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与古巴_风闻

黄马甲又上街了。打砸抢少了，但人数更多了。突然想起来，现在的法国与古巴很有几分相像。

法国是很美丽的地方

古巴也是很美丽的地方

法国大革命是因为极度贫富不均而爆发的。不管玛丽·安东内特是否说过“何不吃蛋糕”，法国老百姓心里对王室和贵族的认知确实就是那样的。路易十六和玛丽·安东内特上了断头台，还有无数贵族也上了断头台。这以后，自由、平等、博爱成为法国精神的核心。具体到社会政策，就是广泛的福利政策。而且人们也习以为常地把福利和越来越多的福利当作天经地义。

古巴革命也是因为极度贫富不均。哈瓦那的奢华和乡村的赤贫恰成对比，至今仍然看到很深的痕迹。卡斯特罗本人是富家子弟出身，他最亲密的战友格瓦拉和西恩富戈斯也都不是穷人家出身，但出于正义感和使命感，他们背叛了自己的阶级，打出了社会主义的古巴，并按照社会主义的理念均贫富，打造了世界上最好的医疗体系之一。古巴人倒是没有太多的福利，但很平等。腐败和特权是有的，但别告诉我法国、美国、……没有腐败和特权，你到戴维营去度几天假试试？或者调用空军一号去打高尔夫球？

古巴最大的问题在于：均贫富好比把社会不公清零，这本身不是目的，目的是全社会轻装上阵、加速建设和发展。古巴恰恰“忘记”了建设和发展。今天的古巴和1959年没有多大的差别，只是更加失修、破旧了。坐吃山空，没有比在哈瓦那更能体会其中真谛的了。在哈瓦那之外，只怕100年前离开的西班牙人从地下活过来重访的话，还会觉得很亲切，一切如初。几年前去古巴旅游的时候，想想1959年，想想现在；想想哈瓦那，想想上海，感慨唏嘘。

法国当然和古巴不一样。一直到19世纪末德国崛起，法国始终是欧洲大陆最强大的国家，西班牙鼎盛的时候也只是在海外凶，从不翻越比利牛斯山去找法国的晦气。但德国崛起、美英世纪把法国打下了王座，整个20世纪就是法国坐吃山空的100年。事实上，拿破仑之后，法国就一直在持续萎缩之中，只是自我感觉永远良好。记得当年法国留学过的老同学认真地对我说，世界上除了美苏，最强大的就是法国了，我都不知道怎么辩驳才好，那是在80年代末。留学读博的中国人如是想，法国人可想而知。

不管是出于进步政治理念还是现实政治收买，不算偏居一隅的北欧的话，战后法国的社会福利政策一直是领先于其他老牌列强的，并持续深化、不断宽泛。法国人“会生活”是有名的，法国人不屑现代化、沉醉于传统、活在当下也是有名的。如果说在古巴，卡斯特罗“忘记”了建设和发展，在法国则是人民“忘记”了这件事，并期望世界按照他们的意愿停在当下。说到底，不是说人民决定历史吗？

但即使是法国，坐吃也是要山空的。黄背心们的愤怒不是矫情：“我每天从早工作到晚，生活还这么艰难，为什么？”但不是辛勤劳作就一定得到丰厚回报的，劳作的价值要得到社会的承认。在全球化的现在，还需要得到全球的承认。不知道有没有统计：多少黄背心是制造业工人或者工程师？说起来，农民也要算价值创造者，但法国农民不一样。他们坚持传统，依赖政府补贴，一有不满就不惜迫使整个国家停摆，他们对法国到底是价值净贡献者还是消费者都不好说了。

古巴人民的生活依然是艰难的，但社会大体平静。不是因为满足，而是因为无望。法国人民的生活不能算艰难，但社会日益动荡。不是因为匮乏，而是因为……什么呢？

马克龙打着改革的旗号上台，他也确实看到了法国需要建设和发展，但看到和做到是两回事。法国人民要的是不影响“享受生活、活在当下”的建设和发展，而不是壮士断腕的建设和发展。马克龙做不到，法国人民就不满了，“你做不到，选你干什么？下台！”问题是，做得到做不到不是换人的问题，而是政策和主张的可实现性问题。缺乏可实现的政策和主张，换人有什么用呢？拒不承认不现实的期望，拒绝改变自己、走出困境，最终只能导致更大的失望和愤怒，然后呢？香榭丽舍大街上的熊熊大火没有解决任何问题，更大的火也一样。幸好现在打砸抢少了，但人民心中的怒火没有少。

比之下，古巴倒是想壮士断腕，只是在美国的敌意和封锁下，就怕断腕了只是引来鲨鱼，而不是浴火重生。不过古巴也拖不起了，再拖，就怕断腕了都流不出血了，因为已经没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