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博社》：虚构的“碳中和”化石燃料世界

志愿者们清理了村庄附近的森林中可能引发山火的植被，这项工作部分资金来自数千英里之外化石燃料的销售。

摄影师：Cynthia Matonhodze/Bloomberg去年九月，TotalEnergies SE的初级交易员们基本上是靠瞎猜在策划这家法国能源巨头的第一批“碳中和”天然气的运输。这是化石燃料中最环保的认证，也是使该公司的核心产品在一个变暖的世界中更受欢迎的重要一步。达成交易涉及到了搜索引擎和猜测。听这个故事

据知情人士透露，Total提出这项交易是在得知一位客户已经从竞争对手荷兰皇家壳牌公司购买了两批碳中和货物之后。其中一位知情人士表示，只有在获得批准后，这支经验不足的团队才尝试着找出如何抵消一艘装满液化天然气的庞大油轮中所含的排放物。他们的第一步是在互联网上搜索可能抵消污染的有价值的环保项目。

“如果我们不做我们正在做的事情，整个灌木丛都可能被夷为平地，”志愿者之一Kembo Magonyo说。摄影师：Cynthia Matonhodze/Bloomberg数千英里之外，一位名叫Kembo Magonyo的津巴布韦志愿者将花费春季月份清理位于与莫桑比克边境附近浓密森林的顽固树枝。野火往往会在两国之间蔓延，摧毁树木，然后才有人做出反应。“如果我们不做我们正在做的事情，整个灌木丛都可能被夷为平地，”Magonyo边用砍刀砍伐边说。他的工作由一家部分由Total碳中和交易资助的团体组织。

在气候解决方案的复杂新数学中，南非村民清理灌木可能最终重新定义价值数十亿美元的全球商业网络。环境项目成为遥远发生的高排放能源交易的影子合作伙伴。

托塔尔的天然气货物排放到大气中，而砍伐灌木的村民将其清除。这就是理论。

但要使其奏效，托塔尔的碳中和先驱们首先需要找到能够满足两个要求的绿色项目：产生由国际组织支持的碳信用，而又不会成本过高。在努力寻找答案后，团队与南极点进行了会议，这是一家总部位于苏黎世的项目开发商，被竞争对手交易商推荐。这就是为什么来自一笔1700万美元液化天然气交易的60万美元部分款项最终用于津巴布韦的森林保护。

导致的贸易看起来对每个人都是一个胜利。Total履行了向投资者承诺，缩减其碳足迹。贫困社区得到了财政支持。而买家中国海洋石油公司将这批货物视为其“为国家提供绿色、清洁能源”的步骤之一。但气候专家甚至这笔交易背后的一个关键组织者都表示，这几乎不会减少大气中的二氧化碳，远远达不到中和的目标。

“声称你可以将化石燃料的销售包装成碳中和，因为你在热带保护项目中投入了一点点资金，这不是一个站得住脚的说法，”斯坦福大学讲师、CarbonPlan的政策总监丹尼·卡伦沃德说，CarbonPlan是一个分析气候解决方案影响的非营利组织。

卡伦沃德表示，最多，通过阻止森林火灾来防止森林砍伐只能避免树木燃烧时释放的额外吸热气体。农村村民无法对抗天然气的大规模污染，除了让能源交易商和消费者因支持金钱稀缺地区的绿色事业而感到良好。

Total在一份声明中表示，对抵消项目进行了尽职调查，并确认与中海油在液化天然气交易中分担了抵消成本。这家法国公司拒绝讨论细节，包括碳信用的价格，理由是签署了保密协议。中海油没有回应请求评论。Total还表示，它不会将碳信用计入公司的排放报告或作为其在2050年实现净零排放计划的一部分。“虽然是一个重要的工具，”该公司表示，“抵消不能被视为企业直接减排的替代品，而是作为一种补充。”

观看：能源巨头出售“碳中和”天然气，但这种天然气并不存在

在营销用语中使用科学定义的术语如“碳中和”和“净零”引入了额外的混淆。这两个术语都意味着将添加到大气中的任何排放与等量的去除排放平衡。大多数专家都认为，避免砍伐森林并不等同于去除温室气体。“这种范式，”Cullenward警告说，“正在鼓励一种虚构的引擎，这并不有助于推进我们的净零目标。”

这种观点并不仅限于外部批评者。南极的领导者，帮助开发津巴布韦项目并将其碳信用出售给Total的人，不相信保护森林可以纠正天然气污染。“这太明显是胡说八道了，”南极的联合创始人Renat Heuberger说。“即使是我9岁的女儿也会明白那不是事实。你在燃烧化石燃料并产生CO₂排放。”

