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历 | 随水:苦中作乐的集中营生活与“舌尖上的中国”(三)_风闻
南亚研究通讯-南亚研究通讯官方账号-2021-12-28 1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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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磅 | 随水:被拘押集中营后,发现印度竟怕中国到这地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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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来乍到集中营的头几天,由于食宿安排未妥、日常用品缺乏,日子过得实在是谈不上愉悦。
首先要解决的就是住的问题,我进来之后很快就搞清楚了这个集中营的来龙去脉,此地原本是英殖民时期修建的一个监狱,后来由于不够用了,在边上又兴建了一个更大的监狱,正是我之前在谷歌地图上看到的那个。我们在里头住的那正儿八经是过去的牢房,**一想到自己住在一栋优秀历史文化传统建筑内,自豪感油然而生。**不过这种“坐牢”的新鲜感所带来的精神上的兴奋,并不能抵消生理上的屈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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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集中营划成了3个区总共有96间牢房,按照原来的规划设计有四分之一的区域是女子区,女子区牢房编号是W01到W20;但由于男女比例严重失调,事实上只划给了女子区从W01到W05这5间牢房,跟男子区严格地隔开,使用不同的大门进出,完全没有串门的可能。我刚来的时候关在此地的女人只有3个,**集中营里的男女比例就跟梁山好汉差不多。**后来又抓进来三名伊朗籍妇女,这些妇女都带着孩子,那几个孩子由于在外头没人照顾,也只好跟母亲一起住在集中营的牢房里。
我被关进来的时候整个集中营有120个人左右,而我走的时候有164个人,进来的人多出去的人少。这是因为十月份前后印度政府抓到了一条斯里兰卡偷渡客的船,那些偷渡客原本打算在印度这边换船偷渡去加拿大,总有59个人落网。第一批送到我们这里有23个偷渡客,给他们安排了一个空置的大房间睡通铺,那个房间下雨天屋顶会漏水,但无论如何肯定比偷渡时坐的船舱或集装箱要好吧。
在我离开之前,集中营还打算再关20个女的进来,于是要求住在W6到W20牢房的男人统统搬走。在住宿这个问题上,集中营里有着严重的贫富不均——**那些已经在集中营里呆了好几年的老油条,往往独占一个装修豪华带厨房客厅的单间;新来的人被送到这个地方完全是懵逼状态,压根儿不知道自己该住哪儿。**除非管理方强制安排,否则谁肯主动把自己的房间分享出来?就算管理方要求,有些人也会抗命。所以当他们要求那些男人从女子区搬走的时候,两边就僵持不下——你不给我安排好新的地方,我搬哪儿去?截止我离开时,这事儿尚悬而未解。有传闻说马杜赖(Madurai)附近兴建了一所更大的集中营,有五百个房间……政府投入越多的经费,下头人就有越多的油水,大力发展集中营经济为泰米尔纳德官员开辟了一条发财致富的新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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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新来的人只能住集体宿舍,图源:“随水文存”微信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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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来的时候集中营的长官安排我跟阿茂住,可当时阿茂已经有了室友,是个涉嫌偷渡案的斯里兰卡船员——他自己倒并不是偷渡客,而是给偷渡客开船的。那个斯里兰卡人的日常生活就是跟两三个不同的女人没日没夜地视频聊骚,他聊什么我听不懂,也没兴趣听懂。
