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豹子吃牛了，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这？！_风闻

在老豹子队员老周家门口，我看到了很美的落日余晖，拍完照再钻进老周家的屋子，就看见王刚手里的一张纸上一只小牛的脑袋。

这是被豹子吃掉的小牛，只剩一颗头，脊椎骨都被剔得很干净。

被吃剩的小牛脑袋 ©王刚

小牛最后的遗照将和其他证明材料一起交给王刚，由他去办理相关手续，为老乡们申请补偿金。

他说要赶紧把豹吃牛的资料整好，尽早报上去，得在年前将补偿的钱申请下来，年底大家都很忙，可不能晚了。

冬季，散养在各个山头的牛都尽数回家过冬，老豹子队员今年豹吃牛的相关工作告一段落，遭受损失的老乡们也已经收到了补偿金。

老周家门口的落日余晖 ©小小崔

在这一年间，除了管理红外相机和反盗猎巡护，老豹子队员们也奔走于豹吃牛补偿范围内的4个乡镇（横岭、马坊、阳光占和义兴，包含37个村），进行豹吃牛现场勘查与取证工作。

2021年，共发生豹吃牛事件30例（包括一例豹咬死羊），补偿金额共计35000元。共死亡28头牛，其中3头大牛，其余都是小牛，2头受伤。

再看看去年的数据，共发生豹吃牛事件38例（包括两例豹咬死羊），补偿金额共计42500元。共死亡35头牛，均为小牛，1头受伤。

去年与今年的数据对比

阳光占乡的牛家沟村 ©一晴

不变的是，每年豹吃牛高发期在4月-10月，重灾区在横岭镇一带。那里的小牛大多会在山上出生，这与当地人放牛的方式有关。

在2015-2020五年间，一共有172头牛被咬死，10头牛被咬伤（还有31头没有伤亡信息），涉及24个村庄，赔付总额27万元。

总体而言，今年豹吃牛可算是一个“小年”，这可能是由于老乡们在应对豹吃牛这件事上，变得更加谨慎，管理上也更加规范仔细。

豹子主要对小牛下手，像在马坊乡，大家会将小牛留在圈里喂养，不放到山上去。

对于豹吃牛的机制，以及豹吃牛背后的生态问题，我们需要更加详实的调查与研究。可喜的是，豹吃牛补偿确实有效阻止了报复性猎杀的发生。

豹吃牛勘查记录表 ©王刚

01

养牛大县和顺

今年我只去过两次和顺，印象比较深的事之一就是路边常常碰到牛群，它们遇到迎面而来车辆也丝毫不会惊慌，依然不紧不慢地移动。

这时候司机只得放慢速度，鸣笛，然后等待它们自发或在主人的驱使下走过去。它们身上白色的斑块长得很随机，像一块块云朵。

路上遇到的牛 ©巧巧

**身为华北豹第一县的和顺，是一个养牛大县。**而且和顺县的养牛大业，很早就开始了。

《和顺县志》（1993年）中，养殖业禽畜饲养方面，牛列第一位。县志记载：

1949年，全县存栏12547头。50年代初，翻身农民分得土地，购买耕牛发展生产，1952年增加为14563头。合作化后集体饲养管理不善，1962年降为12270头。70年代进行黄牛改良，养牛逐年增多，至1985年存栏牛增加为20200头，较1970年增加38.1%。

70年代，本地黄牛经过了几次杂交改良。起初是用本地牛杂交改良，后又选用肉用型海福特牛，最后选用进口西门塔尔牛繁殖西杂改良牛（西杂牛）。

经过一次又一次选育，最终得到了体型大、体质好、生长发育快、泌乳量高等集各优点于一身的西杂牛。1978年，和顺县被被列为全国商品牛基地县。

和顺的牛，去年农业农村局给这里的牛注册了商标，叫“太行云牛” ©大锤

至今，养牛依然稳稳占据着和顺乡村支柱产业的位置。即使在已易地搬迁的村庄，村民也会回来驻守，照料自家的牛。包括这里种植最多的农作物玉米，也主要是用于牛饲料。

站在老乡的角度，牛和玉米是他们的全部生计，吃牛的豹和吃庄稼的野猪破坏了它们的劳动成果，人兽冲突，就这样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02

豹吃牛之后

豹子吃了人家的牛，这怎么说都让人难以接受。辛辛苦苦喂养的小牛，就这么没了，搁谁谁不难过？

养牛人一难过，就决定为自己家的小牛牛报仇。对失去牛的人来说，吃牛的豹子不是好东西。而他们了解豹子抓了牛之后一顿吃不完，还会回来继续吃。于是毒杀豹子的计划就实施了。

