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联解体27年祭——一位苏联公共知识分子晚年的自我反思_风闻
逗你玩-2018-12-25 11:17
苏联解体27年祭——一位苏联公共知识分子晚年的自我反思
前言:
亚·季诺维耶夫(1922—2006),二战苏联飞行员,战斗英雄。是苏联异议作家和持不同政见者。
在苏维埃体制如日中天之时,他勇敢地对斯大林模式提出批评;
在漂泊和侨居西方之时,他对西方民主体制同样持“详加审查”态度;
当苏联解体、他再次挺身而出,批评激进社会和政治改革,抨击西方化之弊,大声疾呼珍视苏维埃优秀价值观念,重建共产主义思想体系。
这篇文章就是他在1994年的对苏联的再认识。
苏联时期是俄国历史上的顶峰时期
——亚·季诺维耶夫访谈录
维克多·科热米雅科
“苏联时期是俄国历史上的顶峰时期”
编者(指我国当时刊登这篇译文的杂志——引者注)的话:1994年7月1、2日两天,《真理报》连续刊登了俄罗斯著名哲学家亚历山大·季诺维耶夫接受记者维克多·科热米雅科采访的长篇记实。两天的标题分别为:《我认为苏联时期是俄国历史上的顶峰时期》、《俄罗斯正在被变成殖民民主主义的国家》。现摘译如下:
记者:莫斯科一家新的出版社出版了您的两本书:《共产主义是现实的》、《共产主义的危机》。第一本写于1980年,第二本写于1990年。在西方广为人知,而在俄罗斯是第一次发表。这件事对您来说意味着什么?
季诺维耶夫(以下简称季):说实话,我没有期望过我的关于共产主义的书会在俄罗斯发表。现在出现了一种十分奇怪的形势。前些年我的这些著作被认为是反苏联的、反共产主义的。现在共产主义似乎是被摧毁了,同样是这些书,却被认为是亲苏联、亲共产主义的。
记者:真是怪事,最大的怪事!
季:如果仔细研究一下,没有什么奇怪的。只不过对我的书的态度纳入了意识形态和政治的轨道。而我既不是思想家,也不是政治家。还在1939年,我就确定了自己的生活方针:我有一个独立自主的国家。
记者:这就是说,当时在1939年,您已经有了这一公式?当时是十七岁吗?
季:差不多。当时可能说法不同,但实质就是如此。我就是这样确定自己作为一个科学的社会学家的立场。理想的社会过去没有,将来也不会有。我接受生我的社会的现实性,并给自己提出了认识这个社会的任务。我想过,我曾经打算渡过一生的社会制度永远逝去了,而这影响到我考虑和研究问题的性质。
记者:您是如何反斯大林的?
季:一个问题并不妨碍另一个问题。在心理上我是一个反斯大林主义者。后来,成年以后,有了更深刻的理解,很自然重新作出评价。当然,现在我对当时许多问题的态度已经不同了,和十七岁的孩子时期的看法不相同了……然而我一生都十分关切共产主义,并且要继续关切下去。
记者:为什么您十分珍视您的书在祖国出版?
季:我是为西方读者写的。我到国外后,就确信那里的人们对苏联社会的看法是十分荒谬的。于是我力求在科学理解的水平上向他们解释,如何理解这个社会。
当然,我的书在这里出版,我很高兴。至少在这里有人知道,有一个俄罗斯人还在70年代就分析了这个社会。现在骂共产主义轻而易举。但是今天说我是共产主义辩护士的那些当时的智者和勇敢分子到哪里去了呢?
书毕竟出来了。但是,很遗憾,是在一种很恶劣的形势下出来的。如果现在要我作出选择:在俄罗斯不发表我写的任何一个字,而能因此保存我国原来的社会制度;或是与此相反。我宁可选择前者。宁可我的书不出版,让社会制度保存下来吧!
记者:这和您的思想相呼应:如果您知道“把苏联这只船摇向何方”(其中您的书也帮了忙),你大概不会写这些书吧。
季:不会写。但是,既然已经发生了,那现在就给自己提出一些任务。告知俄罗斯人民和全世界,第一,改革前俄国的社会制度是什么样的,也就是由于改革我们失掉了什么。第二,为什么会发生这种情况。第三,我们国家今天的状况以及它对未来期望什么。我是这样理解今天自己对俄罗斯应尽的主要公民职责。
记者:我们能按顺序来分析这些问题吗?
