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女官员为什么远离了“善治”_风闻
谭吉坷德-2021-12-30 22:41
有理走遍天下,不适合山东平度。
在热搜就是高音喇叭的时代,平度云山镇党委书记王丽的一段录音,让网络成了社会声讨的直播间。
平度市此前所有的宣传加在一起,都不如王丽书记这段录音的效果更加深入人心。
从王丽事件可以看出,基层社会的风险堆积和外溢,会带来了更大范围的信任危机,极大损害ZF权威,让整个社会秩序都面临着冲击。
乡村治理关乎政权的合法性再生产。当“内卷”来袭,“红利”逐渐消退,利益冲突加剧。地方政府在基层治理方面,无论理念,能力和手段都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挑战。
中国几千年来追求的基层治理理念,可以用两个字来概括,那就是“善治”。
“善治”就是多元的社会群体都能满意和接受的治理模式。为人民服务就是“善治”的高度升华。官员与底层民众的二元对立,绝大多数是在这方面出了问题。
在基层当官很容易,但是当一个好官真的很不容易。简单说,一个懂得“善治”的乡镇领导者可以当好一个县长,但是一个县长未必能当好乡长。
拿破仑说过班长是军中之父,乡镇的领导者在我们的政权中具有同样的意义。当然,前提是他们拥有“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的特征。
“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基层工作是领导艺术的必修大学,丰富的基层经历是达到“善治”的必要条件,更重要的条件是视人民为上帝的情感。
你要代表群众,最起码的前提是他们要认为你是自己人,能够走近你,否则你就无法代表他们。
基层工作的特点是小道理管着大道理。无论小道理还是大道理,都需要用朴素的语言和贴心的行动去表达。王丽书记的那句“我有一百种方法去刑事他儿子”,确实很有乡土味,有很浓的“黑话”性质,也很有威慑力,但不会有亲近感。
有一位曾经长期在乡镇工作过的朋友给我讲过一个故事。他在当乡长时,有一个村子的村民抱团欺负一户外来户,事态发展到外来户准备以命相搏。我的这位朋友问我,假如是你的话你会如何处理。我也想了几条对策,比如找双方调解,比如公安介入,比如……
这位朋友哈哈一笑,嘲讽我说,在农村,最愚蠢的事情就是面对没有道理的纠纷讲道理。
最后他告诉我,他的处理方法很简单,就是到那个外来户家里吃了一顿饭。其他人一看乡长居然到这家吃饭,原有的嚣张马上收敛了很多,外来户紧张和对抗的情绪也得到了舒缓。双方都退到了对方能够接受的底线之内。
高超的艺术来自深厚的情感。这位朋友当时说的一句话,我认为应当成为基层官员的座右铭。他说,“农民是最善良的,你给他一分尊重,他就能回报你十分的宽容”。
必修要承认一点,王丽绝对不是这种现象中最恶劣的,倒霉的是她运气不好被录了下来。她的遭遇证明了一个定律,弱势者的权利和尊严得不到保障,强势群体的日子也不好过。
现在基层治理特别是农村越来越呈现“威权性人格”,越来越有城管的味道。很多地方的农村基层,已经成为“没有硝烟的主战场”。这样的行政伦理,使“群众路线”徒具口号的特征。
王丽有王丽的难处和苦衷。王丽本身不是问题的制造者,肇事者另有其人。当阻止进京上访事实上成为考核指标时,阻止这种行为就成了王丽必须履行的职责。
这一事件的警示意义在于,原有的治理理念,已经不适用几十年来显著变化的基层社会矛盾。曾经的治理手段不但低效无能,还面临着失效的风险。
一边是治理手段越来越单一化、强制化;一边是公序良俗、道德约束、舆论压力等多元行为主体越来越成为显著的短板。虽然不再追求GDP指标,但是包括阻止进京上访等更多的考核任务同样压力山大。当基层缺乏必要的工具时,也就只能动员政府力量和专政工具才能完成任务。
长时间的这种套路和模式,形成和固化了基层官员的管制思维。很多社会管理,在他们那里都成了自上而下的控制。当人数劣势的官员依靠国家机器同大众对峙时,为了让上级满意,他们采取刚性手段,过度矫正的现象就无法避免。
尊重人民的主体性,重构权力伦理,这是“善治”的根本前提。只有再造“公仆”意识,让官员们认识到老百姓才是“父母官”的父母,必须永远在人民面前保持谦卑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达到“善治”一定要有制度的力量。老百姓能不能得到公平正义,能不能当家做主,不能仅仅靠官员们的操守和良知。在加强中央权威性的同时,必须要使各利益集团有公平博弈的平台,不能总是让民众“自力更生”解决问题。
这个事件中最令人伤感的是上访人孩子说的那句话,“爸爸被坏人抓走了,还能不能回来”。童稚眼中的平度,不应该是这种颜色。
“维稳”已经被诟病得千疮百孔。稳定不能是对社会不公正的默认,更不能以底层民众的痛苦和尊严作为代价。缺乏公平的稳定只能积累更多的危机,在适当的时候迸发出来。
王丽应当受到谴责,处理一个基层官员也很容易,但是只有堵住官民对抗的源头,基层的施政乱象才不会继续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