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〇师翻身雪耻的一击_风闻
观察者网用户_234755-2021-01-09 13:49
5月27日,第二阶段反击作战开始。
当天晚上,第六十七军第二〇一师以4个连的兵力,在200门火炮支援下,攻占金城西南粟洞南山及其毗邻的690.1高地东北、西北两山腿,歼敌一个连零6个排,并击退敌一个排至5个连的反扑41次,共毙伤俘敌1 750人。
与此同时,第六十军第一八〇师拿下了949.2高地以北方形山。
李钟玄们把这活儿干得极漂亮。
战斗发起前,他们秘密挖掘了一条130米长的出击坑道,直抵攻击目标前80米处,将突击队隐蔽其中,另外3个连悄悄地操到敌人阵地侧后潜伏待机。战斗开始时,以八二迫击炮以上火炮108门对敌人表面工事进行清扫,将其大部摧毁。然后乘敌人慌乱之机,突击部队多路杀出,突入敌阵,仅14分钟,即占领表面阵地。然后按预定方案,以战斗小组为单位分别冲进坑道,用炸药包、爆破筒将残敌全部解决。
守敌韩军第五师一个连全部就歼。
尔后,第一八〇师又连续击退韩军第五师4个营另两个连在100多架飞机和大量炮兵支援下的50多次反扑,先后歼敌1 130人,巩固了方形山阵地。
算是打了个小翻身仗。
就在这当口,谈判桌上的形势又有了微妙的变化。
艾森豪威尔知道那个“就地释放”是件很扯蛋的事情,彭德怀不会尿,金日成当然就更不会尿。要是再不就着对方伸过来的梯子下台,以后过了这个村很可能就再没那个店了。
新总统已经决定接受中朝方的方案了。
尽管这个让步可能会使克拉克和李承晚都感到震惊。
可要接受,就绕不过李承晚;不绕过李承晚,就没法在板门店向对方提出来;没法向对方提出来,对方就完全有充分的理由认为合众国政府这是不想下台阶而是想在战场上继续操练下去,就会在战场上没完没了的跟合众国军队穷搅活下去,到时候咱是陪着练还是不陪着练?陪着练练不起也划不来,不陪着练吧又没面子没脾气。
可敢跟那个不识趣的老头说这码事儿吗?
他要是死活反对,你反而没办法再向对方提出来了?要是再给你造点麻烦出来,你还拿他没招,白白耽误了时机?
情急之下,艾森豪威尔出了个损招。
5月23日,他专电克拉克,要他在5月25日开会前一个小时,偕美国驻韩国大使埃利斯·布里格斯一起去拜会李承晚,向他挑明美国的打算,在他来不及反应的时候,逼他就范。
克拉克委委屈屈地扛着这个实在为难的令牌去见了李承晚。
“大韩民国”的头头脑脑们果然大光其火。
克拉克刚说明来意,韩国外务长官卞荣太先黑了脸:
“我不能理解,为什么美国在即将同共产党人讨论的瞬间才把同过去完全相反的立场通报给韩国政府?”
人家问得义正辞严,克拉克只好装没听见,避而不答,而把艾森豪威尔给李承晚堵嘴巴的那份甜点心给捧了出来:
一、 预先声明:如果共方破坏停战协定,在韩国同共方作战的16国团结对敌。那时16国所采取的报复不仅限于韩国国土之内。
二、 将韩国军队扩建到20个师,并援建相应的海军和空军。
三、 美国政府保证最少提供10亿美元的经济援助。
四、 直到朝鲜真正实现和平,保持在朝鲜和沿海的战备态势。
咽下这块甜点心的代价是:韩国当局必须停止“反对停战的运动”,一旦停战协定签字必须遵守,韩国军队的指挥权继续委托给“联合国军”司令部。
虽然有了实惠,但李承晚觉得这远不是自己要价的全部:
“我非常遗憾,你们的政府变化无穷,你们无视韩国政府的意见……我们必须要坚持的是把中共军从我国赶出去,……没有这一条,就不可能有和平。你们的压力对我毫无用处,我们希望生存,我们希望活下去,我们将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十分遗憾,在这种情况下,我不能同艾森豪威尔总统合作。”
李总统作好汉状,不接艾总统的甜点心。
还立马下令板门店的韩军代表崔德新少将不得出席谈判会议。
美国人没脾气,只好找了一位泰国将军临时充数。
当天,“联合国军”谈判代表宣布接受中朝方关于战俘问题的新提案,并建议转入行政性会议。
会议照常开,方案照常提。
哼,离了红萝卜,老子也办席!
在这一点上,美国人牛气着哩!
5月30日,气急败坏的李总统按捺不住,又给艾总统写了封信。
李总统声称,接受任何一项允许中国共产党人留在朝鲜的停战安排,必将意味着大韩民国甘愿接受死刑的判决。李总统要艾总统要求共产党和“联合国军”在大韩民国和美国之间的共同防御条约首先签订的条件下同时撤退。
艾总统当然明白这纯属扯淡,但事已至此也十分无奈,只好捏着鼻子又在那块甜点心上加了个“肯德基”鸡腿:
一、 美国将不放弃他的努力,用一切和平的方式实现朝鲜的统一。
二、 在缔结一项可以接受的停战条件时,我准备立即按照过去美国和菲律宾共和国之间以及美国和澳大利亚及新西兰两个英联邦成员国之间所缔结的条约的原则,同它谈判缔结一项共同防御条约。
三、 美国政府在取得必要的的国会拔款条件下,将继续向大韩民国提供经济援助,用以恢复其饱受摧残的国土。
艾总统还诚邀请李总统访问美国,以便面商一切。
李总统觉得自己行情看涨,立马如少女被人求婚那般作矜持状:我们韩国人民反对停战的示威已在汉城大街小巷行动起来了,所以目前局势使我片刻也不能离开这个国家。
李总统是政客,在估量行情上,远不如交易所混过的蒋总统。
6月1日,志愿军总部决定,将原定的以打击美英军为重点的计划改为以打击伪军为主,对英国等在谈判中表现尚可的国家的军队暂不攻击,对美军也不作大的攻击,只打一个连以下的目标。
为此,作出部署调整:
第五十四军两个师由西海岸开赴第一线,归第二十兵团指挥,准备接替第六十七军防务;第十六军由西海岸开赴第一线,归第九兵团指挥,接替第二十三军、第二十四军平康结合部各一个师的防务;原归第二十四军指挥的第六十八军第二〇四师归还建制;第四十七军准备接替即将回国换装的第三十八军西海岸防务;第二十一军全部入朝,主力集结于谷山地区,为志愿军总预备队。
这次,第二十兵团的第六十军和第六十七军各自逮住韩军第五师和韩军第八师一个团级目标,是全线的重点。志司还从总预备队炮兵中调来炮兵第七师第二十团两个营支援第六十军,调来炮兵第二师第二十九团两个营支援第六十七军。还让炮兵第二师第二十八团和第三十团一个营在洗浦里蹲着,视情况随时准备向前机动,投入战斗。
这个时期,中国军队的炮兵是前所未有的富有。
土八路,是在这场战争中,变洋气的!