季:好。先说苏维埃制度是什么样的一种制度。所有的西方的苏联学、政治学、社会学,所有的西方的意识形态和宣传,和我们这里今天反苏联、反共产主义的意识形态和宣传一样。在俄罗斯,所有的意识形态和宣传把我们的苏联时期评价为历史上的一次黑色失败,他们把苏联社会看成似乎是马克思主义者臆想出来的一种什么东西,而布尔什维克则用武力和欺骗强加于人们。
我坚决反对这种说法,我认为苏联时期是俄国历史上的顶峰时期。我不是共产主义的辩护士,但我认为这个时期是真正令人惊叹不已的时期。**随着世纪的消逝,后人将十分惊奇、十分赞叹地研究这个时期,将惊讶于在处于十分困难条件下的国家如何在很短的时期内做了那么多的事。**是的,也做了许多不太好的事,也有过犯罪、失误和令人失望的东西。但是,不管怎么说,这是俄国历史上最伟大的时代,是人类历史上最最壮观的现象之一。
我认为我们的革命是伟大的革命。只要举出我们粉碎了世界上最有实力的军队——德国军队这个事实,就足以令人信服地证明这是多么了不起的表现。尽管在西方现在极力证明,似乎是美国人和英国人取得了胜利(而我们似乎不相干),甚至说似乎是斯大林而不是希特勒发动了战争……
西方的和亲西方的宣传有一个任务:尽一切力量诋毁我们的这个时代,贬低它,不惜一切手段破坏它的美好形象。然而它是人类历史上的伟大成果。
记者:但是它是俄罗斯历史的继续吗?
季:当然是,我认为俄国历史的断裂不是发生在1917年,而是发生在现在。正是现在,时代联系断裂了!而在1917年之后,俄国历史是正常地继续发展。要知道**俄国社会从一开始就属于依靠国家、政权和管理的力量从上而下地把广大人民群众组织成一个统一的整体这种类型的社会。**这是由我国的一些特点决定的。如它幅员广阔、自然条件、居民分散、民族众多、人的物质条件、历史传统等。共产主义社会发展了在苏联具体条件下什么东西最合适的这种观点。当然,在把人们组织起来的同时,整个政权限制了个人的东西。
记者:您认为苏联社会哪些长处最为宝贵?
季:我不提出估价。只是指出某些特点。仍然是国家的具体条件决定了这些特点的价值。
例如,**所有的居民联合成一个集体。**形成苏联的俄罗斯民族和其他民族热爱集体生活,甘愿把“我们”置于大写的“自我”之上。这种集体生活就是这样得以发展。
没有失业者。有保障的劳动,有保障的教育,医疗服务……难道这还少吗?我们的革命向人们揭示了富有幻想的前景。其中最宏伟的前景,就是文化为我们敞开了。从社会的最下层开始,我们完成了向世界文化高峰的巨大冲刺!消灭文盲是令人难以置信的跃进。如此慷慨地把文化和教育给予我们好几代人,这是从未有过的。
举一个例子,就说生活水平吧。我的家庭是科斯特罗马省一个偏僻地区的多子女家庭。一个哥哥是工程师、工厂厂长,另一个兄弟是上校,我是教授,其他成员也都是自己事业的行家能手。
再过许多年,俄国人会感到他们失掉了什么。一个人不只是靠面包活着。牛仔裤和口香糖也将不是幸福。我们所失掉的宝贵东西比我们得到的东西要高得无比。最主要是我们的制度保证了生活目的的明确性和对未来的信心。制度的这些特点,对世界各国来说,成了令人神往的榜样。
记者:在我国革命的影响下,各国劳动人民也有许多收获。
季:我认为,这在当时是尽人皆知的。而今天却成了小心谨慎隐瞒着的事实。正是在十月革命之后,西方才第一次真正谈论关于社会权利……
总之,如果说到苏联领土上的广大居民阶层的利益,那为他们所做的事多得令人难以置信。在人类历史上没有一个社会、没有一种社会制度能为广大人民群众做到这种程度。
记者:并且这是在很短的时期内完成的,还考虑到一场大的战争……
季:所以我们并没有陷入黑色的失败,没有用武力强加人们“什么”,而完全是自然产生的社会制度,它有深刻的历史和人的根源。它的优越性值得我们认识再认识。
记者:现在谈第二个问题:为什么会发生这种情况?
