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灿荣:管“破”不管“立”,这很特朗普
【采访/观察者网 白紫文】
观察者网:美国政府已经启动过渡程序,四年特朗普时代也要画上句号了。作为对特朗普时代的总结,您如何评价他执政这四年对美国国内和国际格局的影响?
**金灿荣:**特朗普先生是美国政治史上的一个异类,他不是一个常规政治家,以前没有从过政,主要就是经商,然后去做了一个异类、参加大选,居然还赢了,确实很意外。他近4年的执政生涯,应该讲在“破”方面有作用,但是在“立”方面,作用不突出,嘿嘿嘿,对吧?
一个社会遇到问题,得先破后立,在破方面,特朗普做得挺好,对原来的美国体制、政治传统有冲击,但是在“立”方面他没有什么贡献。所以建制派对他是很否定的,建制派控制的主流媒体对他批评也很多,两党的主流包括共和党,也都跟他保持距离,主要就是因为他只破不立。
特朗普执政的影响,从正面讲,就是造成美国建制派的权威有些许下降;从负面讲,就是美国的社会分裂了。这次选举结果就可以看出美国的分裂,那不是United States of America,而是Divided States Of America,美利坚“分”众国。这是跟特朗普有关系的。
原来大家都知道,美国是一个移民社会,时间历史又比较短,移民社会就是很多元,历史短、消化多元的时间就短。正常情况下美国的政治家都是弥合矛盾,特朗普不是,他是一遇到问题就冲到第一线,然后站在一边、骂另一边,嘿嘿嘿。所以造成的结果就是,把社会进一步撕裂了,才会出现今年选举中,头白的爸爸妈妈投特朗普,女儿就不认爸妈了,家庭就分裂了。
对于光破不立的特朗普,最后历史怎么评价还挺难说的。他确实应该是代表了美国中下层,对这个社会的不满通过他表达出来了,但是美国能不能回应不满、拿出解决之道,这不好说。
站在美国人的角度,对特朗普的评价应该说见仁见智,支持者对他喜欢得不行,反对者对他恨之入骨。因为特朗普本身是个睚眦必报的一个人,性格鲜明,所以支持者、反对者都非常鲜明。我们作为外人可以客观一些,特朗普的存在有其合理性,他代表了社会一部分人的不满,但是如果他仅仅做到这一步,没有机会再做下一步“立”。那么最后历史对他的评价应该是不高的。
对于国际格局的影响,特朗普的思路就是减少国际责任、国际负担,因为美国做世界霸主是有成本的,商人计算成本,特朗普确实在几个方向还是具体做了,比如说从中东撤军,减少在欧洲的驻军,减少在东亚的驻军;但是他也带来很多混乱,比如国际自由贸易秩序就被他搞乱了,大国关系被他搞乱了,大国关系原来基本上还过得去,比如中美、俄美,原来都有矛盾,但是还过得去,现在特朗普把温情脉脉的面纱撕掉了,所以大国关系就从原来的又竞争又合作变成现在的以竞争为主。
所以,特朗普在国际上的做法,也是先“破”再说,带领美国退了很多群,但是还没想着怎么再组建一个新秩序,就离开了。
综合来说,他对内对外的作用差不多,就是对原来的秩序有冲击,但对新秩序的建构没有什么贡献。
观察者网:相比反复无常的特朗普,新当选的拜登更尊重规则、重视国际秩序。您认为在拜登时代,中美关系会有怎样的变和不变?
