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老大”就可以为所欲为么？_风闻

近日，东海航空一则通报刷爆了笔者的社交圈，这则通告的内容是对东海航空的一名机长进行处罚，因为该机长飞行途中让他夫人三次进入驾驶舱，而且其夫人逃票。和友人聊起这事，友人吐槽说：这怎么和个大巴司机一样——嗯，Airbus不就是空中大巴么。当然东海航空作为笔者保障过航班的客户，对其还是有一定的了解的，飞机用的也不是“空中大巴”，而是波音的737。而且“和大巴司机一样”也有所偏差，毕竟大巴司机的规章制度也不准带人逃票或者让人进入驾驶席对不？

哪些人能在飞行中进驾驶舱？

在笔者那么多年的民航工作中，进过的驾驶舱可能比大部分读者看到过的飞机还要多，在驾驶舱里看到“乘客”对笔者而言也不算是什么新鲜事。记得5年前的一个夏天，笔者走入该地区航班的驾驶舱时，就看到附加机组座上坐着一个穿着常服的人。在做这航班的时候，我是知道这个航班发生了超售，少了一个旅客座位，后来航空公司商务协调解决了这个问题。然而上了飞机一看，感情没座位的旅客坐在驾驶舱？驾驶舱内那位“乘客”看出了我的懵逼，笑着解释道他是该航空公司的员工，是搭这班飞机回总部的，旅客没位子后就让位子给旅客，并从衣服内掏出工作证给我看，机长与乘务长也纷纷点头表示就是这么回事。那么哪些人在飞行中可以进入驾驶舱呢？根据规定，以下人等可以进入驾驶舱：

1. 机组成员（废话）

2. 民航局代表（也是废话）

3. 经机长同意并且对安全飞行有益处的人（苏城奇迹事件——告诉机长，我是DC10飞行教员）

4. 经机长同意并且航空公司批准的人员（即笔者遇到的情况）

简而言之，得是“相关人等”并且机长同意了（民航局监察员若要进驾驶舱机长不得拒绝）才能进驾驶舱。而具体到本次东海航空事件，机长的夫人可并不是符合上述条件的“相关人士”，而是一个“无关人士”，于情于理上都不该进入驾驶舱。

虽然我们仍未知道那天机长夫人在驾驶舱里发生了什么。但无关人士三次进入驾驶舱并且长时间呆在里面的行为除了违规之外也增加了相当的安全风险。就算老公是飞行教员，也不会教老婆驾驶舱里密密麻麻的按钮开关电门是啥用处。万一不小心碰了个开关或者手痒拔了个断路器什么的……那……自求多福吧。

除了进驾驶舱还违反了什么？

从通报中来看，DZ6286,DZ6206航班中，DZ6286航班是联程航班，中间有一站经停。东海航空违规事件以京沪高铁为类比就是有些列车是从上海—北京直达，而有些列车则是上海—南京—济南—北京，中间停2站。该机长夫人应该买上海到北京的票，而实际上买的票只有上海—南京。到北京和到南京的票价，可是差了不少啊~而这种行为呢，叫做逃票。其实对于这一点笔者其实非常难以理解：其老公作为东海航空的飞行员，还是个飞行教员，每年的免费机票应该有不少，而且夫人作为直系亲属是可以使用免费机票名额的。实在无法理解为何要买票还逃票。也许素质真的限制了我的想象力。

逃票这事说大也不大，是个钱的问题，高铁上让乘务员发现了逃票是批评一下补上逃票的钱，然而飞机上逃票并不仅仅是钱的事。在飞机每次起飞前，都要根据值机关闭以后的旅客数据来制作舱单（load sheet）。对于舱单最重要的一点是：数据要准确，与实际装载（旅客、货、邮、行）相符。毕竟舱单上的数据是要输入飞行电脑，并以此来确定起飞、飞行与着陆时飞机的参数。这位机长夫人逃票之后，就造成了这么一个问题：在离岗系统中，由于没有办理值机手续，所以系统中并没有这一75公斤重的“大型不可燃物体”（东海航空标准：成人75KG）。然而飞机上却实实在在的有这一75公斤的“业载”，而且这个75公斤的“业载”还是在驾驶舱这一对重心影响最大的区域（如果按照驾驶舱“机组”来算的话，这位机长夫人得照着82KG来了~）。也就是说，逃票这一行为事实上造成了舱单与实际装载不相符，造成了事故症候，搁平常被发现（舱单与实际旅客人数不相符）了都是总局处罚通报的事。

