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锋:大变局呼唤有行动力的大战略
作者:朱锋
有关中国处于“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战略论断,是我们认识当前中国国内与国际局势变化重要的视角。应对“大变局”带来的复杂、严峻,同时又是危与机同生共存的长期挑战,重要的是正确理解、思考和行动。在大变局中思考和探索发展之路,并在具体的国家治理行动中兴利除弊,就是要落实和绘制“大变局”判断的行动蓝图,让我们具有着眼长远的大战略思考和行动能力。
挑战是大战略的催化剂
很长时间以来,战略研究在国际关系学科中,一直聚焦于“如何赢得战争与和平”这一中心话题。但冷战结束后,传统意义上大国战争的可能性明显下降。虽然国家间的竞争和冲突难以避免,但由于经济上的相互依赖以及核武器的战略威慑,国家间关系已经难以清晰地划定“敌”“我”之间的界线,共同和可持续的发展开始成为各国不可回避的现实与责任。战略研究也开始超越以往的传统范畴,转而着眼于在国家间竞争、冲突与合作同时并存的条件下,如何赢得国家、经济与社会的综合发展,实现经济增长、繁荣与人民福祉可持续实现的进步目标。2000年,耶鲁大学首先设置了“大战略研究项目”,著名学者保罗·肯尼迪、约翰·甘迪斯等人是最早主持该项目的专家。
“大战略”思考和制定的核心内容,一是深入和全面地总结历史经验教训,超越简单的战争与和平议题,梳理和吸取国家经历兴衰起伏的实证依据;二是引入当代世界政治和经济发展的具体事实,分析和研究什么是国家发展的最佳战略选择;三是结合具体的国内政治、经济和文化因素,以及国际权力结构调整和变化的逻辑,剖析和展望“大战略”中目标和手段行使之间的优先秩序。
美国过去30年的对华政策,有着全面、具体和深入的“大战略”应对特点。例如,冷战后美国政府对华战略,就是既要在经济上接触中国又要在政治上引导中国,同时还要在战略上“看管”和“防范”中国。
特朗普政府近三年的对华政策,则充满了单边主义、霸凌主义和保护主义的特点,但同样具有“大战略”思考和行动的特点。例如,对华科技战是倚仗美国霸权实力强加给中国的“新冷战”,但在贸易战过程中仍然需要和中国达成第一阶段协议,减少贸易战对美国经济以及特朗普2020年竞选连任的冲击。可以说,美国对华全方位施压已经开始,尤其是在香港、新疆和西藏问题上加强对中国内政的干预,以及对中国意识形态攻击。中美的战略竞争,美国的“大战略”思考和行动已经日渐明晰。对此我们无法回避,如何应对考验的是中国的“大战略”思维和行动的能力。
思维与行动应着眼长远
首先,从中美关系的基本性质来看,远非已经走到了“生死关头”或者稳定与合作已难以挽救的程度。这一判断并非来自于对美国涉华意图的“善意解读”,而是基于对当代国际体系、美国战略实施进程和中国自身实力地位应具有的客观认识和判断。
对中美关系复杂性的正确解读,不应只是基于两国间竞争和冲突的现实,更需要出于对对手思维与行动习惯的了解,以及对我们自身能力的信心。除非发生意外的军事冲突,中美之间的“竞合”格局不可能出现颠覆性变化。只是现在的“竞合”格局变得更加多元、多样和多点。甚至在今后一段时期,竞争要明显多于合作,竞争的强度和烈度会更加突出和缺乏兼容性。
其次,需要明确中美竞争的核心领域,确定我们应对美国战略竞争压力的长期重点。美国今后对华遏制的核心目标,是企图通过持续的科技战以及经济、贸易和金融施压,压制中国高科技与高精尖制造业崛起的历史进程,尽可能抑制中国科技创新和制造业发展总体上从中低端向中高端、高端升级。美国插手香港、新疆等地事务,在意识形态问题上再度抹黑中国,都是在为这种战略打压制造借口和合理性。
为此,我们不能令“脱钩”成为现实,而是要在保持中低端制造业和科技领域继续合作的同时,加速国内科研体制创新、科研成果的市场化转换机制的变革,调动国企和民企全面强化科研投入,全力推进中国制造业和科技创新的升级进程。
第三,我们更要有准确、及时和科学的战略选择。面对美国的对华战略施压,我们既需要重视国家力量建设,也需要重视社会力量的引导和建设,充分调动中国社会和人民爱国、爱党的热忱和忠诚,调动和释放社会活力。过去400年来的世界历史已清楚说明,大国竞争和冲突的关键时刻,最终获胜的大国常常不是高度的国家主义,而是国家力量、社会活力和个人自由能够有效结合、相互约束、各司其责的国家。
如何让国家、社会和个人在中国崛起的历史进程中建立合理、有效和法治化的最大合力,这是我们应对大变局挑战需要做出的战略选择。21世纪的世界政治和经济局势,除了信息化、全球化和扁平化,同样也存在着日益“社会化”和“民众化”的特点。习主席曾指出,国之交在于民相亲,民相亲在于心相通。释放民众和社会的活力,依靠14亿中国人爱党爱国、勤劳奋进的巨大资源,中国不惧怕世界上任何大国的打压和竞争。(作者是南京大学国际关系研究院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