6月4日,第二十兵团召开作战会议,确定攻击方案。
那会儿杨勇虽然已经到任,郑维山惺惺相惜,也想让这位战将赶紧捞一仗打,否则越来越没机会了,但志司杨得志副司令员让他延长交接,让杨勇多熟悉一下情况。
会一开始,郑维山就对大家说:
“你们是不是觉得没打美国佬不过瘾呀?告诉你们,李伪军现在也死硬着哩,要准备不好,没准儿被他咬一口。”
这个大家明白,越到战争后期,李伪军就越难打。
比美国兵还难打。美国兵是去意徊惶,李伪军是困兽犹斗。
所以张祖谅准备得非常充分——这还关系到第六十军的翻身。
非常充分,也非常大胆。
对手已经很清楚了,是崔弘熙准将指挥的韩军第五师第二十七团,守备的高地是北汉江以东鱼隐山附近的883.7高地和949.2高地。这个阵地是1951年秋季攻势中,“联合国军”从第二十兵团手中夺去的。经过一年半的经营,已经形成了坚固的工事群,有一、二两道防线,基本阵地以地堡群、坑道掩蔽部和堑壕相连接,形成了环状防御。前沿还设有3~6道铁丝网,侧后韩军第三师还可随时以炮火和兵力支援,防御态势相当稳固。
最要命的是离第六十军攻击部队前沿过远,其间还有深沟。
然而张祖谅心中有数。
“虽然咱们是土八路鸟枪换炮了,但人家的炮火还在咱们两倍以上,咱们要虎口拔牙,必须出奇!我准备了‘两奇’!”
张祖谅这样开了头。
这个大家懂,问题是怎么个奇法?
张祖谅不紧不慢,继续发挥:
“我们经过前一段时间的准备,已经常握了中间地带,敌人小分队即使白天不敢轻易到前沿活动。而我们由于炮弹数量有限,炮火极少覆盖射击,所以敌人前沿的植被未被破坏,山间溪水,水声潺潺,可以掩护人员声响。伪五师不是一个团么?根据我们小型反击战的经验,咱们不需要集中好几倍的兵力,只以一倍多的兵力用于突击就够了,所以我准备以4个营共13个连的一个加强团,在炮兵掩护下到敌前潜伏,并把坑道挖到883.7高地前,形成地下通道,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大家美美地吃了一惊,乖乖,虽说咱从前也搞过潜伏,那最多也不过几百人哪。现在是一个加强团几千人的大潜伏,不出动静不出声儿,行么?
太玄乎了!
这算是一奇,还有呢?
“在打击的顺序上,我们也要出敌意料,打破人们的惯性思维。我已经与下边商讨过了。第一八〇师和第一八一师上个月下旬已经攻占了949.2高地以北200米处的方形山。方形山距949.9高地只有200多米,攻占方形山后立即攻占949.2高地是顺理成章的。根据侦察,敌人也是这样判断的,因为最近他们大量向949.2高地增援和加强工事。但我们这次偏不打949.2高地,而是打敌人防御突出部的838.7高地,同时顺手牵羊地把其东侧的937高地、902.8高地等伪五师第二十七团的基本阵地都给一锅烩喽,这样就孤立了949.2高地,便于本军分割歼灭,动摇崔弘熙伪五师的基本阵地。”
大家吃惊之余非常振奋,张祖谅你好大胃口!
然后非常担心:这是团级目标啊,早就超出志司规定的“营以下,最好一到两个连”的目标范围了,几千人长时间的大潜伏又没有先例,万一打砸喽,你张祖谅身翻不了是小事,影响了军威国威和停战谈判,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所有的人都盯住了正在对着地图沉思的郑维山。
他即将离任,前头打得挺风光,这次要打砸喽,怎么见人?
啪!郑维山一拍桌子:
“打,错了我负责!”
“郑司令,我和你共同负责!”
张祖谅心中一热,郑司令这是信任咱第六十军啊!
“不,我是兵团司令,当然我负责!第六十军的事情就这样定了,下边研究第六十七军打十字架山!邱蔚,你先说说。”
郑维山把话题甩给了第六十七军军长邱蔚。
张祖谅心中暗暗使劲儿,郑司令你看好吧!
志司首长审慎地审查和批准了这个方案。
邓华、杨得志、李达、李志民及志司所有的作战、情报、通信、炮兵、后勤的参谋人员全都参加,规定来汇报的参战部队参谋们不准看材料,不准看本子,只带沙盘。
要搁现在那些地方官衙门,一准儿考“糊”一批少壮官僚。
总部首长们问得极具体,极仔细:
“敌人阵前工事和障碍在什么位置?”
“运动中如何避免响声?”
“潜伏中吃饭喝水拉屎撒尿怎么解决?”
“潜伏中被敌人发现怎么办?”
……
毕竟这太玄了,一被发现,敌人的飞机轰鸣而至,跑都没处跑。
不过汇报的参谋们的答复还是令首长们满意。
汇报了整整10个小时,首长们指示也很具体:
3个团合打一处,每个团又多路多箭头正面攻击,侧翼迂回怎么组织;伴随的无座力炮、喷火器、高射机枪等以及炮群观察人员随队潜伏有什么要注意的地方;通信器材的修复、联络信号的分类,炮火集火射击的忽前忽后,插花打击,佯攻方向的提前行动等等如何调度,他们都作了具体的指示,尽可能周密、科学、合理。
最后问有什么困难?
