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战苏伊士14:狼真的来了(上)_风闻
晨枫-军事撰稿人-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2020-01-09 01:02
10月7日,天色刚亮。公路上空荡荡的。附近白色的沙丘好像泛着光一样。阿丹坐着吉普向巴鲁扎急驶而去,参谋们在后面的装甲车里紧跟着。这里离苏伊士运河20公里,周围还是像田园一般地宁静,简直不能相信战争正在到来。在巴鲁扎,几个棚子看着很孤独、感伤的样子,车辆三三两两地停在地下指挥所的外面。野战医院外没有任何走动,院子里很安静。阿丹命令前指车队散开,然后走进指挥所。
里面完全是另一个景象。指挥所里很是狭窄,有几个房间。通信设备统统在开足马力工作,军官们在紧张地研究地图,同时和各部联络,他们根本没有注意到阿丹走进来。突然,通信处长看到了阿丹,带他到师长的房间。阿丹一进去,负责这一段防线的阿鲁什上校马上走上前来,身边则是卡尔曼·马根准将,这使阿丹吃了一惊,阿丹以为马根在曼德勒那里。短短7个小时前,马根还在特拉维夫的最高司令部在要求新的岗位,最高司令部决定他应该到西奈师去,给曼德勒当副手。10月6日下午,马根到达莱菲迪姆时,接到曼德勒的命令:接管西奈北部前线的防务。
阿丹跟马根熟识很多年了,一看脸色就知道局势有多糟糕。马根告诉阿丹,戈南已经打电话,要阿丹一到就向他报告。阿丹接通戈南时,后者听上去很疲惫。他说到:“布兰,还好你到了。运河全线的局势糟透了。阿尔伯特守不住那么长的前线。(你)马上接管北部防线。埃及大部队已经渡过了运河,我们的伤亡很大。把你的部队拉上去,堵住敌人,绝不能让他们从你的防线向东突破。你一制定好作战计划,马上向我报告。”
“明白,什穆利克,”阿丹回答道,挂了电话。
阿丹看了一眼地图,这地图已经很熟悉了。作为西奈装甲师的第一任师长,所谓巴列夫防线是阿丹在1968年造起来的。
苏伊士运河是一个12米深的水障,160-180米宽,160公里长。以军从17个加强的哨所守卫整个运河东岸沿线,间隔在10-30公里之间。运河两岸的岸边都堆起了高大的加高沙土垒墙,用于阻止对方观察,还提供隐蔽,保护自己人免受对方直射火力的射击。加高沙土垒墙也是向运河水面和对岸的良好射击位置,还使埃军车辆在渡河后不容易爬上河岸。以军一侧的加高沙土垒墙为3-10米高,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埃及一侧的加高沙土垒墙在不久前刚增高到15-30米,还是比以军一侧高一截,保持了良好的观察和直射火力射界。
从运河东岸(西奈一侧)向东延伸2-10公里是一条平行于运河的容易通过的平地,但这里也有难以穿越的湖沼。这里接近尼罗河三角洲,运河两端又是地中海和红海,有天然的滩涂,开挖苏伊士运河时,有些滩涂围成泻湖或者形成沼泽地,所以这样的地貌不奇怪。在这一条平地再往东,就是一片缓缓升起的沙丘,一直延伸到沙漠边缘的山脊线,这里离运河大概10-12公里。这条山脊线在地形上很重要,从这里居高临下观察,可以一直看到运河边的低平地带。以军在这条山脊线背后构筑了南北向的炮兵公路,使得炮兵可以迅速机动,重新部署到有利位置。炮兵公路在北段代号为哈齐齐特公路。
战争开始时,运河前线的态势