通过保护森林免受火灾，Carbon Green Africa表示其志愿者正在以树木的形式储存二氧化碳。摄影师：Cynthia Matonhodze/BloombergTotal的产品从在澳大利亚海岸附近的深海Ichthys油田开采的那一刻开始就在加热地球。它的整个生命周期都产生了温室气体。通过一条890公里（553英里）的管道将天然气送往出口设施存在甲烷泄漏的风险，甲烷是一种强大的污染物，在头两个十年内比CO₂多80倍的热量。将天然气冷却成液体进行运输会产生额外的排放。即使将液化天然气运往中国南部的深圳的油轮在航行时也会燃烧一些燃料。

在最终目的地，中海油在去年九月认领了这批货物后，液化天然气很可能被燃烧用来为城市无数的工厂或为超过1200万人口的电网供电。这将在大气中留下长达几个世纪的二氧化碳残留物，而道达尔的交易员们必须将其中和。但是数量是多少呢？道达尔和中海油同意将这批货物的排放量设定为24万公吨二氧化碳，这相当于美国3万户家庭一年产生的污染量。

澳大利亚达尔文的伊克西斯液化天然气终端，是道达尔所谓的“碳中和”天然气长途旅程中的第一步。来源：哥白尼卫星2号卫星图像；2020年9月11日这个数字充其量只是一个粗略估计，因为有太多变量。“没有人能够令人信服地进行准确计算，”研究机构彭博NEF的分析师法乌齐亚·马祖基说。“所有这些交易都是基于假设。”

如果道达尔的团队在碳排放计算方面是新手，南极洲的专家们则是老手。该公司在进行了15年以上的信用生成之前就开始了这项工作——早在企业界对他们的减排能力感兴趣之前——如今在数十个国家开展业务。根据熟悉该交易的人士透露，在虚拟会议上，南极洲的销售代表提出了各种选择。他们拥有的最便宜的抵消措施与支持可再生能源项目有关，而最昂贵的则帮助资助重新造林工作以种植新树木。

足以抵消液化天然气运输的碳信用额度可能在100万美元至1500万美元之间，根据总部位于纽约的智库欧亚集团。大多数交易在成本和质量方面都处于较低的水平。亚洲的交易商表示，参与类似交易的抵消通常以每吨二氧化碳不到6美元的价格出售。

“我们一直听说是低个位数，”能源咨询公司Wood Mackenzie Ltd的分析师露西·卡伦说。“从商业角度来看是有道理的。”相比之下，比尔·盖茨在今年早些时候的一次采访中表示，他每吨支付大约600美元，利用尖端技术从空气中吸收碳，以抵消他的个人碳足迹。

污染分解

燃烧占据了液化天然气价值链中大部分排放量

来源：彭博新能源财经

Total决定从河北固原风电项目等地方获得大部分抵消，该项目位于环绕北京的中国钢铁生产省份。类似的逻辑将风电项目与津巴布韦的森林防火工作联系起来。在这种情况下，风力涡轮机发电理论上将避免使用河北的脏煤电厂。与仅使用煤电的替代方案相比，由此产生的减排量将成为中和Total天然气交易的基础。

总部位于瑞士的综合能源公司Total选择从与Carbon Green Africa共同开发的津巴布韦卡里巴地区项目中增加额外的信用额度。据熟悉该交易的人士透露，这些信用额度的成本比来自中国风电场的要高，但平均每吨不到3美元。Total拒绝置评，称这是因为有保密协议。

河北是中国的一个钢铁生产省份，位于北京以北，煤电厂与风力发电机并存。摄影师：杨世尧/新华社/盖蒂图片社这笔交易中的资金是否有助于降低中国的排放？非营利组织Carbon Market Watch的政策官员吉尔·杜夫拉斯尼表示，河北风电场已经发电清洁能源超过十年，如果没有来自Total和中海油数十万美元的资金支持，它不太可能停止发电。

认证了Total交易中使用的河北信用额度的组织Verra已经更新了其政策，不再包括大规模并网可再生能源项目。杜夫拉斯尼表示，如果风电场的运营商今天试图注册为抵消项目，“将不会被接受”。

当气候科学家考虑抵消时，他们所面临的一个关键概念是“附加性”。只有在实际上移除了没有得到你支持就不会被吸收的二氧化碳时，你才能平衡碳规模。这是一个极其棘手的概念，容易被滥用。毕竟，如果你没有干预，如何证明会发生更糟糕的事情呢？

