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战苏伊士11:准备再战(下)_风闻
晨枫-军事撰稿人-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2020-01-06 07:59
素质优秀的军队善于把性能平庸的武器超性能发挥,素质平庸的军队就只有用先进的武器性能弥补技能和战斗力的不足了。但武器性能毕竟是死的,人是活的。素质优秀的军队不仅善于超性能发挥自己手中的武器,还善于用战术技术反制敌人的先进武器。素质平庸的军队单纯依靠武器性能打造铜墙铁壁最终是要出问题的,这正是十月战争后来发生的事情。但现在,密集的高性能防空导弹和反坦克导弹,这就成为埃及向前推进的移动铁墙的基本保障。与此同时,埃及大力提高军人素质,强化训练,大力宣传“解放神圣领土”,所有大学毕业生都要入伍,直到取得胜利才会恢复大学生免征兵役。埃军围绕着“花岗岩2号计划”进行了大量操练和演习,目标明确,强度空前。
萨达特也起用少壮派军人,这是沙兹利(右一)和穆巴拉克(右二,空军司令)在检阅部队
从1973初年开始,伊斯梅尔就大力督促阵地准备。除了已有的常规道路和桥梁,埃及还在离苏伊士运河不远的淡水运河上架起了很多水下暗桥,桥面在水面以下,卡车和人员可以趟水安全通过,但难以从空中发现。埃军还沿着运河修建起86处高大的加高沙土垒墙,每个有30米高,可供观察运河对岸,还可以从加高垒墙上用直射火力射击对岸。为了便利向前方的运输,埃军还修建了几十条通向运河的简易公路。
1973年1月,“花岗岩2号计划”的制定初步完成。计划在战略上强调保密和突然袭击,而且只与叙利亚人合作,并不通知其他阿拉伯国家。这个决定增加了达成突然袭击的机会,也迫使兵力不足的以军同时在两条战线上作战。这个决定也假定其他阿拉伯国家和苏联将被迫帮助埃及和叙利亚,即使他们事先对这个秘密计划一无所知。这个假定后来被证明是正确的。
埃及最高司令部的大部分高级军官(包括国防部长伊斯梅尔)都是按照苏军条令训练出来的,所以以色列方面想当然地认为他们会严格按照苏联条令行事。苏军条令对于渡河作战规定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是渡河和占领桥头堡;第二阶段从桥头堡向最终作战目标突破。条令强调:一旦足够的力量已经渡河,应该快速从第一阶段向第二阶段转换,这也是渡河作战的常规。但是埃及的战争计划包括了三个阶段:第一,渡河和建立桥头堡;第二,巩固桥头堡;最后,才是突破和占领作战目标。
在第一阶段,重点是保持进攻力量的完整,而不是寻求迅速向纵深突破。通常进攻一方会努力向纵向发展,建立桥头堡,击溃敌人,尤其是敌人炮兵,以防止渡河地点受到炮击。但埃及计划的优先目标放在向两侧横向发展,防止以军从侧翼突击,或者从背后包围。埃军的目标是在防空导弹的保护伞下建立一个连贯、坚实的桥头堡,正面由密实的反坦克屏障保护,后方则是苏伊士运河本身,运河西岸上的几百辆坦克和大量反坦克炮可以对东岸埃军提供直射火力支援。
第一阶段的要点在于渡河和占领连贯的大约深10-12公里的桥头堡,这要求在D+1天(也就是10月8日早上)完成。只有在第一阶段完成后,埃军才会进逼炮兵公路上的以军炮兵阵地,确保运河上的桥梁处于以军炮兵射程之外。渡河任务由第一梯队完成。第一梯队由5个步兵师组成,第18师沿坎塔拉-阿里什轴线进攻,然后转入防御;第2师沿伊斯玛利亚-塔萨轴线进攻,然后转入防御;第16师沿德维斯瓦-塔萨轴线进攻,然后转入防御;第7师沿沙鲁法-吉迪山口轴线进攻,然后转入防御;第19师沿苏伊士城-米特拉山口轴线进攻,然后转入防御。另有第130两栖旅渡过大苦湖进攻,然后转入防守。每个师有两个步兵旅,并得到一个坦克旅(三个营)、一个SU-100自行反坦克炮营和一个反坦克导弹营的加强。大苦湖以北的第18、第2、第16师归第二军团指挥,大苦湖以南的第7、第19师和第130两栖旅归第三军团指挥。这样的牛刀杀鸡不仅在实力上全面压倒单薄的运河沿线的以军常备军守备力量,而且沿运河全长从5个方向渡河还避免暴露侧翼,分散了以军反击的力量。这将给埃军全面的数量优势。
