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脸的流氓导演，最好看的香港女星_风闻

作者| 阿伍

来源|   最人物

王晶曾说，平生最厌伪君子；

后来，他选择成为真小人。

1997年，王晶拍出一部电影《精装难兄难弟》。

在影片中，穿着背带裤的小王晶对戴着墨镜拍文艺片的王晶卫说：“我要拍你那种电影。”

王晶卫沉默片刻，对他说：“你拍你的赌神、追女仔吧，记得加一点屎尿屁，人们会喜欢的。”

电影《精装难兄难弟》

这几句台词是怎样设计的，编剧从未讲过，人们也无从得知。

最终大家看到的，只有那个穿着绿格子衬衣，明白电影里有“屎尿屁”才受欢迎，欢快地奔向远方的小胖子。

影片中的王晶卫显然是王晶心中王家卫的映射，但在这一幕中，王晶卫或许更代表着历经世事的成年王晶。

他爱电影，也爱票房；他拍过无数烂片，却又能在作品中网罗香港影坛半壁江山。

褒贬争议向来围绕着王晶，围绕他是否热爱电影的讨论也从来不停。

属于王晶的时代，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但那无疑是一段“尽皆过火、尽皆癫狂”的黄金年代。

1955年，香港著名导演王天林家喜得一子，取名王晶。

王晶旧照

男孩在艺术熏陶中成长，9岁读完四大名著，11岁看完金庸全集。外人看来，文艺之路在这个男孩的生命中已经铺就，然而好赌的母亲，却让这条本该顺遂的路途陡生波折。

王晶父母

王晶12岁那年，母亲因赌落入骗局，家中所有财产被债主尽数收去，最惨的时候，全家上下14口人，只有7块港币，连一顿饭都吃不起。

为生存，身为长子的王晶被父亲带着，挨门挨户地借款筹钱。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在他面前一一上演。男孩再也不敢与同学外出游玩，最奢侈的娱乐，是逃票进影厅看上几场电影。

为实习，也为筹钱，王晶读大学时，在父亲的安排下走进TVB《欢乐今宵》剧本部办公室。

TVB《欢乐今宵》节目

在那里，一个笑话8块，一个短剧80块，19岁的少年为贴补家用，毫不犹豫地提笔就写。

在父子的共同努力下，王家家境渐好。然而短短2年后，母亲又一次因赌受骗，王家再一次经历倾家荡产的窘迫。

一向坚强的父亲第一次在家里崩溃了，王晶心疼父亲，躲进卧房哭了一整夜。

那天晚上，他暗自发誓：“这辈子，我不要再这样哭了。今后只走务实的路，不能再让家人受这样的苦。”

如果说母亲赋予他的，是“金钱至上”的信条。那王晶从父亲身上习得一句话，是“谈个屁艺术”。

王晶与父亲王天林（右）

在王晶幼时记忆中，父亲有一件从未穿过的高级西装，那是生活教给他关于梦想与现实的第一课：

父亲王天林在去TVB之前，是最卖座的商业片大导演。可在儿子5岁那年，他用尽心血，拍出一部艺术电影《野玫瑰之恋》。

杀青时，众人对王导说：“你做好礼服准备拿奖吧。”然而造化弄人，片子因故被取消展映资格，票房收入更是寥寥，那件西装，在衣橱里一挂便是许多年。

分明心中是文艺情怀，却只能在俗烂商片里谋生活，从父亲身上，王晶看过太多的矛盾与郁郁不得志。

多年后，王晶曾与一位主持人提起过《欢乐今宵》。在那次访谈中，他一改向来略带油滑的语气，一本正经地说：“当时许多人看不起这档节目，认为低俗。我想，或许自己命中注定与低俗有缘吧。”