碳绿非洲，由南极和道达尔支持的津巴布韦项目组织者，正在努力捍卫跨越四个省份的78.5万公顷野生动物走廊。志愿者们被告知，防止火灾蔓延不仅仅是为了保护农作物和牲畜。这是全球使命的一部分，旨在遏制全球气温上升。通过保护森林免受火焰侵袭，该项目应该能够保持二氧化碳以树木的形式储存。

但是，像这样的项目已经成为争议焦点。它们基于一个名为“减少森林砍伐和森林退化排放（REDD+）”的框架，这是一个在联合国的支持下启动的计划。最初的目标是帮助各国政府相互交易抵消措施，以便富裕国家可以通过发展中国家的气候行动来提供财政支持。在政治领导人无法就该系统如何运作达成一致意见后，项目开发者开始直接向企业推销抵消措施。

即使防止森林砍伐的工作无法抵消液化天然气运输，企业的赞助已经帮助改善了津巴布韦的一个地区——Mbire，这个地区是森林保护项目志愿者的所在地。今年早些时候，一位Bloomberg Green记者在访问期间，超过十几位居民积极评价了该项目。

Chitsungo Mission Hospital的卫生管理员Theresa Mutseura表示，该项目帮助建立了一个沼气发酵器，为这家65张床位的医疗机构提供动力。这是一个拥有33,000人口和只有两名医生的地区唯一的医院，之前依赖柴火。43岁的Zvionere Chaku说，碳绿的志愿者教会了她如何在一个小菜园里种植更昂贵的蔬菜，而不是清理土地。

Zvionere Chaku 在津巴布韦的 Mbire 种植蔬菜。摄影师：Cynthia Matonhodze/Bloomberg该项目的好处可以衡量。根据全球森林观察卫星图像分析，2011年至2020年间，该地区的树木覆盖率下降了约0.23%，而项目开始前的下降率为0.65%。根据当地政府提供的国内生产总值数据，与类似地区相比，项目覆盖的地区经济增长也更强劲。

去年，Carbon Green 向 Mbire 支付了2.15亿津巴布韦元（250万美元），其中大部分资金用于基础设施项目，如有助于促进发展的道路和学校。约20% 直接用于环境保护。“这笔钱是意外之财，”负责当地区议会的 Tarcisius Mahuni 在一间装饰着 REDD+ 计划海报的办公室里说道。来自碳排放配额的资金是当地官员原本希望通过税收收取的三倍以上。

Theresa Mutseura 在 Chitsungo Mission Hospital 工作，这是为一万三千人口提供服务的唯一医疗设施。互联网连接如此糟糕，以至于医生有时不得不中途离开手术室去网上查找医疗信息。摄影师：Cynthia Matonhodze/BloombergMbire 改善的基础设施还必须应对由于使用化石燃料而加剧的气温升高带来的影响。“我们经历了干旱、洪水、气旋、饥荒和疾病，”Carbon Green 负责当地运营的总经理 Charles Ndondo 说道。“如果我不担心气候变化，我就不会运营这个项目。”

这展示了全球气候运动的一个令人不安的真相：强大的跨国公司基本上可以将他们的污染清理外包给需要帮助的遥远地方，而只需支付一小部分利润。这样做比直接清除企业污染的手段要便宜得多。Carbon Green表示，津巴布韦的项目每年避免了650万吨碳排放，而每吨的价格最多为1.50美元；有时该组织甚至只能得到0.20美元。

South Pole的联合创始人Heuberger支持向津巴布韦的工作出售信用点。但他对Total公司利用抵消措施将天然气宣传为碳中和感到不安。他的公司告诉客户，他们应该使用这些抵消措施“承担责任”他们的排放，而不是声称他们已经中和了持续的污染。Total在一份声明中表示，South Pole从未对使用“碳中和”一词提出异议。

在某种程度上，这归结为语义问题。随着企业气候行动变得更加复杂，围绕净零目标的规范也变得更加复杂。顶级公司之间越来越多地达成共识，即Total使用的便宜且丰富的信用点——称为避免排放抵消措施——不应该用来声称取得净零进展。这就是为什么高管们越来越倾向于使用“碳中和”这个词来作为一种妥协。这个术语作为一种方式越来越受到重视，让公司可以因支持环境项目而获得认可，即使他们实际上并没有从大气中去除二氧化碳。