季:有一种大家都知道的看法:共产主义制度的垮台是由于内在的弱点、矛盾和无能。西方宣传的基本立场(今天俄罗斯也采取了这种立场)就是如此。我认为这是一种很粗野的意识形态的谎言。
不是这么回事!事实是怎样呢?一般说来,对任何社会来说,危机是一种常有的现象。西方经历了多次周期性的危机。马克思写了这个问题。我不是完全接受他的危机理论,但是总的思想是完全正确的。辩证的思想:危机是由一些原因产生的,而正是由于危机社会得以巩固和富足起来。
因此,我认为:这种危机是可以克服的。苏联社会有克服的办法——一定要改革!一定要有激烈的运动!我们有政治常识,有领导广大人民群众的常识。如果一支队伍仓惶逃窜,那任何一位聪明的统帅都无法把它改组好。这位统帅应首先制止惊慌失措。
我的思想就是如此。经受住危机,要有忍耐性。改革是必要的。然后,您要有信心,相信生活会多多少少稳定下来。另外,危机是可以缓和、减弱、消除的。
但是,当然没有人会听我的。我现在还认为:共产主义制度的生命过程被人为的中断了。我还要强调一下:共产主义制度的生命的结束并不是通过自然的途径,而是被人为地中断了!
记者:是哪些因素起了促进作用?
季:第一个因素:在“冷战”中西方占上风——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第二,我们已经谈到:苏联领导人没有适时地开始改革方针,从而表现出罕见的有历史性的愚蠢、真正的国务呆痴症。最后是变节因素。1985年,当戈尔巴乔夫刚刚出现在历史舞台上时,我在一次讲话中说过:大叛变的时代开始了。
记者:是在1985年吗?
季:是的,是在1985年。的确,我还认为,人们会清醒过来。然而枉然。变节行为流行开来。西方没有人期望过从苏联领导方面得到如此的赠礼。
记者:可能有人期望过。
季:想是想,但并不相信!……变节行为逐步成熟。当全部改革明显失败时,当权者在救自己的命和力求不惜代价抓权时,开始走上了变节的道路。一切都跟着来了,这已经成了自觉的叛变。
最主要是他们导至毁坏了我们的国家制度及其基础——苏联。**要知道我们的国家体制不是通常的议会党。**1954年我加入党的行列,在声明中大概是这样写的:**我过去认为,现在也认为苏联共产党是整个苏联社会制度的基础,是国家制度的基础和国家的决定力量,它能保证国家的生存和进步。**当时有些人嘲笑我:嘲笑写了一份誓言。实质上是说党的主要使命。这是在革命成功之后的时期布尔什维克的一件很了不起的发明。很了不起的啊!于是有些人把这个党破坏了。
记者:您所说的来自我国领导层的变节行为是指与西方的利益相吻合吗?
季:归根结底是这样。没有西方的帮助,他们控制不住政权。他们成了附敌分子,成了第五纵队。别忘了,“冷战”是真正新型的战争。它的思想家们早就懂得:在普通的战争中要想战胜苏联是不可能的。因此开始了一场非同寻常的新型战争,这场战争的计划制订得极为周密。结果苏联所受的物质损失甚至大大超过它在伟大的卫国战争中的损失,就更不用说思想上和精神上的损失了。
看来,苏联人民可能希望党和领导人起来捍卫党。而结果怎样呢?他们抛弃了党。国家的高层领导、知识精英、搞艺术的知识分子——它们统统都跑到敌人的营垒去。背叛了自己先辈的遗训,背叛了那些为保卫祖国而献出生命的人。
记者:西方是反对共产主义还是反对俄国?
季:两者交织在一起。有一点很清楚:今天是单独和西方斗,就像在伟大的卫国战争时期一样,俄国当时之所以能够取得胜利,就因为它是共产主义强国。我敢担保,就是这样。如果没有共产党,俄国人早就是只受三年教育并且去放猪。或者情况更坏——擦拭脸上的泥土。
记者:今天许多人都忘记了这一点。有人说,如果德国人胜利了,就可以喝巴伐利亚啤酒。犹太人也忘记了,过去他们的遭遇是怎样的。
季:犹太人一个都不剩。而俄罗斯人在最好的情况下被消灭了三分之二……
总之,在我国出现的共产主义社会是自然产生的,是整个俄罗斯历史的有机继续和发展,但却人为地、被许多因素和势力有目的地纠合在一起而毁掉了。
“俄罗斯正在被变成殖民民主主义的国家”
记者:下一个问题,也很重要。现在的情况怎样?你如何看待我国目前的状况?
