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硅谷内部:村民从贫穷到房地产富豪 - 彭博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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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有地方能像深圳一样,捕捉到中国对自由市场的拥抱,以及共产党对中国式资本主义所带来的新不安。
摄影师:Qilai Shen/Bloomberg香港到深圳的Vibrant Express子弹头列车只需14分钟。从这里的福田站下车,你会看到与任何其他地方都不同的景象:一个中国巨型城市从1980年代之前的一群杂乱村庄中崛起。
如今,在一个曾经是稻田劳作之地的地方,你可以住在丽思卡尔顿酒店,买一辆价值38万美元的保时捷,如果你够富有,还可以在中国的硅谷达成交易
除了销售古驰和路易威登的精品店,景象发生了变化。仔细看:那些老村庄仍然存在。以一种大多数外人无法理解的方式,它们在新中国悄悄积累了巨大财富。
数字令人震惊。在他们的祖先从海洋和土地中艰难谋生几代人之后,深圳约30万城市村民拥有超过300亿美元的总财富。
10月11日的黄岗村中心广场。摄影师:Qilai Shen/Bloomberg这种财富大多是命运的偶然。1980年,共产主义中国宣布深圳为其第一个友好的资本主义“特区”。如今,村庄——如黄岗和福田等地区——实际上坐落在世界上一些最昂贵的房地产之上。它们共同拥有深圳五分之一的土地,这是一个拥有约1700万人口的繁华大都市。
几十年来,家族长者们精明地管理着他们的遗产,将其分散投资于近千个不同的村庄公司。他们的继承人现在是中国最特权的公民之一 — 这个新贵城市中曼哈顿老钱财信托基金宝宝的等价物。所有这些与数以百万计的中国人涌入这里的不确定时代形成鲜明对比,他们来到珠江三角洲,这里是世界工厂的地板,寻求更好的生活。村民是许多这些新来者的地主。怨恨正在积聚。
深圳隐藏的300亿美元财富
很少有地方像深圳这样体现中国对自由市场的拥抱,以及中国共产党对中国式资本主义所带来的新不安。在邓小平四十年前在中国南部宣布党将“让一些人先富起来”之后,北京已经警告国家的超级富豪和富裕阶层。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自毛泽东以来最有权势的领导人,表示中国现在将追求“共同繁荣”。习近平已经打击了该国的一些科技巨头,其中一些就在这里。他希望各行各业抛弃党所说的不健康的文化价值观。
全球投资者感到震惊。最坚定的空头将中国称为“不可投资”。曾经有超过1.5万亿美元的中国股票被抹去。这座城市最初的家族成员 — 大多数可以通过他们的国家发放的身份证上的数字前缀44030来识别 — 开始怀疑他们的运气是否即将耗尽。
一个孩子在黄冈的小巷里玩耍。摄影师:沈启来/彭博社在黄冈的中心广场上,一个夏末傍晚,钟声敲响六下,居民们赤脚坐在祠堂的石阶上。周围的街道充满了生机。餐馆提供烤鸭和猪肉面条汤。穿着人们在电动滑板车上飞驰。但是看看那座旧神龛附近的巨大树木上方:一座光滑的钢铁玻璃摩天大楼拔地而起。那就是黄冈商业大厦——村庄拥有其中一部分。这座62层建筑物的股份,是一座豪华酒店和购物中心的所在地,仅仅是该村庄庞大投资组合的一部分。就像华尔街或伦敦金融城的专业人士一样,深圳的大多数村庄已经接受了当今全球投资者的基本规则:多样化。黄冈,当地被称为小香港,还拥有深圳福田阿斯塔酒店、黄安办公大楼以及一家地方银行的少量股份,以及其他资产。