他忽然的正经让同场嘉宾哄堂大笑，王晶坐在一旁，也笑了起来，挤出的双下巴又让他恢复了一贯的“油滑”。

其实，所谓与低俗的“缘分”，不过是少年的选择。

王晶给自己的定位，一向是商人——不谈意义，只论生意。

彼时，在TVB工作的王晶被前辈称为“编剧鬼才”。当时，在TVB之外，另一个无数人挤破头都想进的公司是——“邵氏电影公司”。

当听闻与邵氏签约导演就能拿1万定金时，王晶在1979年果断与TVB挥手作别。

那时没人会想到，这个从没拿过摄影机的胖子一猛子扎进片场，竟会在香港电影业溅起一片传奇。

当年的香港，是亚洲地区最大的“电影工厂”，电影年产高达250部。

如今常被批判的轧戏，在当时则是敬业与实力的象征：

郑裕玲一天之内要赶9个剧组被称为“郑九组”，刘德华一年之内拍摄13部影片，被人称为“刘十三”。

王晶的恩师楚原，更是以同时兼顾8部不同题材的电影从不出错，而备受片方青睐。

楚原与王晶

王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参与制作电影超过400部，人称“王四百”。在巅峰时期，他只要18天，即可拍完一部商业电影。

因此，当电影圈成为生意场，商人王晶如鱼得水。

他不会在意电影的意义与价值，更不在意内容是否低级，在他的标准中，只要卖座，就是好片。最辉煌时，他一人的票房收入，就占据了全港票房的三成。

他曾说过：“我的电影反映的是社会学。”

压力大，那就拍暴力；急功近利，那就拍赌局。焦虑的社会下，越简单粗暴的片子也就越解压。只要有1分钟的戏让观众感到无聊，就是赤裸裸的失败。

依照此种规律，1983年，王晶拍出一部《青蛙王子》，在午夜场试映时，观众笑声震天。

《青蛙王子》海报

然而影评人却把诸多赞美都献给了同时期上映的文艺片《英伦琵琶》，也是在这场舆论争斗中，王晶第一次听到了“屎尿屁”这种说法。

虽然顶着唾沫星子，这部戏最终却拿下1800万票房。

王晶不无得意：“屎尿屁又如何，我比你烂，但比你赚。”

凭着这部大烂片，他一跃成为邵氏票房第一的导演，也就此正式走上三俗道路，并且百无禁忌地让自己的片子比旁人更恶俗、更暴力、更下流。在未来的日子里，这个胖子带着他的“屎尿屁”一路飞驰，凯歌高唱。

那时候，没有人愿意承认王晶将会铸就传奇，但王晶却笃定地以一种毫不优雅的姿态，开始放肆地在香港这片电影热土上尽情书写“传奇”。

将演艺圈一众红男绿女尽数“收入片中”，便是一项旁人几乎难以企及的“伟业”。

1979年，年仅24岁的王晶，便用电视剧《网中人》，将周润发一举推至观众面前。

 

