,这一定也是张超想告诉他的。
传承
一杯茶的“精气神”
在一个崭新时代的航程上,一杯茶所传递的“精气神”,正是我们这一伟大事业得以生生不息的力量所在
在徐英眼里,担当有时候就是一杯茶。
与新一批飞行员座谈交流,徐英专门安排了一个特别环节:上茶。
这茶,还是战友张超生前从家乡带来的。为留个念想,徐英一直没舍得喝。
今天不同,来了新飞行员,他们的队伍又壮大了。如果张超在,一定也会请他们喝一杯家乡的茶。
看着茶汤中舒展的茶叶,徐英讲述着怎么也说不够的茶叶故事,声音哽咽,热泪盈眶。
茶犹在,人已去。此刻,新老飞行员们虔诚地捧起滚烫的茶杯,仿佛能触摸到张超的精气神。
看着眼前一张张年轻的脸庞,徐英格外欣慰。这些从海空军严格挑选出来的飞行精英,都是在看到张超的英雄事迹后,跟随着英雄的足迹而来。
这群年轻的飞行员正在给这里注入新的信心和力量。不远处,脚手架包裹下,一座崭新的舰载机飞行员公寓拔地而起。渤海湾的冬日海风里,这片仍在不断生长的营区焕发着勃勃生机。
这情景,让徐英想起了5年前自己从空军来这里报到的那个下午。之后,他见证了戴明盟等5名试飞员在辽宁舰上的惊天一落。从那一刻起,一个崭新的时代拉开了帷幕。
他尤其忘不了一位63岁的老人。听见“着舰成功”的欢呼声,他奔向飞行甲板,冲上前一把紧紧抱住戴明盟,泪水奔涌而出……
老人名叫张永义,时任海军副司令员、航母试验试飞指挥部总指挥。
或许很多人不熟悉这个名字,但对于中国航母舰载机事业来说,这是一个响亮的、绕不过去的名字,一个奠基者的名字。
由这位老人开始,经由戴明盟等试飞员,事业的接力棒不断传递,传到徐英们手中,传到张超们手中,传到新一批飞行员的手中。
这群年轻的飞行员不知道,就在他们入列不久前,这位曾被金一南“点赞”的老人刚刚从这里离开。离开时,他留下一句话:
“假如有一天我死了,就把我骨灰埋在这儿,每天看着舰载机飞行……”(本报记者王通化陈国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