舱单示意图

东海航空手册对于舱单人数与实际要求相符的规定

 真的只是“一点点”么？

当然从专业的角度来说，仅仅只是多了这一个人75公斤的话问题也不算很大，毕竟东海航空的737-800的LMC（last minute change，最后修正，以防由于临关舱拉下旅客重做舱单导致航班延误，在该范围内的修正不用重新做舱单）范围有5人/300公斤，光一个机长夫人的话在修正范围之内。然而老话……不，海恩法则说的好：每一起严重事故的背后，必然有29次轻微事故和300起未遂先兆以及1000起事故隐患。**这里偏一点点，觉得没事；那里偏一点点，也觉得没事，当这是喝一点点呐？**误差的累计有时会相互抵消，而有时却是累加，累积的误差到了一定的量，那就成了质变了。看看那上百集空中浩劫，那么多飞机摔在那，多少空难是“一点点”错误累计而成的；多少空难是“没想到居然会这样”；多少空难是“怎么会有这种操作”。

误差一点点都要不得

处罚有没有问题？

当然本次东海航空事件的处罚公告流出后存在着不少争议。争议主要在两点：1.机长只罚2000是不是不太够；2.作为举报人的当班乘务长也一起被处罚了，还公告她是举报人，这是不是太“睿智”了。

先说第一点，罚款两千是民航局对机长的处罚，东海航空另外对机长处罚了12000元。当然加起来也就14000元，对机长来说一个月的工资都不到，然而真正的惩罚并不是金钱上：停飞6个月，取消教员资质。飞行员收入的很大一部分构成是飞行小时费，飞的越多收入越多，停飞6个月等于只能拿6个月的基本工资了。而取消教员资格更不消说，想拿到教员资质是多么困难，资质被取消了等于好几年的努力白费了。当然对于该机长来说，这也是活该。

 而关于举报进入驾驶舱这一行为的乘务长被罚，则是争议最大的部分。很多人认为对举报人乘务长不该罚，还应当表扬奖励。对此笔者得说，对乘务长的处罚对也不对。说对是因为乘务长在机上旅客人数与舱单不相符的情况下关舱了，不管理由为何，客观上也违规了。毕竟按照规定，出于空防安全等考虑，要机上人数与舱单相符才能关舱。说不对是因为乘务长老实的坚持原则多次劝阻，且作为举报人应该有奖励或表扬，而东海航空只是减轻了乘务长的处罚，使得群众纷纷抱不平。而且通告中称乘务长为举报人，也不由得让人担心乘务长在接下来的工作中会不会被人排挤，被当做“惹麻烦的人”而穿小鞋，希望东海航空管理层能处理好这个问题，别让老实人吃亏。

“飞老大”问题何时了？

在2018年发生了两起机长吸烟引起的严重事故症候，究其原因是机长在飞机上说一不二的“飞老大”作风问题。而东海航空进入驾驶舱，逃票事件也反应出了飞行员作风问题。机上的机组都知道机长夫人只是个普通乘客，甚至在后两段航程中还是逃票乘客。然而大家对这个问题却不敢指出，因为机长最大。尽职的乘务长多次劝阻，却依然胳膊拧不过机长这个机上最高权威的大腿，只能事后举报。这些明目张胆的违规行为不由让人感慨：对不起，当机长真的可以为所欲为。虽然事后的处罚证明了哪怕机长也不能为所欲为，但那些没有被举报的“为所欲为”呢？“飞老大”们何时才不能为所欲为呢？隔三差五的整改文件真的有用么？希望总局能拿出更加切实有效的措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