“炮弹太少,恐怕不够!……”
参谋们心说这得说玄乎点,那东西多多益善。
“这没问题,洪副司令拍了胸脯,志司尽量保障!”李达很肯定。
“好,就按这个方案抓紧战斗准备!”
邓华一锤定音。
也难怪邓华们那么放心,下边儿战士们在军事民主会上早就把这些道道全清理了个透:
咳嗽怎么解决?——堵着毛巾咳,地上挖个小坑咳,敌人打炮时再大咳特咳;
困了打呼噜怎么办?——咬辣椒,让战友拴上绳子互相提醒;
拉屎撒尿怎么办?——侧起身子,就地解决;
……
通讯联络也交代得很细,各种信号都要求熟记于心。
最后说到最重要的问题:潜伏中负了伤怎么办?
大家都写血书:学邱少云!
6月9日,第二十兵团前指在龙门山坑道开设。
第二十兵团原任代司令员郑维山、政治委员张南生和新任司令员杨勇、政治委员王平均亲临前指指挥战斗。第三兵团新任司令员许世友、副政治委员杜义德亦莅临观战。
这个距离,离前沿不到2 000米。
这是中国军队的老传统——指挥靠前。
当晚,第六十军第一七九师第五三五团和第一八一师第五四二团的前指、4个营部、15个半步兵连、4个机枪连共3 500余人悄悄进入了潜伏区。
支援炮兵也隐蔽进入了阵地。
6月10日,潜伏部队确如预料的那样,还是遇到了一连串麻烦。
敌人漫无目的的冷枪冷炮造成了伤亡。
然而这些英勇顽强意志坚定的指战员们却没有一个人发出过一声呻吟,第五三五团突击队第五连战士张保才腿部中弹,在流尽最后一滴血之前,忍痛翻身滚到一边,给战友们让开冲击道路……,第五四二团突击队第八连战士苟子清被弹片击中,肠子滑了出来,他用毛巾裹起来硬挺着,直到牺牲。
象这样的战士,那天还有陈祥寿、许正才、闽学志等30多名。
3 500多人,就这样一动不动潜伏了整整18个小时。
直到今天,笔者重读这个在战史上以近乎枯燥的文字描述的战例时,仍然惊叹于这些指挥员们的胆略,惊叹于这些战斗员们的意志,惊叹于这二者完美合一所产生的伟大力量。直到这个时候为止,除了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中国军队,还没有任何一支军队敢于进行这样一种尝试。这已经不光是指挥员的谋略水平高低的问题了,如果没有这支部队每一个个体的高度政治觉悟和战斗素养,哪怕你就是诸葛亮再世,也不敢作如是设计。
恐怕是连想也不敢想——韩五师师长崔弘熙准将和韩二十七团团长崔英圭上校就没敢往那儿想。
所以才把胜利交到了张祖谅掌中。
20时20分,龙门山前指传来号令:“开始”。
第一八〇师第五四〇团第二连、第一八一师侦察连和第五四三团侦察连按预定计划,向949.2高地发起佯攻,吸引敌人注意力。
韩五师师长崔弘熙准将果然上当,集中一切火力还击,支援炮兵也向949.2高地方向集火射击。
20时30分,火箭炮兵第二十一师的“喀秋莎”唱起歌来。
紧接着,八二迫击炮以上火炮259门的强大炮群进行了7分钟的火力突袭,敌纵深炮火全被压制。
炮火继续向纵深转移。
韩军官兵纷纷钻出工事,准备反击随之而来的冲击部队。
炮火又折回来杀了个回马枪。
韩军官兵们被一团团火光罩住,挣扎,呼喊……
炮火再次延伸。
5分钟后,再杀了一次回马枪——这回全是“喀秋莎”。
那次炮击,被烧成灰的韩军官兵肯定在3位数上。
20分钟后,炮火真正延伸了,韩军官兵却再不敢出工事了。
这就是“狼来了”的效果!
3颗红色信号弹飞上夜空。
顿时,山呼海啸,狂潮迭起。
潜伏区内的战士们一跃而起,迎着阵阵火光,按预定部署,分作13路向战前划定的各个目标涌去……
在第五四三团攻击方向,突击队第三连只用3分钟就夺取973高地和883.7高地之间的阵地,割裂了敌人的联系……
第七连发起冲击后,遭敌炮火反击,连、排长们全部伤亡,卫生员接替指挥,继续冲击,最后全连仅剩7人,终于在第三连第二排的配合下,毙伤敌100余名,俘40余名,于20时55分夺占883.7高地主峰。
仅仅15分钟。
战斗发展顺利,第五四三团团长张泽清直接指挥第二营第四连乘胜向973高地两侧勇猛冲击,……
在第一七九师第五三五团方向,第四连突破前沿冲到902.8高地主峰下,突击班全部阵亡,连干部全部负伤,第一排排长石重亮主动代理指挥,转移突击方向,于21时46分,夺取了902.8高地主峰。
第五连沿山背攻击,连续炸开3道铁丝网,绕过敌火力点,从背后将其摧毁,冲上阵地,全歼守敌一个加强排,俘虏美军顾问3名。
只有第七连运气不好,摸错了方向,被预备队第八连顶了上来,攻占右翼阵地,与第五四二团左翼突击部队汇合。
第五四二团攻击方向稍微有些麻烦。
发起攻击15分钟后,攻击973东北高地的第三连和攻击东南高地的第七连都相继发出了占领阵地的信号。
可攻击973高地主峰的第八连却音讯全无。
在众多名将和记者们注视之下的郑维山也有点沉不住气了,电话挂到第六十军前指:
“张祖谅,怎么搞的,这仗才开始哩……”
“郑司令放心,我们有把握!”张祖谅很有信心。
一小时后,973高地主峰升起了一面红旗。
原来第八连冲击正面崖高坡陡,他们攀登不成,跟进指挥的营长负伤,连长也牺牲了,政治教导员率领突击队绕道迂回才得以突破。在距主峰只有100米时,又被铁丝网拦住去路。关键时刻,火箭筒班班长李云峰连续3次扑到铁丝网上,让战友们踏着自己的躯体,冲上高地,终于在21时28分,在第五四三团第四连配合下,全部占领主峰。
战斗结束后,战友们才发现,李云峰已被炮弹片炸伤6处,浑身上下,数百处被铁丝网扎破,整个成了一个“血人”。
第六十军,还是支英雄的部队,还有的是英雄的兵!
