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外真人秀，难出爆款？_风闻

薄野 | 文     怡晴 | 编辑

12月的最后一周，在北京市朝阳区的一个咖啡馆，**娱刺儿（yuci-er）**见到了《哈哈哈哈哈》（以下简称“五哈”）总监制王征宇，他的身上带着做综艺时留下的痕迹。

在《向往的生活》里，身为总导演的他被黄磊拉去剃了寸头，之后也没再把头发留长。他的手边放着打火机和一包烟，对话的一个小时里，他连抽了两根烟，说话接地气，不打哑谜。

王征宇有一个新奇的外号——“说总”，因为谈起综艺的时候，他总是侃侃而谈。

从《极限挑战》的宣传顾问，《向往的生活》总导演，再到《哈哈哈哈哈》的总监制，七年间，合心传媒创始人王征宇始终希望人们看完综艺后，能够告别城市的喧嚣，怀着愉悦的心情安然入睡。

他用了自己很喜欢的一句话来形容，“愿人们沉睡时，纷纷梦到永不落地的星辰；愿人们喝醉时，纷纷想起年少曾读过的诗篇。”

作为综艺制作人，王征宇做综艺的理念就是：让大多数人看懂、能让人感受到快乐、传递正向的情绪。

但这并不简单。

 

做一档真人秀有多难？

王征宇一直想要做一档网综时代的“户外竞技游戏类真人秀”。

电视时期，户外真人秀节目曾经风光无两。浙江卫视、东方卫视那些年纷纷推出了《奔跑吧，兄弟》《极限挑战》等爆款户外真人秀，但来到网络平台的主场，在自制户外游戏类真人秀方面，还属于亟待开拓的状态。

随着互联网的不断发展，长视频平台代替电视台成为主流内容生产平台，各类综艺节目在两个平台之间不断发生平移，从《超级女声》到《偶像练习生》，是选秀的平移；从《非诚勿扰》到《心动的信号》，则是恋综的平移。

而王征宇想要做的，是在“户外游戏竞技类IP”的领域捷足先登，完成《极限挑战》《奔跑吧兄弟》到《五哈》的平移。

2018年，王征宇想做一档中国版《超级变变变》，节目的核心概念是，表演者需要通过肢体动作，表现一个场景或故事。

在2018年-2019年间，王征宇三次到日本考察，购买了节目的模式，也认真做了观摩录制，希望能为这档综艺节目打好根基。2019年，王征宇做好了节目样片，甚至和邓超谈好由他担任嘉宾，但很快，他又自我否定了这档引进节目。

节目的核心之一是“做手工”，而在国内，做手工的习惯并不属于大多数人。王征宇意识到，“大家有一个做手工的习惯就是网络下单，很难在手工方面认真起来，那么做这档综艺的意义也不大。”

但这只是《五哈》策划前期发生的小插曲，《五哈》最终选择了常规的户外真人秀模式，设置了“嘉宾、任务、事件”简单的三要素，主打公路行进式户外真人秀这一新概念。这也符合王征宇想让观众看懂的一贯理念。

综艺应该有表达，但王征宇拒绝用高级的方式去表达，并用了一个简单的比喻解释：“如果把电影比做专卖店，电视剧比做大型超市，那么，综艺最多是一个开在小区门口的午夜零售店，他服务于所有进门的人，不管是开车的还是骑自行车的，如果能够在寒夜温暖这些访客，那更好不过。”

《五哈》第二季制作阶段，节目组仍想延续“打工+旅行”的简单模式，然而，户外真人秀在疫情期间受到了不小的影响，导演组原定的很多地方都去不了。

图源：新浪微博@腾讯视频哈哈哈哈哈

按照计划，导演组打算从一座边境城市延吉出发，那里有独具朝鲜族特色的美食，被当地人号称“小首尔”。为了保证前期策划准备充足，工作人员在录制前一个半月，已经去延吉常驻采风。

就在距离录制还有10天的时候，由于疫情影响，节目组被告知延吉不能进行录制。节目组不得不放弃前期所有的筹备，重新开始，改为从湖南长沙出发。不幸的是，又有一些嘉宾，因为疫情的原因，暂时无法参加。

类似的困难不胜枚举，王征宇回忆，中途有一站是崇礼，“都说‘崇礼入冰雪’，我们去那儿的时候，走一套防疫检测流程下来，足足花了6个小时。”虽然耽搁了不少时间，但团队最终抵达了目的地。