**牢房是按照单人单间设计的,但由于营地的拥挤,我来时大约有一半的人都是两个人一间。**牢房的内部长约4米,宽约2.5米,由于窗户需要开得很高,高度大约也有4米。作为固若金汤的牢房,房间墙壁厚达0.5米,有着绝佳的信号屏蔽功能,因此牢房里的手机信号非常微弱。去掉厕所和水池占用的空间,**牢房里的可用面积不到10平方。**考虑到异味的问题,房间里的厕所一般不会用来上大号,小便也会尽可能去外面的公共厕所。
因为集中营的安排不当,我一开始的时候不得不三个人挤在不足10平米的小牢房里,我每次去找长官落实住宿的事情,他们都会推说明天帮你解决,于是明日复明日地拖了一周。
这是我对集中营牢房的第一眼初印象,图源:“随水文存”微信公众号
从这个门锁设计就能看出这里真正的用途,图源:“随水文存”微信公众号
外面的走道,图源:“随水文存”微信公众号
感受一下墙的厚度,我这一虎口大约22cm,图源:“随水文存”微信公众号
集中营里不提供任何的寝具,对于大多数南亚人来讲也不需要什么寝具,一张草席足矣,最多再加一条薄毯子。我在印度见过很多露宿街头的流浪汉,冬天只有十几度的情况下,晚上睡大街也就只有一条毯子。这里的很多人是从监狱保释过来的,而在监狱里连草席都没有,只发一条毯子。有些人离开监狱的时候,毯子留下不要了,这些毯子会被人收集去当垫子——**在监狱里一条毯子是标配,两条毯子是高配,三条毯子是豪配,四条毯子那是牢头才能享受的待遇。**阿茂在集中营里盖的毯子,正是他从监狱里带过来的唯一家当。集中营里至少毯子供应非常充裕,人均保有量堪比牢头。我到了里面之后发现带的睡袋实在是热得盖不上身,后来就拿了一条不知哪位前辈老英雄留下的旧毯子盖。**旧毯子用途广泛,可以拿来当蚊帐门帘脚垫桌布抹布浴巾等各种东西,**未来的考古学家发掘这个地方或许能发掘出一个“毯子文明”来。
至于在里头穿着也很简单,泰米尔人和孟加拉人的日常服装是纱笼,有些人平时就只穿一条纱笼,并且纱笼里头不穿内裤。洗澡的时候总能看到浸湿的纱笼包裹着他们的臀部,勾勒出或健硕或肥硕的臀部线条。这条纱笼也很万能——可遮羞,可当浴巾,可当被子盖,天凉时可长,天热时可短……
阿茂和他室友各有一张草席,铺在地上睡觉,小小的牢房里根本铺不下第三张草席,于是我当机立断订了一张折叠床和床垫枕头。房间里放一张床反而能够创造出更多的空间——**床可以坐可以睡,床底下可以放杂物,对空间的利用是多维度的,就跟高低铺一样。**白天把草席收起,晚上草席可以延伸到我的床底下,便解决了睡觉空间的问题。现在这样人跟杂物都堆在地上,对空间的利用效率十分低下。
不过第一晚床还没有来时候,我们三个人只能在这个小牢房里席地而睡。我可不想“第三者插足”睡在他们中间,躺去了房间最里面的角落,睡觉的时候脑袋就在厕所边上。由于前一天太累,我那晚倒是睡得出奇得好。正如同饥饿是最好的佐料,疲倦也是最好的安眠药。
第一晚是这样睡的,图源:“随水文存”微信公众号
后来有了床就宽敞了,图源:“随水文存”微信公众号
回想起自己早年做驴友穷游的日子,什么样的地方没住过?通铺、帐篷之类都是家常便饭。对我来讲集中营的住宿条件绝算不上是最糟的,甚至好过不少藏区的家庭旅馆。真正让我觉得比较煎熬的,是当地的气候。