第二阶段是巩固桥头堡,意在使埃军在有利的静止防御作战条件下大量消耗以色列坦克和空中力量。埃军假定以军将按照一贯的条令行动,也就是说要求迅速结束战斗,然后把战斗引向埃军后方。因此,埃军认为,以色列装甲部队将猛烈冲击桥头堡,空中力量提供近距空中火力支援。这就是埃军的机会,可以用防空导弹保护伞消耗以色列空军,用反坦克导弹粉碎以军装甲力量。埃军设想在渡河后15-30分钟内遇到分队规模(从几个坦克排到一个加强坦克营)的反突击,这由运河沿线和炮兵公路上的装甲预备队实行;2小时内,横向公路及更加深远后方的西奈师3个装甲旅的其余部队会投入战斗。然而,埃军前锋具有足够兵力和反坦克火力,可以抵挡这些反突击。但从以色列本土横跨西奈赶来的2个预备役师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投入战斗,埃军总参谋部没有底,而坦克渡过运河需要时间。为了填补最初的防御空隙,给先头登陆的部队增强反坦克力量,所有不参加最初渡河的部队的建制反坦克导弹统统调拨给先头部队,在装甲部队过河后再归建。另外向敌后派遣空降和两栖突击队,尽量迟滞以军增援部队的到达。同时,渡河部队将在装甲增援赶到之前,不急于与侧翼友邻打通连接,而是两翼向运河方向折回,各个桥头堡各自为战。这样可以缩短防线,增加反坦克火力密度,两翼还可以得到运河西岸隔河射击的埃军坦克炮和反坦克炮的火力支援。
埃军计划里没有明确规定结束第二阶段、转入第三阶段的时间。第三阶段将在以军装甲和空中力量确定受到显著损耗时才启动。在第二阶段的过程中,埃军计划把第二梯队运动到运河东岸,准备用于第三阶段的进攻。这些部队由两个装甲师、两个步兵师、支援的炮兵和防空导弹营组成。在第一梯队攻克前沿、打开缺口后,由新鲜的第二梯队向敌后纵深进攻,这样的滚动攻击是装甲兵的典型战术。在第二梯队向敌后进攻时,在渡河和巩固作战中受到重创的第一梯队正好休整,并保护第二梯队的后方,伺机增援。
第三阶段要求向东突破100公里,意在用两个突击方向实现,每个突击方向由一个装甲师和一个机械化步兵师执行,进攻将得到第一梯队的坦克和步兵增援。第一个进攻轴线是在第三军团地域向米特拉和吉迪山口方向,第二个进攻轴线是在第二军团地域向塔萨和莱菲迪姆(比尔-加夫加法)方向。另有两个辅助进攻方向将在两个主攻方向的侧翼展开,意在占领南方的阿-图尔和北方的纳哈尔-亚姆。
渡河和建立桥头堡的第一阶段的计划非常详尽,包括所有具体步骤。H小时预订在1400小时。在H+3到H+4小时,5个步兵师都要求建立3-6公里宽的桥头堡;战斗将在H小时15分钟前打响,190架飞机将实行空袭,攻击离运河100公里以内的以军指挥中心、通信中心、炮兵阵地和坦克集结地。与此同时,1300门火炮开始炮兵火力准备,用于瘫痪以军的运河哨所和炮兵阵地,并阻扰试图向运河机动的以军坦克的行动。
在空袭、密集炮火还有从运河的埃及一侧的高大加高沙土垒墙上射击的坦克火力的掩护下,得到反坦克导弹加强的步兵营开始用橡皮冲锋舟渡河,迅速占领对岸的堤坝,坝上没有以军防守,占领以军的运河哨所要留到后面。在30-60分钟内,每个师的防御正面要建立起坚强的反坦克火力墙:140具RPG-7(最大有效反坦克射程500米),58门106毫米无后坐力炮(有效射程1600米),24具“萨格尔”反坦克导弹(有效射程3000米)。在H+3小时内,还有更多的反坦克武器到达,每个师的正面将有:314具RPG-7、108门无后坐力炮和48具”萨格尔”导弹。所有这些都还要加上运河埃及一侧的支援火力,在高大的加高沙土垒墙上的坦克和反坦克炮可以为160 米外对岸阵地提供有效的直射火力,掩护侧翼,反坦克火力密度空前。
