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贩的困惑:好不容易能出来摆摊,怎么又成“扰乱市场”了_风闻
来者建强-仁者见智2021-01-19 11:33
这些天一大早,在农贸市场附近的丁字路口,远远地就能瞥见一位妇女在摆地摊售卖活鱼。女鱼贩一头短发,使她看起来五十来岁的样子,每天像是穿着同一条沾满泥巴的雨裤。
离开石门农场进城念书并工作之前,在金华近郊的街头路口,这样的流动商贩随处可见,他们挑着担或者踩着人力车,叫卖的大多是自家出产的东西。时隔二十多年返乡后很少见到以前那样的流动商贩,以致于我差点忘记还有他们的存在。总以为昔日的流动贩子们都已经把摊子摆进了光鲜的农贸市场。
(沿途风光)
今天早晨,女鱼贩依旧在原地摆摊。出于好奇与怀旧,我走上前去一窥究竟。尽管是三九的大冻天气,装在大水桶里的鱼儿活蹦乱跳,挤来挤去时不时地溅起水花。鱼很好,然而生意却有些冷淡。
我是鱼摊前唯一的看客,女鱼贩却没有发觉生意来了,她像根木头一样僵硬地站着,只有冻红的鼻子在不停地抽动,发出“希腊希腊”的擤鼻涕声。
凭我多年买菜的经验,看得出来桶里有几条是鲢鱼,肉质鲜嫩,这足以激起我的购买欲。于是,我主动问道:“鲢鱼多少一斤?”
“最低9块。”女鱼贩的报价表明了她捍卫底价的坚定态度,她又补充道:“本来要卖十块的,便宜卖了!”
女鱼贩的口气里似乎有一丝对我这个潜在男顾客的不屑。最近一年,因为疫情突如其来,我大幅度地减少了对水产品的购买,尤其是小宝爱吃的海鱼。不吃冰鲜的海鱼,并非是单纯出于食物可能遭到病毒污染的担心,主要是考虑到海鱼(还有贝类)是“发物”,多吃恐引起体内不可见的炎症复发的麻烦。
现在正值当地村庄冬季捕捞的时节,也是品尝鱼鲜的好时节。说实在的,真没必要被疫情吓到“封口”而啥都不敢吃的地步。看到那么好的鱼,我就想买一条红烧给小宝尝尝。这鱼看起来像是村民在自家鱼塘放养的,味道多半会比市场里批量售卖、规模化养殖的鱼要鲜美。
9元钱一斤,价格也不算贵。看着水桶里一尺多长的大鲢鱼,我满眼发光,不由自主地咽起了口水。
不知是生意难做的缘故,还是我站了许久的缘故,女鱼贩开始察觉到了我的购买潜力。“这鱼是昨天才捞的,你看,多新鲜!我自己家的清水塘养的,很少用药,肚子里也是干干净净的,一丁点都不脏。前几天,都是卖十块的,今天已经很便宜卖了。买一个回去,你老婆一定不会骂!”女鱼贩还魂了一般,终于对着我火力全开地推销起来。只是她用力过猛,最后一句完全是不明真相。
我对她所说的不置可否,心里盘算着怎么“杀”她的价。记忆中,我们浙江人在街头做生意就像是在打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一方虚高抬价,另一方杀价毫不嘴软,先拦腰一刀,再慢慢地掐头去尾,你来我往厮杀得不亦乐乎,一旦达成交易,不管“买错还是卖错”,皆大欢喜。
(红烧鲢鱼下半身)
“8块一斤,卖不卖?”我小心翼翼地把她的报价锉掉了一块,哪里忍心使出“拦腰斩”的终极大招。
“9块是最低的了,真不骗你。”女鱼贩急了,同时也看出了我购买的诚意,她耐住性子继续说道,“那边市场里都要卖十一、二块一斤,我前几天在这里卖十块,管市场的过来好几次要赶我走。”
听鱼贩说要被赶走,我深感诧异。一年前,流动摊贩们为了配合地方市政府创建全国文明卫生城市的努力而不得出来,那还能想象。可是,如今已允许小贩们摆摊谋生却为何又要驱赶他们。“为什麽要赶你走呢?”我赶忙问道。
“管市场的保安走来说,我卖十块是在扰乱市场的秩序。我也不懂什麽,反正今天还能摆,就最后再卖一天。”女鱼贩一边解释,一边不忘强调说,“9块一斤没多少钱可以赚的,不能再便宜了!”
我没再多说什麽,赶紧地挑了一条大的,请她称重,3斤2两站平,结账用手机“扫”了28元给她。随后,女鱼贩收起杆秤,动作麻利地现场宰杀活鱼。我注意到,宰杀全程都是在一块铺于地面的蛇皮袋上完成。女鱼贩把蛇皮袋一收,鱼鳞和内脏统统倒进她身后的一只塑料桶里。这样路面保持了清爽。
我提着清理干净的鱼步行回家,此时,日头升到一杆多高,照耀着打霜的大地似有一点回暖的迹象。一路上,鱼贩说的那句“扰乱市场”的话不断在我的头脑里盘旋。所谓“扰乱”之意,大概指同样的鱼在农贸市场内卖十一、二块,而流动商贩在市场外摆摊只卖9块,这两三块价差引起的市场经营上的某种混乱。
市场内外,环境和服务有所不同,造成同样的产品售价不同,眼睛雪亮的消费者自会做出选择,我实在想不出上述“混乱”有什麽不合情不合法之处。同样,我也想不出管理农贸市场的保安有什麽权力可以在市场之外驱赶流动商贩。过去,流动商贩可能占道经营而影响马路交通或者“妨碍市容”,会遭到城管的相应处罚。现在,这类处罚已经变得不合时宜,各地也纷纷予以取消,大快民心。
没有了“妨碍市容”,却又生出了“扰乱市场”,女鱼贩究竟是“扰乱”了谁的算盘、谁的秩序呢?
(最近一周的菜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