黄冈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六个世纪前。在20世纪80年代之前,这里的人们靠捕鱼和种植稻米维生。在那之前,在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早期,许多人跳进附近的深圳湾,向英国殖民地香港游泳。留下来的人和他们的后代被认为是“原住民”:他们的身份证上带有令人垂涎的44030。他们都是庄氏家族的成员。
四头青铜公牛站在这个城市村庄的中心附近,以纪念这里被称为“牛仔”的庄氏。他的真名叫庄顺福,是第一个让黄冈富裕起来的村长。在多次致电村庄公司后,据说71岁的庄先生拒绝接受本文的采访。
黄冈庄氏祠堂。摄影师:沈其来/彭博社他的故事在当地有些传奇色彩。中国房地产大亨王石在自传中回忆道,上世纪70年代晚期,勇敢的牛仔骑着自行车带他在深圳四处兜风。当时的黄冈还是一个穷乡僻壤:牛仔和大多数人一样,住在家里摆设简陋,有一个铁锅和一个柴炉。但当深圳拥抱市场经济时,牛仔也跟着改变。据香港大学副教授杜娟的著作《深圳实验》所述,他迅速组建了卡车队,从深圳河收集沙子用于混凝土,他还在政府为村民征地支付的款项中投资,建造了公寓楼、办公楼和购物中心。黄冈还与主要房地产开发商合作建造了几座标志性高楼。
牛仔的一部分故事被铭刻在村里的图书馆里。在他2010年写给时任中国总理温家宝的一封信中,牛仔回忆了黄冈数个世纪的贫困。
“在深圳经济特区成立后,”他写道,“我们洗净脚丫,走出了稻田。”
如今,在村庄广场的一端,图书馆和菜市场之外,牛仔的儿子庄创宇在村公司深圳黄岗实业有限公司总部掌管大权。受过加拿大和英国教育的年轻庄创宇自2007年开始经营业务,他与房地产开发商卓越集团合作,共同打造了耸立的卓越世纪广场。
黄冈村,前景,靠近与香港边界,后方。在20世纪80年代之前,黄冈的人们靠捕鱼和稻田耕种勉强维持生计。在那之前,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许多人跳进附近的深圳湾,向英国殖民地香港游泳。摄影师:沈其来/彭博社这些村庄的财务事务并不总是透明的 — 这在深圳的某些地方成为腐败的温床。近年来,深圳市纪律检查委员会对40位村庄合资公司董事长进行了调查或采取了行动。一些村庄官员被指控受贿,另一些人则被指控赌钱。自2018年以来,该委员会一直在加强监管。
黄冈和其他村庄的领导都拒绝接受本文的采访。他们很少对中国官方媒体发表谈话,他们将自己的成功归因于辛勤工作、良好的领导和致力于为村庄中的每个人提供生活所需。
庄氏家族倾向于相信他们的村庄公司会让家族财富不断增长,仅仅因为资金一直在流动。作为村庄企业的利益相关者,所有庄氏家族成员每年都会获得股息。近年来,村民们表示,这些分红每年约为每名男女老少2万元人民币(3100美元),相当于中国家庭平均年收入的30%。
这些分红只是个开始。作为原始村民,许多庄氏家族成员是城市的房东。他们拥有黄冈大部分住房,并从涌入深圳并推高房价的新移民那里收取租金。
黄岗商业大厦。该村庄拥有这座62层高的建筑的股份,内设豪华酒店和购物中心。摄影师:沈其来/彭博社25岁的Harry Zhuang是幸运的人之一。他的家族拥有黄岗一座粉瓦的12层建筑。这座建筑内有数十间小公寓和商铺。像这样的公寓成为了来自全国其他地方的移民的落脚点。这样的公寓在深圳每月租金为3000元(463美元),比许多中国农村的人的收入还要高。