第一道山脊线后是更高的第二道山脊线,两道山脊线之间是约30公里宽的难以穿越的沙丘,只有几条东西向公路连接运河与西奈内地。在第二道山脊线背后,以军修造了横向公路(在以军地图上代号卡提珊公路和马夫迪尔公路),用于大部队从一个战区向另一个战区机动。沙丘构成的天然屏障向东一直延伸到西奈山区和山口,这里离运河有70公里了。再往东,就是沙漠和山区走廊。东西向公路大部分是埃军造的,一直通到运河。在南方有沙姆沙伊赫-苏伊士公路,还有通过米特拉山口和吉迪山口的公路。在中部地区则是连接阿布-阿盖拉、莱菲迪姆、塔萨、伊斯玛利亚的公路,以军代号塔里斯曼公路,从塔萨到德维斯瓦还有一条岔路,以军代号阿卡维什公路。北方公路(以军代号阿莱凯特公路)从拉法通往阿里什和坎塔拉,炮兵公路(哈齐齐特公路)到运河边哨所之间还有很多辅路。
阿丹部的前沿有45公里长,从北面的地中海一直到南面苏伊士运河中的巴拉岛。地形是一个问题,交通很不方便。运河北段提纳湖区的泻湖和沼泽地把地形弄得支离破碎,构成一个很大的三角区。这里离运河东岸有10公里,在富瓦港以南。这是六天战争中运河东岸上还在埃军控制下的唯一地方,以军始终没有能够打下来。
作为反制,以军在提纳湖和地中海之间设立了一个二级防区,这里有一长条硬土地,30-100米宽的样子。这个二级防区有两个以军哨所:布达佩斯在富瓦港以东10公里,特拉克林在布达佩斯以东25公里。两个哨所之间造了一条路,代号米奇派莱,在特拉克林转向南方,在罗马尼附近连上北方的主要道路阿莱凯特。
阿丹部防区靠近运河地带的地形分为两段。南段从巴拉岛附近的米弗莱凯特哨所延伸到坎塔拉以北5公里处。这里有很多沼泽地,上面覆盖着薄薄一层沙子。这对坦克和车辆是一个危险,看着好像和其他沙漠没有不同,但一开进去就容易陷进去。另一段从坎塔拉以北5公里处延伸到富瓦港以南10公里的奥卡尔哨所,提纳湖就在这一地段。这其实是一片一直延伸到地中海的沼泽地,在沼泽地和运河之间是一条100-800米宽的硬土地,硬土地上的阿希尔公路很容易被埃军设伏阻截住。
由于这样的地形,北方的三个哨所(德罗拉、拉扎尼特和奥卡尔)就很容易被切断。在消耗战期间,为了降低哨所为围困的风险,以军把这些哨所与后方用泽古吉特公路连接起来。公路为东西向,造在沼泽地中间,从拉扎尼特哨所连到巴鲁扎附近的阿莱凯特公路。造这些公路很不容易。这是海法技术大学的年轻专家丹·扎斯拉夫斯基设计和督建的。先用塑料布铺在沼泽地的底上,然后堆上成百上千吨的土石,这样才形成路基。泽古吉特公路叉出去一条路,就通到了德罗拉哨所。以军担心埃军会封锁这条公路,必须打破封锁才能和孤悬在外的德罗拉哨所联系上,所以在快到德罗拉和拉扎尼特哨所800米处开始,公路两侧修造了齐腰高的沙坝(外号“鱼翅”),作为掩护。
整个防区从南到北,从西到东,哪里都不连贯。不易防守。
阿丹还在研究地图,马根已经开始报告。他刚到西奈师的时候,北线局势十分危急。曼德勒命令他立刻接防,他马上听取原来负责北线防务的阿鲁什上校报告当日战斗经过。阿鲁什报告说,他在10月6日1000小时被叫到曼德勒那里去,接到命令使部队做好战斗准备,并按照“舒瓦赫·尤尼姆计划[1]”把部队前出展开。他准备在1600小时把坦克派上去,准备1700小时投入战斗。阿鲁什在1230小时回到自己的指挥部,叫来营长们,发布了命令。在1315小时,阿鲁什得到命令,立刻启动“舒瓦赫·尤尼姆计划”,展开部队,但几分钟之后命令撤销。1350小时,埃及炮兵开火,埃及飞机也开始攻击前线哨所和阿鲁什的炮兵阵地。阵地上的以军官兵被打了个冷不防。