22时,攻击战斗全部结束。
也就是说,不到一个半小时,韩军第二十七团基本阵地即全部落入第六十军之手,守军大部被歼,还搭上了韩五师的师部搜索连。
这个时候,崔弘熙才反应过来,张祖谅意在883.7。
按常规,他将纵深支援炮火调整过来,猛烈轰击第六十军的攻击道路,以拦截后续部队跟进。
他又错了!
这时,第六十军攻击部队的第二梯队已全部随突击队跟进,883.7诸高地的攻防兵力已经充足,就等着打反扑了。
第六十军,首创了阵地战以来一次歼敌一个团的模范战例。
在上甘岭打了败仗的韩二军团军团长丁一权中将极不服气。
从11日开始,韩军第五师和预备队第三师在他的严令之下连续进行反扑,至14日,一个排至4个营兵力的进攻即达190余次之多。第六十军部队在强大炮火支援下,依托敌人奉送的坑道工事不断组织阵前反击,先后毙伤俘敌7 000余人,连连粉碎敌人的疯狂进攻,完全巩固了阵地。
这时的第六十军,攻若猛虎,无坚不摧;守若磐石,不动如山。
张祖谅,打了个翻身仗!
其实这时郑维山心中有底得很。
他手中还有一群嗷嗷叫的饿老虎——宋玉琳副军长和李呈瑞政委的第六十八军两个师,这是两倍于攻击兵力的强大预备队,别说守,就是再打一两次进攻也绰绰有余。
丁一权这会儿打上门来,那是找死!
6月12日,中朝联合司令部通报全军表扬第六十军,并上报中央军委毛泽东主席:
我第六十军此次反击883.7高地(含973高地)和902.8高地战斗,是我从敌一个团的阵地同时突击,并占领了该团的主峰阵地,仅经一小时零10分钟战斗即创歼敌一个团大部的范例。这说明只要我们战前真正做到充分周密的准备和细致的组织步炮协同,并把指挥的技巧与部队的英勇顽强相结合,同时冲锋突破敌一个团的防御阵地是完全可以的。我第六十军首创我军防御作战以来一次歼敌一个团大部的范例,特予通报表扬。望再接再厉,继续稳扎狠打,争取更大的胜利。
中国人民志愿军、朝鲜人民军联合司令部
1953年6月12日
依笔者猜想,毛泽东这天一定多吃了几根湖南辣子。
打了两个大胜仗,大家都欣喜若狂。
第一八〇师师长李钟玄却不满意。
这两仗,咱第一八〇师都敲的是边鼓,没唱主角。第六十军是打了胜仗,扬眉又吐气了,翻身得解放了,可咱第一八〇师呢?咱还没翻身啊,咱要不唱一次主角,怎么回国?
李钟玄盯准的是949.2高地,这是军长的第二步目标,那上面有韩军第五师第三十五团一个营的守军,够一道菜了。咱抓紧把它给搂了,不就翻身复仇了吗?
就在军主力和第六十七军打得风光热闹的同时,李钟玄也加紧了动员,准备了又准备,加油了再加油,什么都盘算好了,什么都计划停当了,就等着兵团一声令下就下手了。
这个时候,一件顺理成章而又突如其来的变故,差一丁点儿,就把李钟玄和第一八〇师全体官兵的复仇翻身梦给捅破啦!
停战谈判,要签字啦!
6月13日凌晨,第一八〇李钟玄兴冲冲地从突击连队回到师指挥所。
就在昨天,在龙门山军前指,张祖谅军长当面告诉他,883.7高地群是到手了,下边949.2高地就看你们第一八〇师的了,你们能不能翻身报仇,就看这一锤子买卖啦!这很可能朝鲜战场上最后一仗,要打不好,就再没机会了。你们哪,只能打好,不能打坏!
大家本来就憋着一肚子气,军长再这么一煽,那还了得!
到下边攻击部队检查准备工作,大家都问什么时候打,怎么还不快打,要让第一七九师和第一八一师把仗都给包打喽,咱什么时候才能翻身?
得,你别去鼓动他了,人家还给你作宣传鼓动呢!
计划也很周密。
按李钟玄们的方案,以陈克难的第五三九团居中,主攻949.2高地;庞克昌的第五三八团居左,攻击870高地;周光璞的第五四〇团在右,攻击坦克无名高地;配属的第六十八军第二〇三师第六〇九团攻击628.6高地。4个团齐头并进,在5公里宽的正面上同时发起进攻,再打一个大歼灭战。
兵力也很雄厚,每个团都控制了一个营的预备队,军里还控制有配属过来的第三十三师,随时可以加入战斗。
不过李钟玄心说最好还是别动用人家,不然论起功来算谁的?到时候说起来,说那翻身仗是人家替你打的,那可是好说不好听哪!
火力也很强大,除了师炮群外,原支援攻击883.7高地的军炮群也可以调整过来支援,志司还调来一个营的“喀秋莎”,屈指算了一下,八二迫击炮以上的火炮就有408门,诸元哪什么的早就计算停当,炮弹也屯得足足的。人家后勤也说啦,你们只管打,我们保证送!大炮筒子们也拍着胸脯保证一打一个准,绝对第一排炮就让崔弘熙那小子蹦达不起来,让步兵弟兄们美美地捡洋落。
还有祖国慰问团的亲人们,作家、记者、电影队、宣传队什么的,都蹲在师部,要给咱助威、鼓劲,大家都诚心诚意地盼望着咱第一八〇师打个翻身仗哪。
李钟玄杀气腾腾,瞅着韩五师两眼发红,要下手了!
就在这节骨眼上,有人端着一碗冷水,凑到了李钟玄跟前。
谁啊?