季:俄罗斯被置于死地了。从历史的意义上说,是被置于死地了。有人对我大喊大叫:你怎么把俄罗斯看得那么不好,难道像你所说的那样!我全身心地为俄罗斯担忧、难过。但是事实更有说服力。我不想参加骗子们的大合唱,他们大声歌颂似乎我们国家正在复苏的假象这个主题。是什么样的一种复苏呢?今天的俄罗斯是什么样子,——是历史性的半僵死状态。并且将使它达到僵死状态。
记者:看来,你是第一次在谈到关于苏联处于失败状况下可能出现的前景时,引用了“殖民民主主义”这个术语,今天这个术语用得很广泛。
季:是的,是在三四年前,还是在8月事件(指819事件——引者注)之前。
记者:在1990年,你在西方出版的《共产主义的危机》一书中,有一章用了这个标题。
季:以前我在一些演说中就用了这个术语。我们今天所发生的事,可能不是明天,而是要经过两、三代人才能充分显现出来。这是置俄罗斯民族于死地的过程。曾经加入苏联的其他一些民族将各不相同,当然,命运也不佳。西方将在原始的水平上——封建的、民族的水平上给他们一点支持。某些民族现在已经落到什么地步:那你就看看格鲁吉亚或车臣吧。
而俄罗斯……关于它今天的状况我是这样说的:统治上层人物和知识精英们背叛了它,它被击溃了,正在被变成一个殖民民主主义的国家。十分沉重地承受着有些人施加于我的祖国的东西。它成了全世界取笑的对象!住在西方,这你就看得更清楚。在那里,我们的领导人、将军们、知识精英们是如何卑躬逢迎、低三下四、巴结讨好,这些简直难以入目。这就是曾经是世界第二大强国,曾经战胜了法西斯的伟大军队的代表人物吗!
驱使俄罗斯所走的这条道路,并不是向前进。这条道路意味着倒退和瓦解,意味着想把国家倒退到蒙昧时期。一位曾经是共产党员的人递过一张名片,在这张名片上我看到了双头鹰,这张名片对我来说是不祥之兆。我感到:一切都到头了!
记者:而另一些人则认为这恰恰是大有希望的开端。
季:一切都十分奇怪地改变了!真正的爱国者被描绘成国家的敌人,骗子和伪善者成了真理的捍卫者。有人不愿给像我这样的人提供讲坛,因为许多人从我的讲话中感受到令人不安的、无情的真理。
记者:您认为我们的今天不光明,那明天呢?
季:您知道:还要黑暗。这就是将把俄罗斯引到悲惨境地的殖民民主主义的发展、深化和加重。当然,在历史上可能出现各种偏斜和意外情况。我们住着,也说不定明天掉下某一颗彗星……
各种情况都可能发生。但是作为一个研究工作者,在考虑所形成的形势、有影响的倾向和我所知道的一些社会发展规律性时,我应先着重研究以下情况:
将来,不应使俄国脱离整个国际关系。有人说:曾经有过鞑靼——蒙古的枷锁,我们挺住了!然而世界却是另一回事。一定要关注当今世界的情况。世界是向着总体社会方面发展。可以说,这种社会正在形成,我们已经生活在总体社会之中。在世界上没有一次重大事件是孤立发生的:在地球一角发生的重大事件必定在另一角产生反响。你看,存在多少国际组织、国际经济帝国。一切都纠缠交织在一起。西方一体化。对俄罗斯的命运应从这种观点来研究:俄罗斯在这种一体化社会中占有什么地位?