高层下达通报战争将在当晚爆发,但哨所里的官兵理解为埃及计划在1800小时开始炮击,他们以为这只是消耗战的重复。这个印象在1315小时的“炮击警告”命令发布又撤销时得到加强,所以都在准备反炮兵行动。只要炮击警告命令还在生效,哨所外的观察哨就要撤回,人员回到哨所。有些哨所没有完全执行命令,在哨所外的士兵后来才设法回到哨所或者后方。阿鲁什的报告描绘了一幅支离破碎的混乱情景:所有哨所都开始语无伦次地报告,先是通过电话,然后电话线断了,就通过无线电报告。无线电频道上充斥着前线的告急,前线情势开始浮现:埃军在炮火掩护下,正在渡河,有的绕过以军哨所,有的直接面对以军哨所进行。
尤姆托夫中校是北线的坦克营长。在紧张时期,通常在每一个容易被切断联系的哨所总是有两三辆坦克配属着。但战争爆发时,情形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只有在最北端的奥卡尔哨所有一个坦克排。营里的其他坦克都停放在后方的两个待命区,准备反击渡河之敌。尤里和诺姆的两个连在卡提亚,离运河有40公里。约纳坦的第三个坦克连留在“丘吉尔”待命区,离运河20公里。
被击毁的以军坦克
这些坦克还有救回来,赶紧抢修
1400小时,40架埃及空军的苏霍伊战斗机攻击了巴鲁扎的好几个目标,尤姆托夫的坦克开始向运河开进。在卡提亚的尤里连重新编组,成对行动,加速向北方的德罗拉、拉扎尼特和奥卡尔三个哨所驰去,并且分兵增援地中海边的布达佩斯哨所。诺姆连从卡提亚调往坎塔拉,约纳坦连从丘吉尔前出到米弗莱凯特,位置刚好在巴拉岛以北。尤姆托夫跟着约纳坦连行动,一个排立刻部署到坎塔拉附近,尤姆托夫自己带领约纳坦连的另外两个排向米弗莱凯特增援。他们接近哨所时,看到成百埃军步兵突然向他们齐射反坦克导弹。不满编的坦克连被迫分成两半,一个排在左,一个排在右,沿蒂图尔公路两侧前进,在行进间一面向运河对岸的埃军坦克射击,一面向正面的埃军步兵射击。在继续接近哨所时,埃军RPG-7火箭筒和”萨格尔”导弹开始击中部分坦克,其他坦克在躲避导弹时陷入沙子盖住的沼泽地里。
在这个时候,诺姆连从卡提亚赶过来了,加入了战斗。尤姆托夫把诺姆连部署在蒂图尔公路南侧,约纳坦连余部集中到前进轴线的北侧。埃军的炮火很猛,坦克行动举步维艰。一些坦克只好用来搭载伤员,其他的用来拖带被打坏的坦克,还能作战的坦克越来越少了。在这个时候,米弗莱凯特哨所呼叫增援,埃军步兵在火焰喷射器掩护下正在逼近,哨所里有伤员和尸体需要后送。
尤里连在战斗地域的北边,他们也遇到困难,在增援途中遇到伏击。与拉扎尼特哨所的无线电联系很快被切断,阿鲁什的指挥部命令尤姆托夫派坦克过去。尤姆托夫在派坦克增援拉扎尼特之前,先命令约纳坦在所有还能打的坦克的掩护下突破到米弗莱凯特,打通联系。但突破行动失败了,约纳坦阵亡。再次从南面打通联系的努力也都失败了。阿鲁什担心拉扎尼特被包围,告诉尤姆托夫,亚龙的装甲步兵连正在从莱菲迪姆赶来增援,他命令尤姆托夫投入更多坦克,和亚龙一起打通与拉扎尼特的联系。
尤姆托夫命令诺姆连的副连长带领一个排和亚龙的装甲步兵连会合行动。坦克排从沼泽地后方退出,向北方40公里外的拉扎尼特前进。但离开坎塔拉不远,他们就遭到伏击,遭到严重损失,他们现在只有一辆坦克了。装甲步兵连留下几个人救护伤员,把伤员运送到后方。
到现在,坎塔拉方向的约纳坦连所有三个排长都负伤了。两辆坦克被拖回来,第三辆忙着救护伤员。在这个时候,尤姆托夫成功地用一辆坦克和一辆半履带车冲进米弗莱凯特,救出一些伤员。天色黑下来后,在尤姆托夫带到坎塔拉和米弗莱凯特的20辆坦克中,只有三辆还能作战,现在忙着把陷住的坦克拖出来。