微薄的贡献

少于5%的抵消措施实际上可以从大气中去除二氧化碳

来源：2020年TSVCM清单分析

注：避免排放的信用可以阻止假设的污染活动

科学家警告称，“净零排放”和“碳中和”是技术术语，淡化它们在营销活动中的含义可能对全球努力核算排放和减少温室气体产生灾难性影响。

Heuberger并没有忽视这种微妙之处。这位44岁的瑞士社会企业家几乎用了他一半的生命在发展中国家的环境保护项目上。为这些项目获得资金一直是一场艰苦的斗争，Heuberger对公司投入南极项目的每一美元都心存感激。对他来说，公司想要吹嘘他们的环境贡献，尤其是对帮助改善非洲村民生活的努力，这是有道理的。

但他表示，认为这些贡献可以弥补出售化石燃料的行为将带来更多害处而非益处。他们有风险破坏项目本身，尤其是随着对碳抵消的审查增加。“这些说法也会损害我们自己，”Heuberger说。

这就是为什么像Gold Standard这样备受尊重的注册机构不会认证大多数REDD+项目的抵消措施，包括许多专家和科学基准目标倡议都不赞成使用基于避免排放的抵消措施来宣称净零排放。可以声称今天还有一些树木屹立不倒，这可能是因为进行了清理。但无法证明额外的碳被从大气中去除。

在当地地区理事会主席塔西修斯·马胡尼（Tarcisius Mahuni）的办公室墙壁上，张贴着宣传当地REDD+项目的海报。摄影师：辛西娅·马通霍兹/Bloomberg在首次出售碳中和液化天然气的实力基础上，Total正在书写自己的故事。这是一个老牌能源巨头向清洁超级大公司的转变。

该公司在过去十年投资数十亿美元，将自己定位为全球顶级液化天然气生产商之一，并已批准了从俄罗斯到莫桑比克的新出口项目，这些项目计划在本十年开始运营。在过去60年里，天然气一直被视为比煤炭和原油更清洁的替代品。这使得像Total这样的公司对其长期性充满信心，即使在一个前所未有的气候行动时代。

未来看起来越来越不确定。太阳能和风能的价格下降速度远远超出了任何人的预期。人们越来越意识到从输送天然气的泄漏管道中可能释放大量甲烷，这是液化天然气的主要成分，是一种超级强效温室气体，联合国支持的科学家本周发布的最新评估呼吁在未来10年内减少甲烷排放以实现世界的气候目标。

国际能源署最近提出了一个时间表，以防止全球气温升高超过工业化前水平1.5摄氏度。天然气的使用量将不得不降低到目前水平的一半以上，这意味着从现在开始不应该再建设新的天然气田或出口终端。

作为一家欧洲公司，道达尔处于尴尬的位置，因为欧洲的政客们正在推进全球最雄心勃勃的气候政策。目标是到本十年结束时将排放量削减55%，达到1990年水平。道达尔首席执行官帕特里克·普安尼在7月表示，如果实施这些激进的气候措施，公司可能会加快削减所有排放的努力，与欧盟保持一致。作为这种转变的迹象，道达尔最近将“能源”添加到其名称中，以突显其业务中与化石燃料无关的增长份额。

尽管这些变化正在进行中，道达尔及其在欧洲的同行正在努力增加对其核心产品的需求。将液化天然气运输标记为“碳中和”是满足那些受到投资者和政府压力要求削减排放的客户的一种方式。自2019年以来，至少有16批碳中和运输发生了交易，并且买家和卖家都在推动达成更多交易。这在亚洲尤为明显，因为世界两大最大进口国——日本和中国——已设定了零排放的目标。

亚洲需求

自2019年7月以来，大多数运输批次都运往亚洲

来源：彭博新能源财经

涉及的能源公司都没有披露其碳中和声明背后的数学计算，也没有要求他们这样做。虽然道达尔表示不会从其向中海油出售的液化天然气运输中抹去排放量，但不能保证中海油会采取相同的做法。这家中国国有公司已将这批天然气运输描述为“净零碳排放”，并表示将依赖类似交易来实现习近平主席2060年实现净零排放的目标。中海油在宣布从道达尔购买的液化天然气交付时表示，这项交易是中国天然气行业探索碳中和实践的“开拓性案例”。

这为一个令人不安的先例，宾夕法尼亚州哈里斯堡科技大学助理教授阿尔温德·拉维库马尔表示，他研究可持续发展。一个没有明确碳排放益处的自然保护项目可能被用来抵消中海油和中国这两个全球最大的污染者的排放。

这些信用“帮助他们在报告中删除排放，而实际上并没有确保排放量从大气中被清除，”拉维库马尔说。“他们似乎都陷入了寻找最快捷和最便宜的方式来表现出在做某事的陷阱中。”

—在卡罗琳·康、弗朗索瓦·德·博普伊、塞缪尔·道奇和克里斯汀·李·爱德华兹的协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