2021年的《五哈》录制遇到了很多困难，用王征宇的话来说，就是**“废掉了二十个idea”“被隔离了三波导演”“一半的案子都不得不临时重写”“非战斗减员差不多都把导演减光了”。**

但王征宇和团队并没有因此而停滞不前。在废掉原有策划案的情况下，导演组临时头脑风暴，做出了“架空背景”的策划案。

《五哈》第二季第五期的“荒岛之行”便是临时修改后的“救急”策划案，节目的主题是“逃离荒岛大作战”。节目录制的过程中，嘉宾们在一座少有人烟，周围全是杂草和土块的荒岛上，经历了生吞鲱鱼、轮滑上坡等诸多挑战。

邓超、陈赫、刘昊然三人，像小时候的好朋友，一起睡在一个帐篷里，出门的时候，大家都穿着睡袍。三个年纪不同的人，一起玩笑一起努力，散发着简单的快乐。

户外真人秀的挑战很多，每个节目的录制都有可能出现诸多的变数，王征宇再清楚不过。

但他不在乎困难的大小，他只是想做出一档好的户外真人秀综艺，借此来展现“打开世界的方式”。

 

一场关于“真实”的实验

《五哈》中藏着王征宇对于“综艺感”的理解。在通过节目“打开世界”之前，王征宇要做的，是让嘉宾打开自己真实的一面。

综艺中的综艺感十分重要，杨迪为了这份综艺感，平时会拿出小本记笔记，上综艺之前就想好段子，“杨迪是把综艺当作一生的事业来看。”王征宇说，但像杨迪这样综艺感强的人还在少数。

艺人的工作节奏快，但“综艺感”却需要长期培养，通常会通过上节目，加强临场反应能力，淬炼出“综艺感”。

王征宇认为，真正能培养“综艺感”的是周播的通告节目，如韩国综艺《X-Man》《情书》《两天一夜》等，但中国的通告节目太少了，观众熟知的，只有《快乐大本营》。

综艺感有多种形式，搞笑的方式也有很多。王征宇眼中的综艺感，并不是靠着幽默来展现，而是通过他的“认真努力”，自然而然地散发出来的。

“我们会和参与嘉宾反复强调，不管接下来做什么事，一定要认真做，宁可没有综艺感没有笑点，但是要认真做这件事，因为认真做这一点本身，就是最大的综艺感。”

节目组会用搭配、沟通、机位等各种方式来提高嘉宾们在陌生环境下的安全感，让他们充分地沉浸其中。

《五哈》第二季第四期，嘉宾们需要跳过泥潭里的水坑来赚取食材。其他嘉宾都纷纷完成任务，只剩彭昱畅和陈赫两个“跳坑困难户”。

图源：新浪微博@腾讯视频哈哈哈哈哈

彭昱畅尝试一只脚跨过去，结果鞋子陷进了泥潭里，还没等他拔出来，画风突变，陈赫又一个跳跃直接扑到了彭昱畅身上，水花四溅，瞬间喜剧值拉满，彭昱畅发出一声被吓到的颤音。

王征宇觉得彭昱畅的这场反应便是他综艺感的体现，“在泥潭里赛跑，想获胜的欲望一定要强。只要认真玩，就一定会出效果。我们再怎么设计，如果嘉宾进去又怕脏又怕累，那就完全没戏了。”

在他的印象中，彭昱畅是典型“做事很认真但很搞笑”的类型。拍《向往的生活》时，节目里呈现了5分钟的插秧情节，然而事实却是，老实的彭昱畅在暑气蒸人的田野里足足工作了4个小时，虽然勤勤恳恳干活，却漏洞百出，呈现了一种越努力越好笑的综艺感。

“邓超也是如此，学做面这件事情本身是没那么好玩的，但是认真做完之后就有他的情感浓度，而鹿晗没有任何包袱，太难得了，当街剪头发都不带怕的，说往泥里跳就往泥里跳。”王征宇对新一季《五哈》的嘉宾选择十分满意。

王征宇的综艺灵感往往都是“因人而起”，他喜欢做有关系基础的节目。《向往的生活》中，何炅和黄磊之间的友谊超过二十年；《五哈》中，邓超、陈赫、鹿晗是“关系好爆”的三人帮；而《我们是真正的朋友》中，阿雅、大小S范晓萱也是多年好友。因为在熟悉的关系中，艺人们才能更好展示真实的一面，从而向观众传递快乐的情绪。