艾森豪威尔。
艾总统一手把调皮捣蛋的李总统摁住,一手接过彭德怀、金日成递过来的梯子,衔着橄榄枝,大胆地朝前走,通天的大路九千九百九十九,走到停战谈判的帐蓬不回首,要跟对手们握手言和啦。
6月8日,反复无常的停战谈判,终于在双方搅缠已久的最后一个问题上达成协议,签订了《中立国遣返委员会的职权范围》的文件。根据这个协议,一切不直接遣返的战俘,应于停战协议生效后60天内由拘留一方的军事控制下释放出来,在朝鲜境内交给由波兰、捷克斯洛伐克、瑞士、瑞典、印度5国代表组成的中立国遣返委员会看管。战俘所属国家应有自由与便利,自中立国遣返委员会接管战俘之日起派遣代表向一切依附于该国之战俘进行90天的解释。90天之后如尚有未行驶遣返权利的战俘,其处理问题应交由政治会议在30天之内解决,在此之后尚有未行使遣返权利的战俘,而政治会议又未为他们协议出处理办法者,应由中立国遣返委员会在30天之内宣布解除其战俘身份,使之成为平民,并协助他们前往他们申请要去的地方。
至此,朝鲜停战谈判的各项议程,全部达成协议。
同日,中华人民共和国外交部副部长章汉夫分别约见捷克斯洛伐克、印度、瑞典等国大使,瑞士公使,波兰临时代办,正式邀请5国同意按照战俘遣返协议条款参加中立国遣返委员会的工作。
11日至13日,5国政府先后接受了邀请。
接下来,就该重新校正军事分界线了。
6月10日以后,代表会议休会,双方参谋人员举行行政性会议,分两组重新划定军事分界线和拟定签订停战协定的文字细节。
重新校订军事分界线时,遇到了一点小麻烦。
在重新校正军事分界线时,中朝方面地位十分有利。
自1951年11月27日第一次按实际接触线划定军事分界线后,中朝军队在战场节节胜利,战线始终是在向南移动。而在第一次划定军事分界线时,“联合国军”之所以不愿意将其固定下来,完全是将其作为对中朝军队一种压力来设想的。因为在他们的心目中,无论谈判结果如何,战线将会按他们的意志继续向北推移,从而使“联合国军”在朝鲜半岛的政治和军事地位更为有利。
现在呢,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不定的战线反而成了自己的一种负担。要不停下来,谁知道它还要移到哪里才打住?
所以一定要跟共产党们锱铢必较,寸土必争。
此时,志愿军司令部作战处已将第六十军攻占883.7高地、973高地、902.8高地和第六十七军攻克的十字架山通报给志愿军谈判代表,并把第六十军正准备攻占的949.2高地、870高地和1089.6高地一线也包括了进去。
“联合国军”参谋人员当然不干了,这些高地还在我们手里嘛。
僵住了。
志愿军谈判代表再次与志愿军司令部作战处联系。
处长肖剑飞非常干脆,回答说883.7高地、973高地、902.8高地和“十字架山”确已于12日占领,949.2高地、870高地和1089.6高地虽然现在还未占领,但停战协定签订之时肯定是我们的。
然而预定停战协定14日就要签订,今天已是13日。
一天之内,就能易手?
于是,这碗凉水从艾森豪威尔手上递出来,经“联合国军”谈判代表之手,传到志愿军谈判代表之手,又传到了志愿军总部。
总部立刻让张祖谅选择,你接不接这碗凉水?
张祖谅一个电话就打到李钟玄这里,把解答权交给了他:
“志司电话指示,板门店的谈判将于14日达成协议,我们14日打949.2高地的这一仗能打就打,不能打就不要再打了。打不打要第六十军自己考虑,没有把握就算了……”
李钟玄握着话筒,把志司指示转告给大家,然后问:
“大家说,打不打?”
腾地一下,大家庄稼火就上来了。
“打!谁说不打啦,谁说不打啦?”
这是参谋长王振邦,第五次战役失利的亲历者,报仇心最切,一听说不打,简直就象要操他祖坟。
“打!怎么不打,士气这么旺盛,干吗不打?”
新到任的师政治委员唐明春也很生气。
“就是嘛,计划那么周密,后勤也有保障,全师都动员起来了,不打怎么跟大家交代?”师政治部主任袁本慧也急了。
“好,大家都同意,那咱们坚决打!否则没机会翻身了!”
李钟玄想听的就是这个。
“军长,我们坚决要求打,死活都要打!一定打赢!”
他把张祖谅传过来的那碗凉水一把给推了回去。
张祖谅心说好啊好啊,我正想将就着这碗水给艾总统和李总统泼将回去哩!得,咱也够不着,还是赶紧就着原路传回板门店,让跟人玩嘴皮子的爷们儿干这漂亮活儿吧!
这碗凉水又顺原路返回传到板门店志愿军谈判代表手中。
至于能不能将就着给对方泼将回去,还得看李钟玄的。
一个小时后,张祖谅又给李钟玄甩来一个电话。
这回不是水,是一把火!夏天里的一把火!
“李钟玄吗?你们打吧,志司批准了!军里决定,第一八一师第五四一团陈钊副团长率两个连在你们打响的同时,直插敌后炸毁三幕谷附近的北汉江上的桥梁,断敌退路,第一八一师第五四三团在凌晨也要对838.7高地当面的敌人发起佯攻,配合你们;第一七九师第五三五团、第五三六团也各派出两个连向586.1高地、706高地扩大战果,我已令配属我们军的第三十三师以第九十八团一个连、第九十九团两个连攻击1089.6高地,策应你们……”
“谢谢军长,谢谢军长,我们更有把握了!”
李钟玄激动得差点儿掉泪。
他妈的,艾森豪威尔这老小子,差点把老子的机会给抢走了。
当晚,第一八〇师2 000余人的突击部队进入了预定的潜伏区。
真是赶得早不如赶得巧。
张祖谅这个打的决定和部署实在太及时了。
如果他不打,崔弘熙也要打啦!
