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了22年邪教信徒,他拍出这部震碎三观的片_风闻
第十放映室-微信公众号:dsfysweixin2018-12-28 10:37
想想看,每天早晨醒来开始,我们就要开始选择——决定吃什么,做什么,看什么,听什么。无数决策,构成了雷同而又相异的一天。
对现代人来说,生活就像是一个充满选择的百货商店,你从玲琅满目的货架间穿行而过,所择取的一切,终将你导向既定的终点。
但若历数一下,每天遇到的人与事都或多或少左右你的思想,影响你的行为。重复的言谈,记住的歌词,接受的态度,反对的观点,我们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大的控制权。
第32届圣丹斯电影节上,有一部提名评审团大奖的纪录片,就记录了一个关于操纵与被操纵的故事。
只是这次影响人们的,不是媒体和报刊,而是邪教。
《圣洁地狱》,原名Holy Hell,一语双关。
与一般揭露邪教内幕的新闻纪录片不同,《圣洁地狱》所有素材均为第一手资料。
导演本身曾是该团体的一员,他花了22年时间,拍摄了整个教派的兴起与衰灭,及其信徒的醒悟与沦陷。
如此之长的时间跨度,与导演的特殊身份,乃至未经修饰的直接素材,让《圣洁地狱》在整个纪录片领域都属凤毛麟角。也因此,我们得以透过镜头中二十余载的疯狂与明灭,一窥人类心智的脆弱与不堪。
教团名为——“佛土”,一个由希望与绝望,自由与极端汇成的矛盾体,散发圣洁光芒的真实地狱。它曲解了佛教与基督教的部分经典,于上世纪80年代成立,坐落在洛杉矶郊外。
开始时,导演拍摄教团,只是出于传播教主的教诲,记录自己的经历,分享所谓爱的经义。直到他逐渐发现,事实并非想象般美好,斑驳碎裂的墙皮下逐渐露出丑陋的泥砖。
电影开始,导演威尔阐述了他的童年。
80年代的美国,正是雅皮士兴旺的年月,每个人都在探索生活的不同可能,希求超脱凡俗的际遇。
**我是谁?我为何在这里?我将往何处去?**每个人都会在人生大小阶段,产生如此诘问。
目睹祖母离世的威尔,对生与死好奇满满。出生于天主教家庭的他,有着与同龄人相异的兴趣——
追问终极意义的存在。
有趣的是,电影专业毕业的威尔,有比平常人更方便的途径观察世态变迁,用镜头捕捉短暂且易碎的真实。
终究生活的痛苦冲垮了电影的屏障,同性恋身份曝光,也让他被母亲赶出家门,家庭与社会双重支持的缺失,亟需一块可以接纳自己的土地。
这种与生俱来的敏感与好奇心,可能成就一位艺术家,也可能把人引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这一切的开端,就是他接触到“佛土”的那天。
与通常印象里的邪教不同,洛杉矶郊外的这处聚会地点,不仅非是集中营看守所一般的黑暗所在,而是充满欢声笑语的花园。
没有五大三粗的打手,也没有铁丝网环绕的高墙,这个鼎盛时期也不足200人的小团体中,所谓教主也并非神通广大的超凡存在。
有些人饱经沧桑,童年时被遗弃、被虐待,多次尝试自杀,生活困苦有如徘徊于无尽迷宫。
且我们常常认为,一个人的智力水平与受教育程度,决定他是否可能轻信邪教。但片中精英人群比比皆是,有人考上硕士,计划成为儿童心理学博士,有人曾是天主教信徒,家庭事业双丰收也不罕见。
这些人,并非没有大脑任人摆布的僵尸,腰眼上既没顶着枪管,家人也没被挟持,他们完全可以选择退出。
但对人生意义的天然需求,让他们无法忍受生活的琐碎与无趣,他们怀疑自我也怀疑他人,认为生活不该这般乏味,只有生存,工作与死亡。
而教团中充盈的生命活力,笑脸与真挚的喜悦,让人很难不为之触动与憧憬。
“我也想这样生活”,这是佛土对他们最大的魅力。
但这也是邪教最为人发指的一点,它利用人性中向阳的一面——对美好与善良的渴望。扭曲它,引诱它,畸化它,把心灵拖向毒瘴弥漫的无底深渊。
它用美好的幻觉吸引你不断投入,直到你也成为捍卫幻觉的一员。
从采访的镜头中看,即使教派已然消亡多年,前信徒说起加入时的经历,都是一幅不可思议的笑脸。甚至时隔多年,那些曾被剥削与虐待的成员,仍会神采飞扬地谈论那段岁月。
“如果这是邪教,那也是一种好的邪教。”
如此戏剧化且彻底地皈依,正是心理学上的社会影响技巧:
其一,受到“教化”的人,都曾领略孤独与疏离之感,那些最容易沦陷的个体,也最渴望关注与友爱;
其二,在选定了目标后,整个教团从上至下,会用尽手段影响个体认知,这种全方位无死角的攻讦,绝非“洗脑”一词能够涵盖。
童年的创伤经历转化为潜意识的需求,被抛弃、被遗忘、被否定的记忆,导致人们急需一处避难所,既能放置肉身,又能安抚内在。
教主米歇尔,温和而充满精力,作为信徒眼中的引路人,能与上帝直接沟通的圣体,拥有充满诱惑力的嗓音与狂热而执着的眼神。
但有别于其他教主的自我包装,米歇尔并非长髯虬须的老者,相反非常现代。穿速比涛泳衣,戴雷朋眼镜,会说好几门外语,现代社会的潮流标签,都能在他身上寻见。
幽默机智,能说会唱,如果他没有成为一名邪教教主,也会是社交场合里闪闪发光的宠儿。
甚至他还参演过波兰斯基的**《罗斯玛丽的婴儿》**,虽然只有不到一秒的露面。
他率领信众为新人举行所谓的“净身仪式”,在双手的摩挲之下,个体要抛弃自己的牵挂、欲望和追求。
这种近乎催眠体验的群体压力下,原本就脆弱的个体,很容易进入一种狂热状态。感受更为高尚的自我,超越以往的认知经验。
信徒们住在一起,吃在一起,玩在一起,睡在一起,一起谈论想谈论的一切。这是一种现代社会罕有的群居状态,如田园诗歌一般的乌托邦世界。
看到这一派亲密景象,彼此拥抱互相温暖,被社会弄得遍体凌伤的你,会想融入其中还是拔脚离开,回到被人轻视,孤独寂冷、与世隔绝中去呢?