我家所在的哥印拜陀是南印度难得的凉爽城市,而崔奇却是以炎热出名,这里每个最高气温低于35度的日子都值得珍惜。炎热的气温再加上2021年反常的降雨,使得这里的环境很像热带雨林。**下雨的时候可以暂时稍微缓解一下高温,而雨过天晴之后暴晒加水汽的溽暑蒸人却是让人无处躲藏,**空气中的湿度大,体感温度经常会超过40度,就好像中国东南沿海一带夏季的蒸笼天,身上永远是湿哒哒黏糊糊的,每天得洗三四次澡。这种情况就使得我们对下雨很纠结——连日晴好的时候盼着来一场大雨消暑,可这一时的凉快过后,却会带来加倍的闷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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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月份还不算是当地最热的季节,就已经让我难以忍受;听说在最热的四、五月这里甚至会经常性的断水,无法想象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煎熬。2020年我在南印度这边体验了一个没有空调的热季,室内气温从未低于过30度,每天要洗四五次澡……本以为再也不会经历这样的噩梦,想不到在崔奇的集中营里又重温了一遍。
由于牢房的墙壁厚达半米,白天吸热晚上放热,这就使得牢房里头白天凉快晚上反而热。一开始我没毯子,那条温标15度的睡袋根本盖不上身。我平时就算再热的天,睡觉时也不会用电扇对着身体直吹;可这里同屋总是把吊扇开得很大,晚上无处可逃,不得不把睡袋的一个小角搭在腰腹上,以防肚子着凉,但裸露在外的双腿还是会被吊扇吹得几乎抽筋。后来我想出了一个办法——夜里用一件棉短袖包着小腿肚和膝盖,饶是如此头两天还是被电扇吹出了热伤风。
从10月下旬开始,热倒是不热了,2021年反常的天气让南印度经历了一场莫名其妙的雨季。每天都时不时来一场或者几场倾盆大雨,持续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那阵子印度报纸上也频频传来暴雨和洪灾在北印度山区和喀拉拉邦导致了人员伤亡的消息。**连续几天集中的降雨甚至让金奈这座城市瘫痪,集中营里的一些人去金奈法院上庭的计划都被迫取消。照理说往年这时候印度就该进入旱季了,我在印度这么多年见过的雨加在一起都没这段时间多。
而集中营里都是裸土,被雨水泡成了一片泥泞不堪、举步维艰的沼泽,颇有一种“路上行人欲断魂”之感,连出门上个厕所都得犹豫许久。那一个月里集中营的路面就从来没有干过,好不容易有一两天不下雨,路面才稍微变硬一点,一场大雨下来便又泡了汤。一些积水塘总也没机会干涸,竟生出了水草、青蛙,渐渐变得像个小湖。这种天气只有鸭子们最为逍遥快活,纷纷下水嬉戏觅食。为了排去集中营里的积水,里面的人自发挖起了沟渠,沟渠末端颇有一股山泉的气势,即便雨停一日之后仍是水流不止,可见集中营内的蓄水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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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说吧,自打开始下雨之后,集中营里生活环境近似于丛林。大家假如看过电影《阿甘正传》的话,应该会记得有一段阿甘在越南打仗赶上雨季,日日夜夜没完没了的下雨,就跟那里头的场景差不多,偶尔出个太阳如沐天恩,恨不得想要做个日光浴。酷暑的时候里我每天看着天气预报倒数着盼下雨,下雨的日子里又每天盼着出太阳,当看到天气预报显示接下去连续10天都下雨,内心的绝望更胜于连日的高温。这种持续的热带雨季导致了体内湿气毒气积聚——舌苔发白发粘,咽喉肿痛,手脚溃破……
虽然上海夏天也很湿热,但跟这里比起来则是小巫见大巫。**我这才知道了过去在书里经常看到的“瘴气”究竟是什么东西,在生活条件艰苦医疗条件落后的过去,跑到这种地方赶上水土不服的话,那真是可以要人命的。**不仅是我,阿茂和我太太也都因为这种气候产生了相关的症状。我的湿毒症状是最严重的,连续下了两个星期的雨之后,我的手上开始出现溃破,烂完手指头又烂脚指头。每个溃烂点的病程都一样,先是毫无预兆地鼓起一个小包然后破脓,溃破一两天后,就会自己慢慢收口痊愈。虽然来得快去得也快,但让人扛不住的是它反反复复发作,**就跟身上长蘑菇似的,长完一茬又一茬,**手脚上始终有一两个地方在溃破,前后溃破了十几处,对日常生活造成了很大的影响,在长达一个月的时间里只能一瘸一拐地走路。回想起来可能我的身体体质不大适合呆在湿热的地方,有一年去印度尼西亚海岛浪了一个月,结果脚上的脓肿久不愈合,回到上海就好了。我在集中营里手脚溃破的问题,**持续下雨就持续发作,断断续续下雨就断断续续发作,**准得跟天气预报似的。