不了解人的豹子至死也无法明白，一次成功的捕猎成了它生命的句点。

在华北豹尚未得到足够重视的从前，人与豹的战争频频上演。

甚至在我们开展豹吃牛补偿之前，当地人与豹的冲突也一直未停歇，人们一如既往地仇恨吃牛的豹子，这将导致它们的种群雪上加霜。

被报复性毒杀的豹 ©杨晓东

2015年，猫盟在和顺开始了华北豹吃牛的补偿工作，同时经过不断宣传，使当地人了解华北豹是国家重点保护动物，不可以伤害。

现在，人们对豹吃牛的态度已是新局面。谁家发现牛被豹子吃了，第一反应是赶紧找就近的老豹子队员，进行现场勘查、取证、拍照，最后申请补偿。

用王刚的话说，就是“心里平衡多了，不会去想着报复豹子。这也与宣传分不开，大家都知道打猎是违法的。”

今年二宝家也损失了一头牛，据王刚描述，二宝发现自家的牛时，牛只剩一半了，二宝赶忙跑回家拿了个红外相机安装在旁边，记录下了后半程。

据说这期间豹子来了两次，野猪狐狸也来蹭过饭，最后就剩半根腿，豹子来给叼走了。

03

冲突无可避免

记得跟二宝巡护的时候，我指着脚下的小路问二宝：这是不是豹子走的？二宝回答：是黄牛走的。只有大群的牛才可以开出这样的兽道。

二宝说这里牛比较多，不会有人在这里放电网。西马泉村一带拍到豹子的几率也不低，但是今年也只发生两例豹吃牛事件。

王刚说豹吃牛的重灾区在横岭镇，豹吃牛高发的原因是：那边牛多。尤其是上北舍村、翟家庄村与石拐村，这几个村子在整个和顺都是养牛大村，每家最少也有五六十头以上，加起来估计超过三千头。

清明前后，天气变暖，到了播种的时候，草也长起来了，大家就把牛赶到山上去，隔几天去看一次，看看是否生小牛了，秋收之后才会赶回家。因此豹吃牛事件基本都发生在4-10月这个时间段。

夏天红外相机拍到的家牛，同一位点也拍到了豹

说到这里可能会有人问，既然豹子会吃牛，为什么要把牛养在山上，不赶回家呢？不瞒大家说，问这个问题的人就是我。

王刚解答了我的疑问。像在横岭，牛多的人家，尤其是50头以上的，若是每天都赶回家，时间、人力、饲料的成本是巨大的。

人们不是不知道豹子会吃牛，但是比起成本，他们还是选择冒这个险。就算被豹子吃掉一两头，也还是养在山上更划算。

在其他地方，牛没有那么多，大家最多也是三五天赶回家一次，大部分时间晚上就赶回家。在这些地方，豹吃牛发生的次数就少得多。

今年还发生了一起豹子进羊圈咬死羊的事故，豹吃牛补偿原本不包括羊的，可是豹子进了羊圈，这确实不关羊的事，最后用豹吃牛的基金给老乡补偿了。

被豹子咬伤的羊 ©王刚

豹子遇到牛，对它来说就是遇到了肥美的猎物，不吃白不吃。对老乡们来说，不能说有豹子就不能放牛了。

如此看来，冲突似乎无法避免，那么，就只能想办法解决或缓解。

04

平衡

在和顺的乡村，大多数人家都养牛，但大家从来不是随意乱放。王刚告诉我，每个村都是有组织有纪律的，东边几家去东边放，西边几家去西边放，都会分配好。不能去别人家的地盘放，去吃隔壁村的草也是不被允许的。

长久以来，养牛人自觉遵守着放牛的法则，这个养牛大县得以维持养牛生态的平衡。

豹子吃牛的问题，我们没有办法单纯解决豹子或者解决牛，只能是寻得一个平衡，然后想办法维持这种平衡。我们希望华北豹在这里过得好，农民在这里也能养好牛。

希望我们都有美好的未来

12月13日，山西省林业和草原局发布“关于开展省级野生动物致害补偿保险试点工作的通知”，试点在沁水县、陵川县、泽州县、高平市、阳城县、和顺县、朔城区、沁源县8个县（市、区）开展，试点期暂定为三年。

我们的豹吃牛补偿金额，其实是远远比不上牛的价格的。以后有了保险，老乡的利益就能够得到更切实的保障，人兽冲突会缓解更多。

只要林子生态好，山里猎物足够多，豹子也就是偶尔吃顿牛排罢了，和顺的养牛业并不会因为豹子受到影响。

反而是如果豹子少了，那么野猪就会越来越多，玉米被祸祸光了，那个时候才是养牛业真正的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