每个师还配属一个突击队营,用于阻击和干扰以军坦克的增援。埃军估计以军机动部队应该部署在离运河30-50公里远的地方,战斗打响后可以在几个小时内赶到运河。埃军突击队要渗透到以军后方15公里,在公路上布雷,设置伏击,阻挠增援,还要袭击以军指挥所和炮兵阵地。
最先渡河的埃军步兵的任务是保护工兵,后者的第一任务是突破运河以军一侧的加高沙土垒墙,这是一个很有挑战的工兵难题。在消耗战时期,埃及一侧修建了高大的加高沙土垒墙,以色列一侧也相应修建,一方面阻止埃军登高观察,另一方面也增加埃军渡河困难,装甲车辆难以爬上陡峭的加高沙土垒墙,而炸药也无法有效地打开突破口,炸开的缺口会马上被滚落的流沙堵住。完全用炸药最后是可以打开缺口的,但需要大量的炸药和时间。埃及计划用从西德进口的高压水泵冲刷加高沙土垒墙,用水流把沙土冲走,解决了这个问题。背后几步远就是苏伊士运河,水源不用担心。冲开加高垒墙后,推土机将进一步平整缺口,形成便于车辆通过的通道。埃军需要在70个地点同时在加高沙土垒墙上打开缺口,每个师的作战地域有11到16个渡河点,其中3个用于架桥,其余的供浮筏和两栖车辆使用。埃军预计需要 7个小时坦克才能开始渡过运河。
但这只是埃军工兵作业挑战的一部分。埃军工兵还需要浮筏[1]、步兵用的轻型桥梁和坦克用的重型桥梁并举,确保大部队快速渡河。这将是一个了不起的工兵成就。由于计划要求两个步兵旅在3小时内完成渡河,埃军决定机械化步兵下车渡河,作为攻击步兵的第二梯队。
H小时后3-4小时,天色应该渐黑,突击队营应该由直升机降落,开始阻击从北方的以色列本土赶来的以军预备役装甲部队。突击队要在中部战线的米特拉和吉迪山口以西、南方的苏伊士湾以军一侧的山区和战区北方的坎塔拉-阿里什公路沿线各地降落,布设阻击阵地。
在H小时到天黑之间,埃军计划将第130两栖旅投入战斗,这个旅装备有苏制PT-76轻型两栖坦克和BTR-50[2]两栖装甲运兵车,适合两栖作战。这个旅的任务是从大苦湖南部狭窄的水域渡过去,迅速堵住米特拉和吉迪山口。
进攻开始7小时后,机械化旅的坦克、装甲运兵车和步兵旅的配属坦克营开始向运河东岸(以军一侧)运动。全部加起来,每个师的作战地域应该有120辆坦克。紧接着,迫击炮和重炮也要渡河到东岸。下一步,在H+10小时,步兵旅的配属坦克营连同机械化旅准备进攻,把桥头堡拓宽到16公里,加深到8公里。进攻将在H+17小时完成。与此同时,在H+11小时,配属给5个步兵师的5个独立坦克旅开始渡河增援。这个阶段完成后,每个师将在运河东岸有218辆坦克。应该指出的是,渡河埃军装备的大量坦克主要是按照自行反坦克炮使用的,并无意捏成装甲铁拳和以军打机动坦克战。这是有意为之,为了避开埃军不擅长坦克战中需要的主动、应变的缺点。
从10月7日早晨开始和接下来的一整天,坦克和机械化旅将把桥头堡加宽到20公里,加深到10-12公里。这些目标达到后,第一阶段的战术目标就实现了。到这个时候,师级桥头堡应该连片,形成两大片军级桥头堡,一直延伸到俯瞰整个运河平原的山岭地带。
以军一侧的炮兵公路(哈齐齐特公路)和第二道防线(预先建造好但没有固定驻防)正好处在埃及桥头堡地带的前缘,攻占以军第二道防线因此也属于第一阶段的作战目标。只有这时,第二阶段才能展开。这将是巩固阶段,埃军将巩固桥头堡地带,等待以军攻击,消耗以军力量。与此同时,渡河到东岸的另外两个装甲师和两个机械化师组成第二梯队,与支援的炮兵和防空导弹一起,将准备开始第三阶段的作战行动。
这个计划是埃及新任总参谋长萨阿德·沙兹利中将的杰作。但沙兹利只对第一和第二阶段的作战制定了详尽的计划,对第三阶段不仅没有明确规定的时间,也缺乏详尽的计划,只有一个大体的意向。这不是偶然的。沙兹利认为埃军不具备执行第三阶段的实力,把第三阶段列入计划是一个政治考虑,使萨达特满意,也使叙利亚满意,但沙兹利根本没有打算付诸实行。萨达特对收回西奈做了很多保证,如果埃军进攻浅尝辄止,埃及民众未必会答应,预计的埃军损失可能不足以补偿有限的政治收益。另一方面,如果叙利亚意识到埃军只打算占领运河沿岸十多公里宽地带,将不足以对以色列造成足够的压力,戈兰高地的叙军就有可能单独面对以军主力,这样叙利亚有可能索性退出并肩战斗。在政治压力下,沙兹利不情愿地制定了第三阶段计划,但在向各级司令官下达计划时,明确要求只下达渡河和巩固有关的命令,对进一步东进只笼统提一下,并无打算真正实施。