**金灿荣:**美国现在两党在战略上,都把中国当做主要竞争对手了,这一点两党没有什么区别。所以拜登上台后,中美关系战略层面的结构,仍是以竞争为主。但在风格上,拜登的团队会和特朗普有所不同,拜登的执政风格、行为方式、政策关注重点都与特朗普不同。
从风格角度来讲,可能拜登当局对中美关系的稳定性、可预测性会好一点。特朗普先生他有一毛病,就是他推特治国,今天明天的立场变化可以很大,中间没有过渡,所以跟特朗普打交道,无法预测他的行为,这样就没法建立信任。我估计拜登和他的团队会比较专业、稳定一点。
另外,对中国而言,目前重要的是要恢复中美对话。中美之间客观上有矛盾,而且矛盾还挺多,而在有矛盾的情况之下,双方保持对话沟通的意愿、一起来解决矛盾,这个很重要。奥巴马时期,中美之间曾经最多的时候,有103个副部级及以上的对话机制,现在全停了,这就非常糟糕了。拜登先生上台,我估计一部分对话是可以恢复的,这是个好事。
另外在议题上,台湾、南海、东海这种议题,拜登会继续打牌,因为战略上他要对付中国,但我估计在打的程度上,会比特朗普当局更有分寸、更可控一些。但人权议题会比现在突出,因为拜登他对人权很感兴趣,对吧。经贸问题,我估计拜登不会增加新的关税,但是不是会很痛快地,把过去两年多特朗普无理增加的关税取消掉,拜登可能要摆架子了,他很有可能把原来特朗普无理增加的关税当做牌来打,要我撤可以,中国你得给我好处,和他交换。我估计拜登在经贸问题上不会再往前走,但是让他往后退也很难。
中国方面对拜登先生执政总体上是欢迎的,也希望拜登能在执政期间改变从过去两年中美关系直线下滑状态。拜登先生回归国际机制,中国肯定会推动拜登回到谈判桌,想办法达成一些共识,我想近期比较可以取得共识的一个公共卫生领域,就是防疫,一个是气候变化。此后我们还可以谈很多话题,比如全球议题像网络犯罪、移民难民、防核扩散、反恐、世界脱贫等等。另外,恢复全球贸易自由、金融稳定方面,美国若是愿意谈,中方还是非常热情的。
不过,拜登先生即使有意愿改善中美关系,我们也不能指望他做得太多,因为他的权力受到牵制。
这次选举,共和党的选情不差。在众议院,共和党从民主党手上拿走10票,虽然民主党在众议院还是多数,但多数的比例降低了;在参议院,共和党依旧保持着多数。所以议会里,共和党的优势其实扩大了。另外最高法院现在亲共和党,最高法院9个大法官,6个共和党,3个民主党。所以坦率地讲,拜登先生的权力会遭掣肘。
而且美国社会依旧分裂。拜登拿到8000万张选票,可特朗普也拿到7400万张票,特朗普平静了,川粉也不会平静。这就等于一半的美国不认同拜登,这是很难的政治任务。
所以,未来的美国新政府的前途很坎坷,在这个背景之下,你还真不能指望拜登在中美关系上做得太多。总体评估,拜登先生执政对中美关系利大于弊,中方也会抓住各种可能性,去推动中美关系恢复,但另一个方面,我们心里也必须清楚,中美关系改善的程度可能非常有限。
观察者网:这次混乱的大选,也充分暴露了美国存在的制度性、结构性问题。特朗普四年破坏,再加上今年新冠疫情的影响,拜登要实现所说的“带领美国重新领导世界”,面临的困难有哪些?
**金灿荣:**民主党是比较注重国际形象,注重多边主义,多注重国际组织,所以他讲这个话很正常。但是意愿表达是一回事,实现目标是另一回事。
首先美国自己得先把事情做好,你要成为班上的学霸,你自己考试成绩得好吧,你“学霸”最后考出来61分,人家95分,那怎么行,所以美国第一是得先把国内的事儿处理好,第二个是在国际上取得大家的信任。取得信任光是嘴巴说说不行,得做一些实质贡献,而恢复信任、做出贡献,都不容易,需要一点时间、耐心,而要做成绩就要拿钱,拿钱美国国会就不会同意。
所以我觉得拜登作为一个民主党候选人,表达美国要重新领导世界的意愿很正常,但是能不能真的做到,还是一个很大的问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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