本来,第六十军工兵主任崔国忠策划了一次很漂亮的“水淹七军”的计划,他让手下的工兵们用细麻袋堵在北汉江上游截流成湖,以便第一八〇师攻占949.2高地得手向纵深发展时,开堤放水,阻止敌人渡江西逃;还作了些木排,上面捆上炸药包手榴弹什么的,还按照放水时江水流速和导火索燃烧时间计算好了时间,让这些个木排在漂到加罗寺附近的北汉江桥梁时爆炸。
这本来应该是一出好戏。
可邓仕俊副军长把他给拦住了,说军里已经派部队去炸桥了,你们的木排搞得不好可能要干扰人家,还是算了吧。
崔国忠很扫兴。
但想想副军长说得也有理,再说呐,谁让自己不早点动作呢?
他对大家说把麻袋拆了把水放了,咱收兵等着看戏吧。
手下的工兵们吊儿郎当有点游击习气,顺手把木排也放了。
木排还是在桥梁附近炸响了。
一下就把崔弘熙给炸紧张了:
共军这是要打949.2高地,要不怎么想着炸桥?
崔弘熙决定:派所属第三十六团于14日拂晓先敌发起攻击,夺回883.7高地和973高地,动摇共军夺取949.2高地的决心。部队当日晚上已开始移动,支援的美第四六一重炮营一个连也开进了黄柄洞东侧阵地。
他想抢张祖谅的先机,结果被张祖谅抢了先机的先机。
14日凌晨2时,第一八一师在838.7高地附近发起佯攻。
一下子就把崔弘熙给打蒙了。
他手忙脚乱折腾了一个晚上加一个白天,弄得头昏眼花。
还反什么攻哟,光顾着救火喽!
熬到天黑,心说这一天总算是过了吧。
刚到晚21时,一组信号弹从夜空中腾起。
紧接着,949.2高地上就传来了分不出点来的猛烈爆炸声,象是山崩地陷一般。
守备949.2高地的韩五师第三十五团被裹在火海之中。
这一次,李钟玄一反攻击838.7诸高地的炮火准备方法,不再进行3次火力延伸,只进行一次延伸,潜伏在阵前的步兵分队紧随炮兵弹幕发起冲击。主攻部队也改变从两翼攻击的老套子,沿山脊直奔主峰。而韩五师的支援炮群还按以前的思维,向949.2高地两翼侧进行拦阻射击,结果炮弹全部打在空档上。……
这个时候,第五三九团的突击部队已扑到敌人的堑壕前,密密麻麻的手榴弹此起彼落地飞到堑壕中,韩军官兵们被炸得血肉横飞。一占领堑壕,突击队立刻按预案变成若干个三五成群的小组,各自奔向早就熟记于胸的目标,把各种明暗火力点纷纷掀上了天,各处坑道口也悉数炸塌,将拒不出来交枪投降的韩军官兵全憋死在里面。
两路突击队第一连和第八连穿过浓烟烈火,在主峰会合。
一个小时零10分钟后,949.2高地上空腾起一颗信号弹。
几乎与此同时,第五三八团、第五四〇团和第六〇九团也分别发出了占领870高地、坦克无名高地和628.6高地的信号弹。
至此,韩军第三十五团第一营被全歼,第二营、第三营各被歼一部,正拼命溃逃。
深夜,策应第一八〇师的第一七九师第五三五团、第五三六团各连和第三十三师第九十八团、第九十九团各连也分别攻占了各自的目标。
此起彼伏的信号弹映红了天空,象放焰火那么好看。
李钟玄心都醉了。
22时左右,张祖谅打来电话:
“李钟玄,陈钊已在三幕谷截住敌人后路了,你现在派点部队追一下,把他们夹在北汉江与949.2高地之间消灭。你抓紧准备一下,准备打敌反扑,只要你在明天0时前不丢阵地,那你我都是那块地头上的地主啦!”
“中,中!军长,我马上部署!龟孙子他上不来也跑不了!”
李钟玄一高兴,露出了河南侉子的本来面目。
当晚,第五四一团两个连炸毁了三幕谷附近两座大桥,会同第一八〇师的追击部队,将逃敌堵住,韩军官兵争先恐后地涉水南逃,淹毙者不计其数。韩军第三十五团第三营营长孙同建少校等250余人被俘,各种炮50余门、枪700多支、汽车60辆、坦克3辆及大量物资落入第一八〇师之手。
战至次日8时,第一八〇师占领了韩军第五师第三十五团和第三十六团西起加罗峙、东到广石洞段的全部阵地,又毙伤俘敌2 000余人。
至此,他们将第六十军阵地又向前推进了20余平方公里。
第一八〇师大获全胜,一战雪耻。
由于志司没有正式来电命令停止攻击,14日和15日,配属第六十军的第三十三师又在童国贵师长指挥下,两次进攻韩军第二十师第六十二团一个营据守的1089.6高地及其以南无名高地,并击退敌多次反扑,巩固了阵地。
至此,张祖谅预定的攻取目标,全部得手。
全军共计歼敌14 800余名,阵地向前推进45平方公里。
第六十军的翻身仗,打得彻底,打得干净,打得利落!
15日,第三兵团首长特意给第六十军发来电报:
你们继14日夜反击949.2高地等阵地,取得更大胜利,尤其第一八〇师动作迅速,歼敌一个整营,夺取了多处敌军阵地,全军闻之不胜喜悦,特致电祝贺。
第六十军现在已经不归第三兵团指挥了,但许世友、杜义德还是打来电报祝贺,显然有很深的涵意。因为第一八〇师在第五次战役中,是在第三兵团序列中失利的。现在第一八〇师打了翻身仗,他们心里也跟着解气,脸上也跟着光彩。
15日,第六十军司令部作战参谋任秀峰赶到板门店。
任秀峰展开作战地图,向中朝方军事分界线划定小组负责人汇报了第六十军已夺占的目标。
也就是说,这碗凉水可以泼出去了!
“联合国军”首席代表、美国陆军中将威廉·哈里逊很不幸地成了享受这碗凉水的倒霉蛋。
当中朝方代表向他明确实际接触线时,哈里逊跳将起来:
“不对,要核对,要现地核对!”
“完全可以。”
“乘直升机去!”
“现在没有停火,乘直升机易遭误击,乘马如何?”
“不行!”
“好好好,那就依你,乘什么都行。”
咦,那么有把握?
哈里逊一楞,觉得身上凉溲溲的。
傻冒,凉水已经浇到你头上啦!