12月初的时候雨停了几天,我的脚本来都好的差不多了,突然有天夜里感觉脚上发痒,脓肿在冒芽,果然过了一会儿大雨便倾盆而下……这让我对雨天产生了极大的心理阴影。从此我不得不信服咱们中医的理论,湿毒这玩意儿是千真万确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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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排湿排毒,我自己因陋就简地用一把不锈钢勺子给自己刮痧。我以往身体一直很好,刮不出什么痧来,而在这边随手一刮便出了红痧,可见湿毒之重。然而当地人似乎完全不影响,我相信南亚原住民为了适应当地环境,必然在生理上已经产生了相应的演化。**像我这种碰到湿毒就会烂手烂脚的个体,如果生在古代的南亚,恐怕早就被物竞天择淘汰掉了,**能流传下来的基因都是充分适应了当地气候的。这种演化的副作用是极其怕冷,温度降到30度以下,这些人就忙不迭穿上厚外套戴上绒线帽,在我看来非常夸张——**他们有多不怕热,就有多怕冷。**另外他们巨辣无比的日常饮食,可能也对祛湿有一定的作用。
丰沛的雨水还意味蚊蝇的猖獗,里头到处是成群结队的蚊蝇,以及其它各种叫不上名字的虫子。每当下过雨之后蚊蝇就会大批孵化,苍蝇在白天非常活跃,而每天傍晚则是蚊子出动的时间——一**个上日班,一个上夜班,**有着良好的分工合作。你方唱罢我登场,让我们一刻都闲不下来。我因此练就了用抹布拍苍蝇的神功——“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苍蝇停在桌上的时候我将抹布以音速甩过去,最高记录一抹布拍死5只苍蝇。用电蚊拍打蚊子根本就不需要看,哪怕是个瞎子在那边胡乱挥电蚊拍,也能打死几十个。房间里的蜘蛛和壁虎是我们的好伙伴,牠们可以帮忙消灭蚊子,因此都任由蛛蛛在墙上结网。
在集中营才过了第一晚,我的双脚上就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红点,不知道是被哪种虫子咬的;在集中营里的这段日子,**我身上每时每刻至少有二十个以上蚊子包,**不知道是身体适应了还是蚊子的品种关系,倒也不怎么痒;这里的蚂蚁也很会咬人,如果脚上突然传来刺痛了多半是被蚂蚁咬了;还有一次不知道被什么毒虫在肚子上咬了几个包,持续瘙痒了一个星期,三个星期之后咬痕才消退掉。
在这里呆久了慢慢便对各种虫蚁见怪不怪,将其视为环境的一部分,决不会大呼小叫——苍蝇想在身上叮就叮吧,懒得赶它们了;睡觉的时候常常会有虫子爬到脸上,随手抓起捏死扔掉,都懒得看是什么;有次吃饭的时候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爬在脖子上,手一抓下来是只蟑螂,淡定地扔掉继续吃饭;走在树下经常会从上面垂下吐丝的刺毛虫,扯断丝扔地上自有公鸡来琢食;**唯一有次让我起鸡皮疙瘩的是蚂蚁在我放衣服的纸箱里面筑巢,**翻起几件衣服发现一窝蚂蚁居然在衣服上孵卵……幸好我对任何动物都不存在恐惧症,难以想象那些对蛇虫八脚不能自持的人在这边要如何生存。
集中营里才过了两晚,脚就变这样了,图源:“随水文存”微信公众号
下雨时候蚂蚁搬家,光是蚁后我就看到好多只,图源:“随水文存”微信公众号
一只神奇的拟态枯叶螳螂,图源:“随水文存”微信公众号
跳到房间里来的蛙,图源:“随水文存”微信公众号
集中营也是老鼠的天堂,里面那些人用来喂鸡喂鸭喂狗的剩菜剩饭,免不了让老鼠们分一杯羹。院子的草丛到处都是老鼠打的洞,有些自己扩建牢房所浇筑的水泥地面,老鼠在下面打起洞来更是会造成地面的塌陷。总之集中营里随处可见老鼠洞以及在洞口探头张望的老鼠,成天就在我们的眼皮底下钻来钻去,晚上睡觉也能听到老鼠悉悉索索的声音。我们有次发现老鼠居然在我们放杂物的纸箱里安了家,且不说将一些物品咬得烂碎,还储存了好多偷来的土豆和花生。集中营里的人不胜其扰,对老鼠深恶痛绝,那种毫无顾忌痛下杀手的风格完全不像主张“非暴力”的印度教徒。捕鼠笼和粘鼠板每次都能斩获很多老鼠,小的只如拇指,大的赛过手掌。有一个专门的水桶用来对捕获的老鼠处以水淹之刑,死老鼠则成了群鸦的盛宴。