即使如今我们可以判定,这是一场可悲的邪教表演。但当时当地,这并非一桩完全吃亏的买卖。无论是金钱还是体力,信徒自然而然开始为米歇尔奉献一切。
甚至有人会花上几个小时,从店里买来最好的水果,清洗雕刻摆盘成一副“最后的晚餐”,即使他不会吃上一口也在所不惜。
而想方设法让人去崇拜的,往往暗怀鬼胎。
开始有人怀疑米歇尔的本意,有的信徒家人甚至雇佣私家侦探跟踪他们,得出的结论却是“这是个良性组织,没有危险。”
但最坚固的堡垒,也敌不过从内攻陷。一个叫肯尼的男孩,开始意识到事态的危险,米歇尔作为教主,其实控制了信徒的一切所想所愿,什么能做什么禁止,他的口舌即是标杆。
他找到了“警惕邪教网”,一家民间组织,试图揭露与摧毁佛土教派。
“追随者不能提出质疑,也没有任何责任可言,这个组织就很危险”。
这句话道出了邪教的危险本质,在无数遍聆听对爱与善的粉饰后,人就会逐渐失去判断是非的能力与意愿。
虽然表面上佛土并没有大力招揽信徒,也没有过激教义与疯狂行径,但封闭与缺乏反省的形式,就像常年缺乏光照的屋角,注定将滋生腐败。
这也是教主米歇尔最害怕的事,佛土被称为邪教。但有趣的是,他并没有阻止那些试图放弃“信仰”的人,他选择了主动离开他们。
这一看似反常的举动,实则巧妙却颇具威力。被家人带走的信徒,都感到自己再次被抛弃,他们拒绝回到外界,回到被称为乌合之众的群体中去。
米歇尔还创造了一个殉难者的形象,他以无数为信仰而牺牲的前人为标准,把自己打造成不被传统社会接受的反叛英雄。
但随着镜头推移,越来越多的私利与黑暗开始显现。
米歇尔教导信徒对FBI撒谎,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并一直对自己的家人编造谎言。
信徒获得新信息的渠道也被封锁,有人的父母甚至就住在附近,却不知道自己的儿女所在。这种控制信息接受的方式,也常为传销组织采用,当****人能够用以判断的依据越少,就越难做出理性的决策。
他开始教导信徒捕捉小动物,用铁锹将其斩首,如同训练自己的私人军队;
他控制信徒的社交生活,每一个人的交流都要通过他的指导;
为了满足自己的喜好,他怂恿有钱的信徒买下他中意的土地,用以修建剧院;
因为工期的延长,他开始暴露出急躁的嘴脸,甚至出口威胁;
为了自己的审美,要求某人去削骨整容;
甚至会用艾滋病来恐吓想要离开的信徒。
这一切,都是为了满足他个人的理想,他那过早夭折实难实现的演员生涯。
催眠术、表演技巧、群体压力,是他用来让自己成为上帝的三件法宝。
不能有自己的思维,不能有自己的思想。唯一剩下的真理,就是米歇尔口中的真理。
一封揭露米歇尔恶行的电邮中,甚至披露了他与年轻男子强制发生性关系。而前信徒的口述中,则证实其绝非虚言。
人们一个接一个说出被虐待的经历,这个曾被称为佛土的天堂,终于崩塌瓦解。
而即使是最接近真实概念的纪录片,也无法完全避免立场与视角的存在。
《圣洁天堂》的素材虽来自一线,但不可避免受到导演主观的删减。影像作为载体的局限正是于此,我们甚至很难确定,米歇尔本人面对镜头时的含糊其词,是否隐藏了另一层真相的存在。
但无法否认,当冠冕堂皇的善意蜕去,人们开始意识到这张面孔的背后,其实只有自恋和疯狂。
所有的人,都成了他用来自我实现的奴隶。
而最终被迫远走他乡的教祖米歇尔,却在多年后重新成立了教派,并自诩为神王,开始了新一轮的蛊惑与催眠。
但留给众人的创伤却再难痊愈,愤世嫉俗与不信任他人的种子已然茁壮。有些人逐渐恢复,有些人却继续跟随教主,再也无法回来。
话说回来,合法与非合法,通常是用来衡量邪教与非邪教的标尺。而所谓非法,关键在于该教派是否会以强制性的精神控制,让人无法拒绝。
而什么是强制?什么是精神控制?界定这样模糊且暧昧的语汇边界,其实正指向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所谓的自由意志到底是否存在**?**
这一问题本身尚无定论。精神世界的复杂与不确定,让我们通常只能以少数标准衡量彼此。但不可否认,“佛土”与那些已经消亡或正在成长的邪教一样,巧妙运用了大量的影响技巧来说服与诱导,拨弄人脑中天然的毁灭开关。
这并非任一邪教的原创。时刻保持清醒与理性是如此困难,一厢情愿的解释和观点,往往会把我们引入天堂般的地狱与地狱般的天堂。
从这种意义上来说,邪教也许无处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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