尤里连分散行动,成对的坦克在战斗地域北端行动,现在处境也不妙。连长坦克带着另一辆坦克冲到德罗拉哨所的工事前,正好听到向北增援拉扎尼特的坦克排遇到麻烦。埃军步兵的反坦克分队在“鱼翅”上打了一个伏击,排长和一个车长在探出炮塔观察的时候阵亡。坦克里实际上又聋又瞎,从潜望镜里发现隐蔽步兵十分困难。以军坦克兵以大胆、勇敢的作战风格为自豪,连排级指挥官和车长常常违反条令,从炮塔顶上探出身去观察,但遇到有备而来的伏击步兵时就悲剧了。阿鲁什催促尤里打通与拉扎尼特的联系,拉扎尼特那边的无线电还是处在不祥的静默中。
尤里的南面是克图巴哨所,副连长和另一辆坦克刚击中两辆在运河对岸加高沙土垒墙上的埃军坦克。尤里决定向北开进,救援拉扎尼特,并且命令副连长也跟上来。两对坦克从两个方向先后逼近拉扎尼特。尤里的两辆坦克从东向西冲击时,遇到反坦克导弹火力,两辆坦克都在倒车后撤时被打坏。副连长从阿希尔公路沿运河从南向北冲击,被击毁一辆坦克。他继续孤军突击,但坦克最后也在靠近拉扎尼特的地方中弹。
尤里连里只有绍尔中尉的坦克排按时赶到了目的地:地中海边的布达佩斯哨所。现在是1450小时,布达佩斯正在遭受猛烈炮击,接着又是空袭,埃军丢下了凝固汽油弹。埃军坦克群和装甲车正在从富瓦港方向向布达佩斯挺进。还好,大部分士兵都在掩蔽部里,他们从加固的工事里猛烈射击,全力打退埃军。
布达佩斯哨所的位置独特,处在提纳湖与地中海之间的狭长硬土地带上,好像搭上运河北端东岸富瓦港的手指,与奥卡尔隔湖相望。另一方面,富瓦港虽然在苏伊士运河的西奈一侧,但有地中海和提纳湖拱卫两侧。南方的地面连接通过奥卡尔,一面是苏伊士运河,另一面是提纳湖,以军要从这条路进攻富瓦港必然一路上受到运河对岸(只有160米远)埃军的拦阻射击。从布达佩斯方向也能从陆地上连上富瓦港,但同样只有一条狭窄、暴露的通道,无法展开兵力。所以六天战争期间,以军占领了西奈全境,唯独对这一小块地方无可奈何。由于埃军在这里不需要渡河就可以就地攻击,布达佩斯哨所不仅格外加强,人员也常年处于高度戒备,现在发挥作用了。
哨所指挥官看到埃军的装甲攻击马上就要开始,下令炮兵暂停用远程火炮射击,改用120毫米迫击炮打步兵。然而,打了六发迫击炮弹之后,阵位暴露,挨了一发直接命中的炮弹。幸存的炮兵逃回去,继续从加固的炮兵工事射击。
绍尔带着两辆坦克正好赶到。他注意到埃军坦克只有900米远。他立刻开火,埃军士兵大吃一惊,吓坏了,马上逃散,丢下坦克和装甲车不管了。但埃军对布达佩斯的攻击没有完,30小时之后的10月8日早上,绍尔的两辆坦克再次发挥决定性作用,挡住了又一次埃军坦克的大胆攻击。太阳升起之前,埃军步兵出现在布达佩斯哨所的铁丝网前。绍尔的坦克直接命中4辆从海里爬上来的装甲车,消灭了很多趴在铁丝网前准备最后冲锋的埃及士兵,哨所里的人扫清了其余威胁。绍尔的坦克然后出动,追击逃散到沼泽地的埃军步兵。
在坦克四处奋战去救援各哨所的时候,所有哨所都遭到埃军重炮火力和步兵攻击,所有哨所都报告埃军步兵在继续渡河。他们设法击沉了一些渡船,打退了一些攻击,但自身也承受了重大伤亡。
现在哨所里的官兵开始明白过来了,这不是骚扰或者有限进攻,埃及人真的打过来了。他们努力从最初突然袭击的震惊中恢复过来,积极充当炮兵观察哨,指引炮兵火力。但以军的重炮不多,连续的急速射击造成过度使用,很快就有炮打不响了,进一步降低了炮火支援的力度。弹药也差不多要用光了,最终只剩一门炮还在战斗,用密集的空炸覆盖哨所周围,阻滞埃军步兵的攻击,以军的士兵则躲进掩蔽部和工事里。现在是各自为战的时候了,有的哨所还是打得有章有法,有的哨所就惊慌失措了。在埃军的压倒性火力和兵力优势下,各哨所的战斗力都越来越微弱,但以军还在继续战斗。
[1]也就是说,只展开现役的常备军,只调动少量预备役增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