老鼠的天堂,图源:“随水文存”微信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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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鼠在纸箱里做的窝,图源:“随水文存”微信公众号
老鼠在地下打洞,导致地面塌陷,图源:“随水文存”微信公众号
集中营里老鼠的数量肯定远远要比人多,这种繁殖力旺盛生命力顽强的动物是杀不绝的,关键在于老鼠在这里没有天敌。我常想要是营地里能养几只猫就好了,不管牠们抓不抓老鼠,仅仅猫的存在就能对老鼠产生威慑。集中营倒是有十几条狗子,这些狗子不会抓活老鼠却会吃死老鼠,有一次一批被药死的老鼠未经掩埋就被扔在垃圾堆里,给集中营里小奶狗翻出来吃了,随后四条小奶狗全部毒发身亡。
爱狗人士切莫难过,倘若天下所有的奶狗全部存活那恐怕才是一场生态灾难。**印度是个流浪狗泛滥的国家,每年全球死于狂犬病的人数有超过1/3来自印度。**集中营里的狗子们过得比人还安逸,有人定时定点投喂,一个个都膘肥体壮饱食终日,吃死老鼠并非饥饿难耐而是动物本能。它们的繁殖速度远超出了营地的负荷,小奶狗存活率远高于外头的普通流浪狗,每次生下的小狗都不得不送出去一些,即便如此也早已狗满为患。
奶狗长大后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翻垃圾,图源:“随水文存”微信公众号
大狗就懂得要从人那边要吃的,图源:“随水文存”微信公众号
会有定时定点的投喂,图源:“随水文存”微信公众号
除了这些与人类朝夕相处的虫蚁鼠狗,集中营的外边都是树林和空地,各种野生动物也经常会来造访,只是碍于高墙一般只有孔雀与松鼠能够进来。在印度这边看到野生的孔雀并非稀奇之事,但每一次遇见依然被惊艳到,雄孔雀拖着长尾飞上枝头的样子便如同传说中的凤凰,有一次甚至飞到我们集中营院子里的树上来——我到了印度之后才知道孔雀会飞,并非只会像我们在动物园里看到那样踱步与开屏。
集中营里甚至还有一只野兔,应该是从墙角排水孔钻进来的。野兔的警觉性极高,谁都近不了牠的身,从未被抓住过。当然,这也是因为那些南亚人没想过兔子可以吃,从未费心去抓牠。
图源:“随水文存”微信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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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与大自然相亲近的生活绝不浪漫,我常庆幸此地至少没有毒蛇出没。跟各种动物相处的另一大风险是疾病,鼠疫之类虽然没有,**然而由蚊子传播的登革热则是实打实的威胁。**印度本身是个登革热大国,秋季又刚好是登革热流行的季节,只是对于预防蚊子叮咬似乎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既然只能听天由命,那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其实我很可能在集中营里已经得过了一次登革热。十月底的时候,我毫无预兆地发了一场高烧。前一天还精力充沛好好的,第二天就病来如山倒,浑身疼痛无力,感觉自己热度不低。这症状显然是病毒性的,虽然症状很像流感,不过发病的速度和方式却跟我以往得过的流感很不一样,当时心想自己先扛着看看,如果持续发热的话再去就医。扛了一天一夜,发汗之后倒是退了烧,但烧退得并不彻底,后来又有反复,整个人虚弱不振了近一个礼拜。
那段时间集中营里病倒了一大批,也不知道起源何处,阿茂的症状跟我一模一样,只比我晚发作半天。我们自己诊断了一下,觉得很可能是登革热。国内的朋友可能不大熟悉登革热,登革热属于热带常见的虫媒疾病,估计每年会感染5000万到5亿人不等,致死2万人左右,感染死亡率低于千分之一,80%的登革热患者都是无症状或简单发热症状;另一个侧面的佐证是,**集中营有个之前得过登革热的人在这场流行中毫无影响,**登革热一共有5型,某型感染一次终生免疫。这场疑似登革热的疫情,大概率是那23个斯里兰卡偷渡客带进来的,然后通过蚊子传播了开来。
