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嚣与遗忘｜告别2019_风闻

年终是盘点的时间。早有人断言：2019年过去了，我不怀念它。

仍然有一些具有精神意义的时代让人记忆犹新，比如1970年代末的改革起步，1990年代初的再次出发，20世纪末对入世的憧憬……

即使，已经很少再读那些“阳光打在脸上”的句子，即使偶尔想起好像在回望一个遥远的时代，仍然要相信，要相信，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喧嚣与遗忘

年末，国内围绕一起医患事件，众声喧哗。“媒体”、“自媒体”尽情薅流量，真正的调查和有意义的讨论却难得一见。

过去10年，在很多次恶性事件发生后，也是同样的喧哗。例如，2011年前后恶性食品安全事件频发，民意沸腾。有人高屋建瓴，将其归咎于诚信缺失、道德滑坡，解决的办法是提高国民素质，如此国家才能更为强大，才能更为人尊敬。

眼下，熟悉的药方又会开出。这一事件的热度想必很快过去，集体遗忘即将发生。

罗新在《有所不为的反叛者》一书中说得很直白——

“遗忘研究已经指出，要实现遗忘，不仅可以通过缄默，而且可以通过喧哗。全社会对一个事件的缄默不语固然会造成该事件彻底从记忆中消失，而全社会热议与该事件相关的其他事项却完全不提该事件本身，同样造成该事件的遗忘。”

过去一年，哪些是在“全社会热议”中被遗忘的事件？在对华为的热议中，人们遗忘了中美贸易战和中美关系的实质；在对某渔村的热议中，人们遗忘了这场风波因何而起……

拉开时间的尺度，过去十年，哪些是在“全社会热议”中被遗忘的事件？比如房价，过一阵就有类似“万字报告讲透中国高房价的成因及解决方法”的热文在朋友圈刷屏，问题解决了吗？比如教育，过去十年，全民热议教育不平等问题，问题却变得日益扩大和严重。

难以枚举。还是放眼看看这个世界——当我们在平静地对抗遗忘时，其他的地方，地壳却已不再平静。

“幻想破灭的十年”

《纽约时报》专栏作者Bret Stephens认为，过去的十年，是幻想破灭的十年(decade of disillusion)，年轻人对社会现状感到愤怒，他们的技术发明和道德信念等从根本上改变了这个十年。

过去一年，我们看到，从中东到南美，到处是愤怒的年轻人，一连串的抗议活动让人眼花缭乱（南美最稳定、繁荣的智利为何大乱）。

动荡的的背后是人们的期望未得到满足。人民走上街头，表达他们对不平等的愤怒，并向控制国家大部分财富的精英发泄不满。

Bret

Stephens认为，年轻人主导了这十年，而其确切起点是2010年12月17日，那天，突尼斯街头一名小贩自焚，引发了抗议活动，导致整个中东地区的政府一个接一个被推翻。如今，随着16岁的瑞典气候活动人士格蕾塔·桑伯格被《时代》周刊评为年度人物，这个十年进入尾声（这名16岁瑞典女孩，掀起了全球最大规模反气候变化抗议运动）。

如果按照Bret Stephens所言，这个“愤怒”的10年始于中东的那场运动，那么2019年在中东发生的抗议，可能表明中东地壳下的烈火从未熄灭——

在伊朗，人们和政权对抗的决心变得更大。抗议者变得更加无所畏惧，更加坚定地面对镇压力量，更加公开地表达他们的愤怒（伊朗究竟发生了什么？）。黎巴嫩首都贝鲁特则爆发了数十年来最大的抗议运动。在伊拉克，数百人死于暴力抗议……

俄罗斯也进入动荡期，爆发了普京2012年连任以来最大规模的抗议（你有雄兵百万，我们有人的尊严）。

这一年，我们看到了偶像的倒塌（当小国冈比亚将昂山素季送进国际法院），没有什么东西一成不变。

在世界各地，不满的人们在破除“自愿依赖”，长久以来，他们依赖社会的供给，依赖于一种幻觉，如今他们会因为车票涨了几毛钱就按捺不住走上街头。

在很大程度上，各地的平民、无产者在表达不满。精英所玩的那一套，已经不受待见。这是一种自下而上的平民主义运动，如果不能敏感地看到这一点，将会被地壳的运动掀翻。

愚蠢之年？

《纽约客》作者Naomi Fry 干脆将2019年称为“愚蠢之年”（year in stupidity）。她说，在过去的一年中，她不止一次地在想一个问题，自己是否正在经历这个世界上最愚蠢的时代。

在她看来，在21世纪第二个十年将尽的时候，人类的愚蠢已登峰造极。

在她的“愚蠢排行榜”上，首当其冲的是特朗普。例如，他下令美军撤离后，给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写了一封粗鲁而无用的信，让他不要进入叙利亚打击库尔德武装。特朗普在信中说， “不要充硬汉。“别傻了！”（据报道，埃尔多安将信丢进垃圾桶，然后入侵叙利亚并袭击库尔德人。）

全球政经的巨变不可能都怪罪特朗普，其上台执政不过是对美国内外政策钟摆式修正。

问题并非始于特朗普。前所未有对金钱的贪婪在西方精英阶层传扩散传染，人性的贪婪在这个全球化时代恐怖得让人害怕（“这个世界已经疯狂，我们的系统已经崩溃”）。

我们看到匈牙利的倒退，土耳其的穷兵黩武，委内瑞拉的死而不僵（密谋与背叛——委反对派为何未能推翻马杜罗？），伊朗的张牙舞爪……由于对于利益的贪婪，西方大国不惜放弃良知，在最重要的原则问题上作出妥协，其他国家的人民沦为交换的筹码。

但是，西方并没有消失。法国总统马克龙所谓的北约“脑死亡”，问题在于国家的自私。最本质的原因是缺乏一个核心的敌人。

它们正处在确定一个新的敌人的过程当中。反恐战争在某种程度上已经结束，美国将重心从反恐转向了大国竞争。在中国和俄罗斯之间，谁是主要的敌人，西方在盘算。

俄罗斯在某种意义上是欧洲的一部分，被欧洲视为可以拉拢、团结的力量，不仅特朗普不想与普京一刀两断，法国总统马克龙更是积极与俄罗斯接触。

特朗普的美国优先政策暂时让小伙伴们感觉不受待见，但它们始终会重新集结起来，把重点放在价值观的竞争上。那些容易被忽视的与政治相关的原则性问题，会越来越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

对，笔者说的是中美之间的问题。

美国知名的中国问题专家兰普顿在2018年的一次采访中表示，美中两国已经进入了某种性质的冷战。可悲的是，如他所指出的，“我有时认为，中国和美国的一些年轻人并不完全明白我们两国之间发生冲突实际上意味着什么。”

因此，很可能不是这个世界在经历最愚蠢的时代，而是这个时代人们的后知后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