6月16日,双方参谋人员按照实际接触线重新校正了军事分界线。这次校正的军事分界线,较之于1951年11月27日的第一次军事分界线,向南推进了140平方公里。
这才是一大盆凉水,兜头浇在了艾总统和李总统头上。
当天,第一八〇师接到军里转来的兵团电报:
奉志司命令:6月15日,在板门店谈判的停战协定文本已经定稿,军事分界线已经划定。双方口头商定,16日0时以后攻占的目标一律不算数。因此,中朝联合司令部向全线各部队发出命令,从16日起,坚守阵地,不再主动出击,但对敌人向我发动的任何进攻,则应坚决予以打击。
李钟玄把电报递给唐明春、王振邦、袁本慧等人:
“看看,多玄,咱差一丁点儿就捞不着打啦!”
这一回,李钟玄看走了眼。
他寻思这就算完了。
可李承晚要跟他没完!
艾总统把李总统给摁不住啦!
战俘问题解决了,分界线也订下来了,本来该说签字的事儿了。
板门店也确实是在这样准备着。
在停战谈判的帐蓬里,双方的文字专家都忙乎着逐条逐段逐句逐字逐标号逐符号地重新审定过去已经定稿了的停战协定文本,字斟句酌,争短较长。
志愿军和朝鲜人民军的工程部队也抓紧抢修从开城到板门店的公路和桥梁,他们把刚修好的沙川江的桥取名为“和平桥”。
从志愿军各兵团各军调来的停战监督小组的军官们到达了。
准备参加签字仪式的各国新闻记者到达了。
准备接收战俘的中国红十字会人员到达了。
为代表团增加的各种工作人员也陆续到达了。
中国人民志愿军司令员兼政治委员彭德怀也拟于6月19日赶赴开城,准备在停战协定上签字。
“联合国军”总司令马克·克拉克上将也估计,停战协议将在朝鲜战争爆发的3周年之日——6月25日签署。
参加“联合国军”部队的16国军队的官兵都舒了一口气:
这他妈的无期徒刑总算改有期啦!
可就在这当口,李总统跳出来找麻烦啦!
其实李总统的折腾从来就没有停止过。
打从艾森豪威尔当选美国总统,李承晚就一天也没顺过心。
艾森豪威尔上台的同时,那个与自己私交甚深的美国驻韩国大使约翰·穆乔又离任回国,而来了一位陌生人埃利斯·布里格斯,使李承晚更觉得与美国人难以沟通了。他看得清楚也看得明白,美国人这是要抽身而去,听任大韩民国保持南北分裂的局面。
李承晚打定主意,要让艾总统断了与共产党握手言和的念头。
先是亲自或通过发言人多次强硬地申明他的立场,说明他身为大韩民国总统,绝不会同意不要求所有中共部队撤离朝鲜的那种停战;北朝鲜军队必须裁减下来;必须明确规定没有“第三种势力”在解决朝鲜问题的任何国际会议上帮助北朝鲜人;必须完全承认和尊重“大韩民国”的主权和领土完整。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个价码实在高得离谱。
就连操纵着世界上最强大军事机器的美国参谋长联席会议,也对这个手里握着一张软不拉搭的底牌却敢乱叫牌的小老头极为头疼棘手,以至于在“一份历史文件”中,都流露出如此痛苦不堪的语句:
“美国或者联合国军的大量说理、劝导或是抗议,无一能够打动顽固不化的李承晚总统放弃他那一意孤行的和潜在的自杀性方针。”
这还不算完。
李总统还频频给韩军将领们打气——也给美国人上眼药:
“无论在板门店发生了什么情况,我们的目标仍然不变——我们永远的目标就是从南方到鸭绿江统一朝鲜。你们必须继续战斗直至你们到达鸭绿江。”
4月21日,这位傀儡总统操纵的傀儡议会还通过决议,支持李承晚以进攻北方来完成统一朝鲜的目标。
这就更使李总统头脑发昏了。
他竟然于3天后通知艾森豪威尔,如果联合国允许中国人留在鸭绿江以南,他将使他的军队脱离“联合国军”司令部的指挥而单独作战。
用句四川民谚来说,这叫翅膀还没长硬,就想打翻天云。
也不掂掂你那把老骨头的份量!
而谈判越接近成功,李承晚就越着急上火。
汉城的“反美”集会也越来越频繁,规模也越来越大。
“这位朝鲜政治家使我们处于进退两难的境地,而且他知道这一点。在李承晚说出来和没有说出来的所有威胁背后的意思,就是他想让我们在心理上自认晦气。”
美国驻韩国大使埃利斯·布里格斯这样揣度李总统的心态。
对于这一点,“联合国军”主帅马克·克拉克上将感受最深。
他十分了解,这个小老头“十分危险,因为他一般难以捉摸,而且行动起来有时不计后果。”而自从操作“亚洲人打亚洲人”的政策后,韩国军队数量越来越大,现在前线部队中已有2/3的成员是韩国军队,倘若李承晚突然决定把他们撤离“联合国军”指挥之下,那将立刻就使军事形势陷入不可收拾的境地。
所以,在进行停战谈判的同时,美军最高当局就一直在筹划以一种“双管齐下的战略来对付李承晚”。
这种战略被形象幽默地命名为:
胡萝卜加大棒。
胡罗卜嘛,艾总统已经给李总统捧上了,就是5月间委托克拉克和布里格斯转交的那份甜点心加“肯德基”鸡腿。
大棒呢,由新任美第八集团军司令官马克斯韦尔·泰勒中将策划。早在2月间他刚就任时,克拉克就要求他拟定一个“从最坏处着眼的应急计划”,一俟李承晚胆敢“把韩国军队撤离联合国军指挥之下”时,就付诸实施。这份被称作“永远准备着”的计划经克拉克批准已经送交华盛顿,其内容比1952年第一次准备搞掉李承晚的方案还要来得凶狠——它预想了3种“紧急情况”:
㈠韩国军队对联合国军队的指示不予置理;
㈡韩国军队单独采取行动;
㈢最极端的情况:韩国军队和平民同联合国部队“公开敌对”。
计划拟定,在第一种情况下,美国和联合国部队将着手保卫大城市周围的重要地区;海军与空军将继续处于戒备;对韩国军队和政府的情报活动将增加。在第二种情况下,将作出某种“保护性”撤退以确保基地之安全;韩国警卫部队将被解除武装,代之以可靠的联合国部队;平民的动向将受到控制。
都是些损得不能再损的招,简直把朝鲜看作是美国一个州了。
恐怕就是在美国的一个州也不敢如此妄为吧?美利坚合众国不是民主之邦么?美国人自己狂饮“民主”的甘露,却让自己朋友国度的平民“动向受到控制”,享受枪杆子下面的“保护”?