《网中人》海报

与之同期的《楚留香传奇》，更让赵雅芝与郑少秋成为一代人的永恒回忆。

 《楚留香传奇》剧照，郑少秋与赵雅芝

第二年，王晶父子上阵制作了电视剧《千王之王》，彼时的大腕谢贤走进片场饰演四哥，从此，“四哥”便成了谢贤的外号之一。

 《千王之王》海报

这并非谢贤与王晶的唯一一次合作，在1981年的电影《千王斗千霸》中，谢贤再次登场，只是这次，王晶的身份，已经从编剧换成了导演。

 电影《千王斗千霸》海报

1983年，王晶导出了他的第一部标志性“屎尿屁”电影《青蛙王子》。其中的女演员包含3代港姐：张曼玉、关之琳以及钟楚红。

 电影《青蛙王子》剧照

《青蛙王子》是张曼玉在大银幕上的第一部作品。正是这部电影，让她有机会在当年与张国荣、梅艳芳搭戏，一同出演电影《缘分》，从此晋升为一代文艺女神。

1986年，周润发与王晶再次合作电影《杀妻二人组》。除去“发哥”，在这部影片中出现的，还有“梅姑”梅艳芳，以及初出茅庐尚还青涩的“三料港姐”王祖贤。

 电影《杀妻二人组》海报

与此同时，25岁的刘德华与18岁的张敏成为电影《翡翠魔》的主演。当年，导演王晶31岁，这是他独立执导的第11部电影，票房依旧大卖。

《翡翠魔》剧照， 刘德华与张敏

对王晶而言，1987年是极其特殊的一年。他在这一年一共参与过5部电影的拍摄制作，当过导演、编剧和演员；合作过张国荣、谭咏麟、曾志伟及一众美人。

也是在这一年，王晶与张国荣、王祖贤等人共同主演的《倩女幽魂》横空出世。

 《倩女幽魂》剧照

在片中，32岁的王晶饰演一个只认钱的贪官。

电影《倩女幽魂》截录

但这一年中最重要的事，是他遇到了当年19岁的退赛港姐邱淑贞。

王晶与邱淑贞

那时，很少有人知道，在二人合作的最初4年里，邱淑贞曾给商人王晶赔掉300多万。直到1992年，她在三级片《赤裸羔羊》中一脱成名。

《赤裸羔羊》剧照 ，邱淑贞

而在1993年的电影《追男仔》中，王晶更是为她召集起当年香港电影界的半壁江山，梁家辉、林志颖、张学友、张曼玉、林青霞……每一个名字都在香港影坛中熠熠生辉。

 电影《追男仔》海报

后来，她凭《赌神2》中的一袭红衣，终于成为华语影史上的永恒女神。

电影《赌神2》片段

在二人合作的7年里，一共产出过22部精彩电影。王晶一度在公众面前承认“她无可替代”。

当年，尔冬升曾在电影《色情男女》中，设计过这样一段对白：

“没人叫你做王家卫,你做王晶行不行?”

“可是你有邱淑贞吗?”

没人能否认邱淑贞是王晶的缪斯，二人的感情昭然若揭。

然而彼时王晶已婚，他能为女神做的，也只是在自己的保护下，让她用最有限的性感，在声色犬马的电影圈中，走向最大程度的辉煌。

《倚天屠龙记之魔教教主》电影截图，邱淑贞饰演小昭

这样的故事一直延续至1997年，邱淑贞在媒体面前说“他做了一件伤害我的事”之后，二人便再无交集。

王晶“伤害”过的人，除去邱淑贞，或许还有周星驰。

 王晶与周星驰

从1990年两人首次合作《赌侠》起，到1999年最后一次合作《千王之王2000》为止，两部赌片形成一个轮回。而9年间的其他影片，如《整蛊专家》《上海滩赌圣》《鹿鼎记1、2》和《九品芝麻官》，也同样部部经典。

《 九品芝麻官》时期，周星驰与王晶

电影《 九品芝麻官》经典片段

后来，星爷与王晶渐行渐远，日后有关二人的消息，也只剩“王晶称周星驰拍电影只为赚钱”这类“嘴炮”。

道不同不相为谋，分道扬镳的二人，片子中渐渐都褪去彼此的影子，只有那些不变的港式荒诞，才能让人想起从前的辉煌岁月。

香港电影的黄金时代，早在这群人的嬉笑怒骂之中，缓缓地落下了帷幕。

曾有人问王晶：“你是否热爱电影？”

王晶直言：“电影对我而言，的确就是生意。”

可如果事实的确如此，人们便无法解释他履历上那一片由香港巨星共同组成的闪耀辉煌。也无法说清在香港电影最凋敝的10年里，他为何要为导演许鞍华出资拍摄《极道追踪》、《上海假期》，并且影片发行时从不署名。而许鞍华曾获金像奖的小众文艺电影《天水围的日与夜》，资金支持同样来自王晶。