集中营管理方也知道登革热的风险,隔几周便会进行灭蚊。灭蚊用的是一种大烟筒,将那白烟在集中营的户外地区喷上一圈就完了,然而我全然感觉不到喷完之后蚊虫有显著的减少。之所以蚊虫肆虐,除了雨水之外还有两个诱因。**一是因为集中营里的垃圾都露天堆放,**十天半个月才会有垃圾车进来收一次,自行焚烧垃圾很普遍;**二是因为这个集中营在设计上有一个严重的问题,那就是没有生活污水的下水管道。**不过后来我突然想到,似乎包括我家在内的印度大部分社区里面也都没有专门的生活污水排水管,直接排放到街边的明渠中,为蚊虫滋生提供了得天独厚的理想环境。我看到一个数据说印度城市中至少有一半的生活污水未经处理就排放到了河里,**不处理生活污水本身就属于印度的一大特色。**不同的是城市里的生活污水最后会流到沟里河里,毒害环境去了;**集中营里洗菜洗碗洗衣洗澡的生活污水流来流去都在营地里,只能靠土壤吸收,毒害的是我们自己,**成了蚊蝇的快乐天堂。
灭蚊,图源:“随水文存”微信公众号
污水就这样直接排放,图源:“随水文存”微信公众号
虽然有简易的蓄污池,但土壤吸收的速度根本比不上排放的速度,一下雨就毁了,图源:“随水文存”微信公众号
集中营里洗澡洗衣服的地方是几个大水池,露天洗澡乃是南亚的地域文化特色。**天热的时候水池里就是热水,天冷的时候就洗冷水,夏暖冬凉。**连续下雨的那些天,洗澡水让人冻得直打寒颤,于是我用伟人洗冷水澡强身健体的故事激励着自己。洗澡的水池要定期清洗,否则很快会长水草积泥沙,同时漂浮着大量自寻短见的虫尸。另外,大家不要想当然地认为能下水池游泳解暑,水池是公用的,只能用桶从蓄水池里舀水出来浇自己身上洗,这一点所有的人都很自觉,从小的生活习惯使然。
习惯是非常顽固的东西,虽然这里头都是纯爷们儿,但那些南亚人还是沿袭了他们平时在街边河边露天洗澡的方式,始终穿着内裤或者纱笼,绝不会露出下体。他们洗下身的时候,会一只手拎起纱笼,另一只手伸进去搓洗;而湿透的纱笼正好粘在身上,无滑落之虞。由于大家都遮遮掩掩地洗澡,搞得我也不好意思痛痛快快脱光了洗澡,入乡随俗穿着内裤洗,洗完之后腰间围上浴巾,再在浴巾里头换内裤,最后把内裤洗了。**无论是不脱衣服洗澡还是仅用一个水桶来洗澡,都属于技术活,**亏我多年来混迹于印度各大宗教圣地猥琐地拍他们露天洗澡时早已耳濡目染,否则恐怕还真是不大容易上手。
就好像非洲赛伦盖提大草原的水塘会聚集各种各样平时不共戴天的野生动物,集中营里的水池也是一个重要的社交场所,人们每天在这里洗澡洗衣服要花去很多时间,于是大家就会互相寒喧打招呼聊天,交流各种八卦和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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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中营里的厕所倒还算干净,因为南亚这边习惯水洗,上厕所必备水桶,除了洗屁屁之外也会将便池内外冲洗一下。阿茂说他原来有点痔疮,到了这边每天用水洗连痔疮都好了。值得一提的是,上完蹲厕用水洗屁股也是一个技术活,并不容易掌握,技术不到位的话水会弄到脚上。我们中国人由于无法理解这种技术,常常都会脑补出用手指抠菊花的画面,事实上这种情况完全不存在——这就好像从来没见过筷子的人也很难想像要怎么操纵这两根小木棍吃饭,可洗屁股又不像用筷子那样可以演示给人看。受伊斯兰文化的影响,**南亚这边的人甚至都无法接受尿液飞溅到脚上,**要么站着小便完了之后立刻洗脚,要么索性蹲着尿——又怎么可能用手去抠菊花呢?另外有很多人会困惑如果不用手纸洗完要怎么擦干,关于这一点需要考虑到南亚普遍天气炎热,就算湿嗒嗒穿起来,风干得也很快。你要是像他们一样纱笼里头不穿内裤,就更加没有擦干的必要了。
本文转载自“随水文存”微信公众号2021年12月24日文章
原标题为《集中营六记(三)狱居记闲》
作者随水为资深旅行摄影师,2018年与拉达克姑娘结婚,曾定居南印度
本期编辑:陈安澜 叶维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