俄罗斯已经失去了独立地发展历史的可能性。只有共产主义使它具有这种可能条件。独一无二的可能条件!现在这种条件已经丧失了——并且可能永远丧失了。可能在人类历史上这种可能性再也不会出现。
有人说:那中国呢?要知道,中国也被控制着。记住我的话:同样西方要对中国做手脚。镇压了南斯拉夫,正置俄罗斯于死地,将来也会收拾中国。
有人说:但是还存在前苏联共和国的联合倾向。是的。但是今后的联合也在纳入殖民化和西方化的纲领之中。开始是分离、分解——为了制伏,然后局部联合,为了便于管理这块殖民地。将来又联合起来。在南斯拉夫将成立某种仿联盟的东西,或是在那里成立联邦,在俄罗斯也是如此。但是,在俄罗斯却事先粉碎了共产主义的潜在能力。即使在我国不能彻底清除共产主义(俄罗斯人一直仍然向往这种生活方式),那无论如何也会使共产主义倾向具有杂牌的形式。
记者:您看,在世界社会中为俄罗斯准备好了什么位置?
季:可以肯定地说:**俄罗斯任何时候都不会成为像德国或英国、法国或美国这种类型的国家。**这是根据多方面的原因。而第一位和主要的原因是西方根本不允许俄罗斯站在和它们这些国家同一水平的位置上。一些主导的西方国家不允许这样!在总体社会中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位置。要知道,在西方没有权利平等的对手。在那里,存在官位等级。
总之,只要您注意许多事实,你就会明白,在这个世界上,俄罗斯处于第二等、第三等的地位,即西方文明后院的地位。我们的未来,是一个殖民地国家,最好的情况是一个半殖民地国家。要知道俄罗斯民族已被置于绝种的道路上。出生率下降,死亡率上升,鼓励酗酒。俄罗斯越来越分成单个的民族,这些民族是被人为地分离开,它们之间的纠纷愈演愈烈。怎么就不想想,在苏联一开始就形成了人们的新型的具有历史性的集体——统一的苏联民族。
记者:您不认为这是一种宣传上的说法吗?
季:当然,不认为。我自己生活在这个国家。对我们这一代人来说不分什么民族。例如,我们不可能掀起反犹太人运动。这一切都是人为地煽动起来的。这纳入了“冷战”的策略之中。
现在俄罗斯最伟大的民族精神被窒息了。也就是说,事实上已经使俄罗斯失去了民族基础。老实说,今天我国努力唤起的民族主义现象,并不令我高兴,我也无法接受。
记者:这表明您不同意那种认为正是在苏联国际主义精神窒息了俄罗斯精神的人们的观点?
季:不同意。当时俄罗斯人第一次有可能在知识和精神发展方面被提到如此高的水平上。国家的其他民族也是如此。
记者:俄国今天所形成的条件不是有利于目前的某种改革吗?
季:俄罗斯所陷入的状况,我称之为泥潭。政治泥潭,文化、精神和各种别的泥潭。沼泽地,在沼泽地里没有暴风雨。
记者:但是去年9—10月事件(指1993年10月叶利钦炮打白宫事件——引者注)叫作什么呢?难道这不是风暴吗?
季:不是,这是一次大的发作。有很大的历史规模。
记者:您如何评价今天俄罗斯的反对派?
季:至于说反对派的特点……我认为:相同的反对派是没有的。有许多各种各样的政党、集团、流派,至于说把它们合为一体,很遗憾,现在没有可能,我没有看见真正强有力的领袖人物。出现少数英雄人物,他们受到折磨,但是暂时他们还没有形成气候,不起决定作用。那些为了崇高而神圣的目的作出牺牲的人引起我不只是同情,我热情赞颂他们。在西方,我常常想到他们。而今天仍然夜不能寐。他们的动机无比高尚。
我常常把今天我们的时代与卫国战争的第一阶段作类比。我记得,在战争初期,我们被包围,当时许多人说:“抵抗也无用,投降吧!”他们走到德国人那里去,而德国人把他们全都打死了,另一些人则不同,他们说:“我们面临灭亡,因此我们要突围冲出去。”一部人冲出去了,得以继续生存下来。
记者:我想清楚地了解您对马克思主义的态度。我不止一次谈到您的声明:说您不是一个马克思主义者。然而您的第一篇学位论文似乎是根据马克思的理论。后来您又写到关于马克思的天才。
季:马克思主义是人类文化中最伟大的现象。我认为马克思是人类历史上最有天才的人物之一。我从来都是高度评价马克思的。但是,我的确不是一个马克思主义者。
原载《中流》1994年第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