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年讲逻辑】“百年未有之大变局”_风闻

本文是我跨年所写两篇文章中的第一篇，主要讲了个人对当前全球格局变化逻辑的一些看法，以及对2019年形势的简单预判。为了时髦一点，起了一个系列标题名称【开年讲逻辑】，希望以后每年都能坚持下来。本文首发于个人公众号“新世界的政经杂谈”。

2018年是注定要被铭记的一年。中美贸易战标志着中美再也无法维持过去二十多年逐步发展起来的经贸关系。在2018年之前，不少人预见到中美之间分道扬镳的可能，但恐怕没有谁猜到会以贸易战这样暴力的方式开启“脱钩”进程。

这就是“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吗？在近年中央论述国际形势的重要文献中，这个词出现的越来越频繁，已经成为了高层的一个重要论断。显然，如果说中国融入美国主导国际体系的进程因贸易战而出现回退，也就短短三十多年的历史；如果说中美双边关系出现变局，那这也不过四十多年，都称不上百年。这个“变局”所指一定远远大于单纯的中美经贸关系、甚至双边关系。

一个合理的解释是，这个“百年大变局”是全球化的美国周期开始走向结束，如果用更长一点的视角来看，可能还意味着全球化历史进程的彻底颠覆。自从欧洲列强依靠坚船利炮打通全世界的航路、开启今天意义上的全球化进程以来，每一次霸权的衰落都会带来世界性的动荡。人们不会忘记，今天的霸主美国，就是在英国衰落的动荡中崛起的。一个有趣的巧合是，1900年是美国经济总量超过英国的时间点，迄今一百多年。问题是，如果2018年标志着美国周期逐步走向终点，当下的情况究竟是周期性“回潮”、还是某种彻底的转向？

也许有人会说，全球化是历史必然，这必然只是早期过度扩张的一次回落而已。然而，如果简单梳理一下从“地理大发现”开始的每一个全球化周期，会发现一个模式：每个全球化周期都有一个主导国家，有它自身发展的动力和突出特征。在今天的经济和科技条件下，我无法想象在下一个阶段，还能以此前的模式来进行全球化——谁来主导，以什么为动力，又以什么为特征？中国来主导吗？那么中国接棒美国继续推动当前全球化的动力是什么？难道是因为马克思主义论断全球化的必然性？

看一看美国在其主导的全球化中的地位和作用：在全球市场上供应美元，购买产品，成为最重要的市场。在这个过程中，美国获益极多，但也付出了“去工业化”的代价。如果再进一步，想一想特朗普为什么要提“美国优先”，想一想欧盟一体化后内部的不平衡，想一想以往每一轮全球化末期爆发的毁灭性战争，这些都是偶然吗？当然不是。西方主导下的全球化进程本质上是存在缺陷的，这个缺陷来自资本主义世界体系下各国成本收益的不平衡性，最终一定会危及到整个全球化体系的生存。

回到当下的问题上来，当特朗普以所有人都意外的方式结束了这轮全球化的扩张进程之后，试问当前中国有能力取代美国的位置吗？显然短期内不可能。直到今天，中国仍然是美国自由贸易体系中的商品供应商。面对中国国内严峻的就业问题，我认为中国不应接美国的棒。而且，即使中国打算接棒，中国似乎也不可能再以美国模式去推进下一轮的全球化了。

全球化周期下行的另一面是霸权国家的衰落，而每一次霸权国家的衰落都意味着世界格局的剧烈动荡。围绕神奇的特朗普政府，我们已经在2018年一点点看到了美国霸权“终章”到来的迹象。而与上一代霸主英国不同——这位前辈总是小心翼翼地维持着重要区域的秩序和均势——特朗普政府摆出孤立主义的架子，似乎准备把一切力量都转移到遏制挑战者的方向上来。曾经有人认为，有中美经贸关系这个“压舱石”，中美关系肯定“坏不到哪里去”。然而时移事易，在2016年“南海仲裁”标志着美国开始在地缘政治上直接挤压中国之后，2018年的贸易战、中兴事件和华为事件，标志着美国打算拆掉这个“压舱石”。当然，经贸问题很大程度上与前面提到的全球化的问题有关，也与特朗普政府“让美国再次伟大”的目标有关，但在客观上能够起到遏制中国的作用，也是一石多鸟了。

其实从某种角度来看，美国对中国崛起的反应可以说是非常有耐心了。近来有很多文章都引用了观点，即美国会打压GDP超过美国60%的国家。按汇率计算，中国的GDP从2014年开始达到美国的60%以上；如果用购买力平价计算在2018年就已经到了。然而直到去年，美国才公开公开宣称中国是战略竞争对手；到今年，美国各界基本已经“统一了思想”，国内也确认了中美关系的实质性转向。

上从2008年金融危机算起，中国的经济体量和政治影响力已经上升到了让所有国家都无法忽视的程度，与美国的矛盾公开只是时间问题。双方可以掌控的是矛盾爆发的方式和烈度。现在特朗普政府虽然摆出一副要全面遏制中国的样子，但也是虚实两手。一方面政治和军事上虚招多，通过南海巡航、和蔡英文通电等来恶心中国；另一方面经济和科技上实着多，看清了中国的软肋，逼迫中国按其所想来“交易”。由于中国飞速成长的军事实力，中美军事摊牌已经不可想象。所以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可能都会维持现在这种一虚一实的碰撞模式。

虽然中美在政治和军事上以斗嘴为主，不代表中美关系的调整不会波及其他地区。2018年我们已经看到，由于特朗普政府预备收缩全球干预的范围，中东问题正变得愈加复杂；而如我曾经写文章预测的，朝韩也抓住中美矛盾这个难得的机会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推进和解。在中美贸易战之外，还有两批受害者：一批是被逼迫站队的美国盟友们，还有一批是链接在中美贸易网络中的新兴市场国家。

总的来说，2018年可算是烽烟四起，只是因为并非真正的战争，大家并未感受到其威力而已。沿着2018年的逻辑走下去，2019年恐怕也不可能平静。

我对贸易战彻底平息不抱太大希望。我一直认为，由于中美之间在现有思路下是根本性的冲突，特朗普用贸易战对付中国其实非常精明。除非美国经济可能出现比较大的问题或者中美达成了令美国满意的交易，贸易战不太可能结束。从近期的数据上看，美国在2019年主要受到投资周期下行的影响；按其现有的经济结构，只要消费不出现停滞，美国经济估计会放缓，应该不至于衰退。这与市场的主流预期一致。因此在贸易战问题上中国依然需要苦战。

至于世界的其他角落，虽然经济增长会放缓，但只要中美关系斗而不破，2019看起来也坏不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