沙兹利是一个人物。他上任后,整顿军务,埃军一改衰相,从精神面貌到战术素质都有大幅度的提高。苏联最新装备的源源涌入,更使埃军如虎添翼。沙兹利命令埃军在苏伊士运河西岸不断演习,天天演“狼来了”,弄得对岸以军神经紧张。以色列一度宣布全国进入战争状态,发出总动员令,召集预备役,但最后证明埃军只是演习。以军被日复一日的虚警弄得麻痹大意,但事实上,埃及和叙利亚已经做好战争准备,将在犹太人最神圣的赎罪日(10月6日)发动进攻。
埃及总参谋长萨德·沙兹利中将是埃军里比较特别的一个人物。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面对隆美尔的进攻,英军总司令下令全线撤退。还是英军中年轻中尉的沙兹利自告奋勇留下来,在敌后埋放地雷和爆炸装置。1956年,沙兹利创建了埃及伞兵,并担任第一任伞兵司令。在六天战争里,沙兹利在西奈指挥一支特种部队防守中部的山口。埃军总溃退开始后,沙兹利特遣队和上级失去联系。在情况不明的情况下,沙兹利沉着地带领部队突围,是少数人员和装备齐全、成建制突围的埃及部队之一。以军对沙兹利并不陌生,在六天战争中,抓住沙兹利成为西奈以军暗地较劲的竞争目标,阿丹正好带部队直插米特拉山口,看着沙兹利突围成功,只有长叹。成为埃及总参谋长后,沙兹利处心积虑要重返西奈,不光主持制定突破巴列夫防线的策略,还制定了“狼来了”策略,最终成为“阿拉伯世界里第一个打败以色列的人”,尽管这个打败只是战术上的,并没有赢得战争。
沙兹利的作战计划在战术上是成功的。克服宽大水障的渡河作战很是复杂,埃军不仅面对巨大的战术、技术、后勤困难,还有“以军不可战胜”的心理负担。沙兹利齐头并进的作战方案违反了集中优势兵力的一般原则,但埃军兵力的绝对优势使得分散进攻并不稀释攻势,进攻部队不需要向单一地点集结和蜂拥过河,还减少了指挥和后勤上的麻烦,也避免了过早惊动以色列和成为以军空中火力和炮火的集中打击目标。各师在本地就地进攻,建立了多个稳固的桥头堡,减少浪费时间和易受打击的横向运动,而且大大加强了桥头堡体系的稳固性和坚韧性,即使有一两个桥头堡被以军反攻而暂时失陷,埃军依然可以从剩下的桥头堡出击,恢复东岸防线。
各师桥头堡的半圆形防御体系已经最大限度地减少了暴露的侧翼,一旦连片,更是不给以军反突击的漏洞。更重要的是,最初战斗的胜利可以使埃军官兵克服对以军的心理障碍,对后续战斗和埃及军心民心是极大的鼓励。
埃军一番常规地在渡河之后实施相持巩固阶段,而不是乘胜突破,向纵深高速发展,这也有违一般原则。同样,沙兹利是考虑到埃军的具体情况。在以军实力尚未受到实质性削弱前,埃军对在沙漠里和以军打机动坦克战,心里很是没有把握。另一方面,运河沿岸的防空导弹的掩护范围有限,防空导弹渡河到东岸可以增加保护半径,但在以军炮兵威胁没有解除前太冒险。即使消除了以军炮兵威胁之后,埃军对防空导弹伴随地面部队滚动前进的技术保障也没有信心。没有空中掩护,突进的埃军坦克将遭到以色列空军的屠杀。
埃军认为,以军防御的基本战术是用装甲兵团打高速反突击,在埃军渡河之后,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冲向埃军阵地,埃军只有利用稳固和连贯的阵地大量消耗以军实力后,才可能乘虚反击。埃军对第三阶段的计划相对粗略,在理论上这不算缺失。埃军并没有期望第一、第二阶段得到完整实施,后来的发展超过了埃军的期望。另一方面,计划太超前,很可能脱离实际,根据战事发展再调整、充实更加合理。但事实是,沙兹利根本就没有打算实行第三阶段,这是沙兹利计划在战略层面上的失败。