这算是哪门子事儿啊?
这还不算,最要命的是这第三种情况的处置措施。
就在克拉克代艾森豪威尔为李总统捧上那份信誓旦旦的甜点心的第三天——1953年5月27日,这位“联合国军”主帅就致电美国参谋长联席会议,将“永远准备着”计划的这一部分作了概述:
李承晚总统将被邀至汉城或其他地方——在任何能使他离开釜山(韩国临时首都)的地方。联合国军司令官将在合适的时候开进釜山地区并拘捕5~10名李承晚的专横行动中担任过领导人的韩国高级官员……并通过韩国军队陆军参谋长实行军事管制法,直至取消之时为止。
如果李承晚还拒不接受“联合国军”的停战条件,“他将被单独扣押在警卫森严之处。……”,“联合国军”司令部将着手建立一个由首相张泽相领导的政府;如果他拒绝,则将在韩国军队或直接在“联合国军”领导下建立一个军政府。
我的天,这不是第二个“满洲国”又是什么?
笔者真替李总统毛骨悚然了一回,跟美国大佬做朋友竟然做到了连身家性命都被朋友算计从而汲汲可危的地步,这他妈以后谁还敢跟这两付面孔的合众国政府交朋友扯连连啊?凡事儿都得看你的脸色顺你的意,不对你的路子你就要把枪杆子横起来撒你的气?
美国人的粗腿,不好抱哟。
可就有那么怪,直到现在,仍有人专拿热面孔往美国人那冷屁股上凑。
《法门寺》中贾桂的传人,大有人在。
“永远准备着”被美国参谋长联席会议和国务院的官员们欣然接受,两天以后即送到了国务卿约翰·杜勒斯和国防部长查尔斯·威尔逊案头上。
这两位政客当然不会反对了。
然而他们在首肯之时仍不失圆滑,并不直接授权克拉克实行该计划中最为极端的第三部分,而只是通过参谋长联席会议通知克拉克,在“极其紧急”的情况下,他有权“采取必要行动以保障你的部队的完整。”
这与杜鲁门们对麦克阿瑟那些模棱两可的命令如出一辙。
然而在克拉克看来,既然已有了所建议的行动的要旨,那么这些话就构成了事实上的授权。
“在紧急情况下可以把李承晚搞掉!”
克拉克就是这样理解的。
幸而这种“紧急情况”最后还是没有发生,否则克拉克早晚和麦克阿瑟一样,也会在形势一旦不利的时候,成为政客们的替罪羊。
虽然没有发生,但离发生也只有玄玄乎乎的半步之遥了。
6月5日,当停战谈判取得共识已成定局之际,克拉克觉得应该对李总统有言在先,把即将发生的事情通报于他,别让他在猝然而至的心理打击下心动过速或气血冲顶什么的,以至再弄出些什么花花道道来。
凄然的李总统抱着一条小狗接待了他的美国朋友。
克拉克一看这个就知道不妙,李总统一定是对自己的来意有所预计,因为当这位总统心境平和而顺遂时,他的奥地利出生的妻子弗朗西斯卡总是穿着一套飘飘如仙的朝鲜服装参加这一类的谈话。
然而今天的客厅里没有这位年轻靓丽楚楚动人的美人儿。
会晤的场面可想而知。
“我从未见过他这样神志恍惚,怒气冲冲和感情用事。”
克拉克后来如是描绘这位总统当时的精神面貌。
“我国政府已经决心向前走,并在5月25日协议的基础上签订停战协定;马上就要就战俘问题达成协议;现在只有几个问题留待解决了。布里格斯大使将在今天带来艾森豪威尔总统的一封私人信函。概述美国将采取的支持韩国政府的步骤,……”克拉克硬着头皮尽可能地把话说得委婉一些,然而最后还是不得不道出最本质也是最关键的句子来:
“除了不以继续战斗来保障韩国的统一以外。”
娘希匹!
如果听到这话的是蒋总统,没准儿这话就出口了——反正美国佬也听不懂。
然而李总统是教养良好的绅士,他最多只能现出激动的神情:
“美国采取这种绥靖政策是犯了一个大错误。韩国政府决不接受这些停战条件,我们将继续战斗下去,即便这意味着自取灭亡也罢。我将亲自领导我的军队战斗,你们要停你们停,我现在要自由自在地采取我认为是最合适的步骤了!”
别,别,千万别这样,否则我只好拿“永远准备着”伺候你了。
想是这样想,然而克拉克不能这样说,他只能作不懂状:
“总统先生能否就此作详细阐述?”
感情冲动的李总统支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暗藏的气门芯也顿时暴露无遗。
克拉克来了劲儿,伸手就拔气门芯:
“如果总统先生打算单独进攻,我将以你最真挚的朋友身份向你指出,这是徒劳无益的,你的军队将得不到联合国军的后勤和装备方面的支持,这将导致你和你的国家走向毁灭。”
虽然气门芯正在被放气,李总统嘴头子却不软:
“如果我的大韩民国将不可避免地将变成另一个象中国一样的共产党国家,我和我的人民现在死和以后死不是都一样吗?”
不进油盐!
克拉克耸耸肩,知道多说无益,只好起身告辞,掉头走人。
克拉克当天就将此次会晤的情况向华盛顿作了汇报。
“虽然我尚不能肯定李承晚是否已下定决心要破坏和平,但可以肯定他确有能力来违反停战条件来使联合国军大为尴尬。这位韩国总统根本不讲道理,而且拿不出任何理由。他自已是唯一知道他将要走多远的人,但是毫无疑问他要以此来吓唬别人直至最后。”
“我目前看不到有任何解决办法,莫如静待事态发展!”
“联合国军”总司令最后如是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