王晶与许鞍华

更不必提在当年电影行业没钱可赚，大部分人焦急退场时，王晶却仍旧坚守，一如既往地高产，什么烂片都接，什么电影都做。

香港演员郑则仕说：“那几年，王晶拍尽烂片，虽不大赚却也至少回本，单《古惑仔》系列，就不知道养活了多少香港电影人，艰难时刻，救市的其实是王晶。”

电影《古惑仔》海报

但长久以来，观众中最流行的看法，仍是2002年由刘伟强执导，刘德华出演的《无间道》最终化解了危局。

《无间道》MV

似乎至今仍旧没有人想承认，自己当年曾为王晶的“屎尿屁”电影贡献过票房，更不会说自己在影院里，曾对着大银幕上那些恶俗段子爆笑。

对于这一现象，刘德华说：“大家不喜欢把有他参与的优秀作品和他联系起来，不喜欢聊他的这方面。他其实很像一只受了伤的小鸟，快死了，飞不飞呢？飞起来又会掉下来，还是稳妥一点吧。”

刘德华与王晶 

最终，这只受伤的小鸟藏起伤口放弃飞翔，选择在低俗的地面上，走得大摇大摆，六亲不认。

直到2017年，62岁的王晶拍出一部《追龙》。

电影《追龙》海报

128分钟的影片中，没有出现任何恶搞低俗笑料，也没有一点屎尿屁的王晶式幽默，更不存在挑逗的性暗示，只剩浓情而纯粹的兄弟情义，与超脱市井的侠义江湖。

许多人走出影院，在重新确认了导演的姓名之后，在网上评论“我严重怀疑这片子不是王晶拍的”，或是“这片子很严肃，很不王晶”。

他们也许都不知道，在1999年，王晶曾拍过一部口碑极好的文艺片，名叫《笨小孩》，刘德华的同名曲正是这部电影的插曲。叶德娴也因为此片，一举拿下最佳女配角。

电影《笨小孩》海报

当时为争取拍摄这部电影，王晶甚至向投资方表示，自己可以不要导演费。

票房扑街后，他又回到“高高在上”的商人嘴脸，再也没有染指过文艺片。

当别人提起这段过往，王晶只用“尝试”一言带过，转而讲起了电影市场的生态平衡，满脸精明地说：“电影市场需要商业片，也需要文艺片的存在，我支持王家卫、许鞍华，文艺市场交给他们，我不需要自己去拍。”

 

的确，当《追龙2》登上大银幕时，人们发现，那个炒冷饭的商人王晶又回来了，这部电影的豆瓣评分最终稳定在了惨淡的5.5。《追龙》的好口碑仿佛只是王晶电影生涯中的一场意外。“烂泥扶不上墙”这类评价已是老生常谈，有犀利的网友说：“王晶，你谈钱的样子像网红脸一样谄媚！”

其实，从王晶为赚钱走进《欢乐今宵》剧本部算起，他19岁提笔写剧本，21岁硬着头皮拍电影。如今65岁的他，几乎把自己的一生都与电影绑在一起。

回望他的上百部影片，香港影业近半个世纪的兴衰往事尽在其中。有人说，王晶标记了那个辉煌时代。可换个角度，那个疯狂的时代，早在冥冥中便已经为王晶铺好了通向当下的路。

演过经典大作，也拍过超级烂片；三俗商片拍尽，却又偷偷扶持文艺。王晶的挣扎，也是那个时代的挣扎，其中充斥着理想与热望，更有着赤裸裸的现实与数不清的不得已。

或许，这些年来王晶想说的话，都留在了《追龙2》的开场：“一个年代，怎么可以没有一两个枭雄出现呢？”

在电影江湖中，做个乱世枭雄，王晶愿意。

部分参考资料：

1、新世纪周刊：王晶：拍电影就是为了赚钱

2、南都周刊：专访王晶｜“我的每一部戏，都是认真拍的！”

3、圆桌派：专访王晶

4、吐槽大会：04王晶

5、《向男讲向女讲》:王晶访谈

图片来源：网络、电影截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