没有铁拳的功夫,只有打造铁墙。但墙毕竟是墙,倚墙据守最终是被动的,何况没有打不破的墙。更有甚者,渡河埃军如果就地据守而不能牵制住以军主力的话,以军可以集中兵力首先击溃叙利亚方面的进攻,然后回师对付西奈埃军。仅仅控制运河沿岸狭长地带的埃军缺乏纵深,难以机动。如果以军集中攻击一点,其他地方的埃军难以远距离横向增援。东岸埃军防线一旦被以军在某一点突破,既可能被以军沿东岸卷击包抄,更可能直插西岸,切断后路。事实上,这正是后来所发生的:被动的战略最终导致被动的战争。
在战术层面上,沙兹利正确地利用了军事技术的进步,没有拘泥于传统的“坦克是最好的反坦克武器”、“飞机是最好的防空武器”观念,而是以己之长,击彼之短。在渡河作战中,步兵必然是第一波。渡河埃军步兵不仅要在第一时间顶住以军的装甲反攻,还要在巩固阶段掩护埃军装甲部队。以军的装甲优势并不在于装备优势,更不在于数量优势,但在历次战争中,以色列装甲部队的战术技术水平远为优秀,打得埃及装甲部队没了脾气。十月战争前的以军改组以装甲化为主题,步兵、炮兵全面削减。运河防线的设计也突出了这一点,哨所守军实际上相当于哨兵,反骚扰、反渡河的主力依然是炮兵公路和横向公路上的装甲旅。高度依赖坦克的问题在于:一旦敌人掌握了有效的反坦克手段,就陷入了高度被动。沙兹利抓住反坦克这个关键是正确的。
传统上,火力、机动、防护三位一体的坦克是步兵的天敌,不过事情不是绝对的。坦克车组乘员只能从几个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潜望镜窗口观察外部世界,实际上又聋又瞎,隐蔽良好的步兵是有条件突然发难的。手雷、炸药包的时代过去了,步兵反坦克武器正在完善。反坦克火箭筒不仅使用简单、成本低廉,而且在近距离使用时十分有效。这是步兵近战反坦克的利器,可以作为抵抗坦克冲击的最后火力屏障,但更重要的是反坦克导弹的发展,这不仅继承了火箭筒重量轻、威力大的特点,还根本解决了火箭筒在远距离上命中率低的缺点。反坦克导弹不仅可以用于防御型的步兵反坦克作战,还可以在适当的战场条件下,有效利用地形地物,用于步兵“狙击”坦克的猎杀作战。火箭筒和反坦克导弹使得反坦克步兵反而成为冒进坦克的致命天敌。在十月战争时代,反坦克导弹已经不是新生事物,埃军甚至在消耗战时代有限使用过反坦克导弹,但在战场上高密度使用,而且用于反坦克猎杀,十月战争是第一次,这也彻底改变坦克与反坦克作战的观念。
以色列的空中优势甚至超过装甲优势。消耗战时代的经验表明,不仅埃及飞行员缺乏经验和训练,连苏联飞行员都无法压住以色列的空中优势 。因此,沙兹利计划中索性把战场的天空腾出来,以地制空,用防空导弹控制战场天空,用雷达控制的自行高炮在超低空补盲。空军不出动还简化了空军与防空的协调,反正不会有误伤。在人的素质不够用的时候,只有依赖科技的力量。问题是,科技是有局限的,人的主观能动性是能够反制先进武器科技的。这包括具体的反制和对抗,也包括在战术、战役层面上用其他手段主动压制。以色列空军在吃尽防空导弹的苦头之后,确实大有收敛。但渡河以军一旦开始捣毁埃军防空导弹阵地,埃军防空网出现漏洞,以色列空军马上再次发威,反过来使埃军大吃苦头。反坦克导弹也是一样,“萨格尔”导弹在十月战争开始时大显神威,但以军坦克很快研究出反制手段,战争后期大量发射的“萨格尔”导弹就威胁大减,无力扭转以色列坦克的攻势了。埃及空军消极避战的结果是丧失了斗志,到以军渡河之后需要出动的时候也束手束脚,最终没有取得什么实质性的战果。“坦克是最好的反坦克武器”,“飞机是最好的防空武器”,这不是绝对的,但确实是最靠得住的。
但不管怎么说,沙兹利的渡河作战计划堪称典范,后来的渡河战斗基本上按照沙兹利的设计按部就班,取得了流芳军史的成就。
[1] 军内正式称呼为门桥。
[2] PT-76可算是战后最成功的两栖坦克,由苏联在50年代研制,装备76毫米火炮,底盘还用于BTR-50、捷克的OT-62两栖装甲车和ZSU-23自行高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