深圳现在是中国大陆房价最不可承受的城市。租金几乎占到了普通工人收入的44%。这距离全球最不可承受的城市香港并不遥远。仅仅两年前,科技巨头华为宣布计划在东莞为3万名员工建造住房,东莞距离这里40分钟的高铁车程。那里的租金大约是这里的五分之一。与此同时,北京政府已经选择了富裕的沿海省份浙江进行收入再分配的各种尝试。这可能是其他地方未来的一个迹象。
目前,在中国,富人和穷人之间的鸿沟——在深圳,通常是村民和新移民之间——不断加大。那座粉色建筑的每一层都被划分成几个狭小的单元。租金让Harry Zhuang的四口之家和其他亲戚每年收入超过200万元。这还不包括他们从村庄公司获得的股息,以及其他工作的收入。
“事情变化得很快,”庄哈瑞说。他父辈的一代梦想逃往现在已成为中华人民共和国一部分的香港。“我们不需要经历那么多苦难,我们现在过得好多了。”
庄补充道:“我觉得我们很幸运。”
黄岗村民可能会迎来另一笔巨额收入。大开发商卓越集团计划在黄岗收购土地,进行一项巨大的城市更新项目。按照现行价格,庄哈瑞家的粉色建筑在纸面上价值约2.4亿元人民币。
卓越集团在黄岗开发项目的拆迁工作。摄影师:沈其来/彭博社在另一个城中村玉绿,曾氏家族的成员每年可以分别获得约10万元的股息。那里许多年轻人在村企有着轻松的工作。与其他村庄一样,一些人不愿讨论自己的家庭背景,因为担心激怒那些境况不如自己的人。一位24岁的社会工作者曾凯瑟琳回忆说,一家潜在雇主仅仅因为她是村民就拒绝了她的求职申请。
当她最终找到另一份工作时,她的新老板难以置信地问她为什么愿意工作。“你为什么不回家收租呢?”他对她说。这位女士的直系家庭拥有两栋公寓楼。他们四口人一起每年从村里分红中获得40万元。
现在是周二晚上,夜场秀很热闹。这个场所位于黄岗商业大厦的底层,感觉像是《2001太空漫游》和《周末夜狂热》的混搭。年轻人群中穿着黑色T恤,戴着叮当作响的珠宝。在这个九月的夜晚,他们愿意为一张桌子支付数百美元,为一瓶阿曼德·德·布里尼亚克香槟支付高达15,800元人民币(2,400美元)。两位DJ保持节奏。保安人员在旁侧。女模特可以被雇佣加入桌子。
身穿费多拉帽和太阳镜的吧台后面的男子是一名白俄罗斯人,他说自己叫丹尼。他评估着人群。
“这里全是富裕的年轻中国人,”丹尼说。
对于一些人来说,深圳的村民——如果丹尼是对的话,今晚有一些人在这里狂欢——象征着这座高速发展的现代城市的成功。当其他人逃跑时,他们的祖先留了下来,并收获了中国南部高速增长的回报。如今,深圳这座40年前几乎不存在的城市的经济规模已经超过了挪威的全部。
其他人则没有那么仁慈。随着来自全国各地的人涌入深圳,许多人很难立足。当局已经注意到了这一点。今年2月,深圳成为中国第一个对现有住房价格进行限制的城市。从那时起,全球投资者一直在担心地关注着中国的房地产市场。中国恒大集团,这家庞大且高度负债的房地产公司陷入了困境。中国最高银行监管机构已经警告说,认为中国房价永远不会下跌的人大错特错。
一个女孩走向黄冈市中心广场。摄影师:沈启来/彭博社深圳品钛资产管理首席经济学家张智伟表示,中国必须取得微妙的平衡。是的,政府希望让住房对每个人来说更加负担得起。但它也希望避免任何可能导致房价暴跌的事情。
“你必须平衡房主和购房者的利益,” 张先生说。“这很棘手。”
与此同时,深圳的新移民们羡慕地看着。一位最近到达的28岁的张小姐说,她并不嫉妒这座城市的村民们的好运。“我只是希望我的祖父母当年也有同样的远见,几十年前就搬到这里了,”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