随着近年来文化市场的发展，无论是传统的歌唱节目、游戏节目，还是说唱、街舞、乐队、脱口秀等亚文化，都变成了常见的综艺赛道。

综艺市场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可能以前一年60个综艺节目，现在一年会有600个”，环境的变化带来观众的分流，大众的选择更多了，也就很难再出现“国民级”综艺。

是否邀请了流量嘉宾以及各平台给出的综艺数据，从来不是王征宇评判综艺“火不火”的标准，“实际上，并没有一个权威的第三方平台做数据统计。”在他看来，数据可以作为评判的一个方面，但是数据并不能给出正确的结论，“影评人和微博热搜更是两个极端，没有一个代表真正的大多数。”

图源：新浪微博@腾讯视频哈哈哈哈哈

大多数人的反应其实来自生活。“如果你哪天发现一个平时不聊天的同学群，突然聊起了某部综艺；或者你在跟非本行业的人聊天时，他们主动提起了这部综艺，就说明这个综艺火了。”

王征宇做综艺想服务的是大多数人，让大家在周末的晚上看完能够哈哈一笑，然后睡个好觉，“综艺该有表达吗？当然该有，但表达的优先级应该在让人看懂并且喜欢看之下。综艺要有追求，但不能装。”

复制，永远不会成功

做综艺十余年，面对综艺商业化的悖论，他仍然无解。

《中国好声音》开播时，华少用了十几秒就说完一长串广告语的表现，被观众赞誉为“中国好舌头”。与《中国好声音》一样，几乎每一档综艺背后，都有数个品牌赞助商，而近年来，口播广告、场景植入、剧情式穿插等广告植入的方式，都使得综艺植入变得更加五花八门。

植入数量与方式的多元，意味着综艺招商的成熟，但王征宇觉得这是综艺行业商业化的一种“悖论”。综艺是to C（面向一般用户）产品，应当满足观众的娱乐需求，但它的商业形态却是to B（面向商业企业用户）的，以商务招商为制作收入的主要来源，在策划、制作以及节目后续反响方面，则需要在商业市场上满足客户的要求。

“电影的评价体系就非常简单，商业形态、基本的流转形态都属于to C，观众花钱买票看一场电影，票价就是电影的收益，但综艺是给广大观众看的，商业化却面向客户，这其实有点扭曲，对吧？”

图源：新浪微博@腾讯视频哈哈哈哈哈

综艺困境在短时间内，并不能很好解决，王征宇有些遗憾，“什么时候我们正片的c端收入真的能cover掉成本，也许才是内容中心制的开始吧。”

综艺的商业化悖论之外，综艺作为长视频平台的主要内容形态之一，同样面临着短视频平台的冲击和“威胁”。因为节目的“精华”片段总是被截取到短视频平台上，观众可能不愿再花时间去看完整的综艺。

王征宇把短视频平台的冲击看作正常的市场现象，并不因此焦虑。“想要用短视频的方法打败短视频，是没用的。”

他从行业的角度分析，短视频操作简单、制作门槛低，大众作为用户看视频的同时，也可轻松制作短视频，成为内容生产者。而长视频综艺的内容生产形态是PGC（专业生产内容），对生产者有一定的要求，“综艺行业每年都开年会，年会上大部分是老导演，很少看到新面孔，这说明长视频本身存在壁垒，不是人人都能做。”

目前，国内综艺行业在技术层面，如摄影、后期、录音、灯光等，和国际水准还存在一定差异。长视频提高竞争力的方式，并不是想方设法跟短视频争夺用户，而应从自身水平出发，通过内容创新和技术革新，提高整体水准。

国产综艺还需跳出模式和框架的限制。王征宇觉得，“现在国内综艺也在努力跳脱框架。比如人设，人设就是艺人本人，需要我们通过节目去发现它，放大它，如果硬要造一个人设，节目失败的概率是100%。”

在王征宇看来，好的综艺创作需要依托当地文化。比如美国综艺《学徒》是一档以商业运作技巧为题材的真人秀，英国BBC热播了12年之久的《英国家庭烘焙大赛》，则基于烘焙在英国十分普及这一本土背景。若节目主题与本地文化相近，则从一开始就能降低受众的观看门槛，激发受众的观看情绪。

这也正是中国综艺的潜在优势，五千年的历史文化和广袤的土地为综艺提供了更多可能，可以去温暖的海南岛度假，也可以去最北端的漠河看极光，还可以去西部的宁夏、新疆等地感受美丽的自然风景。

图源：新浪微博@腾讯视频哈哈哈哈哈

王征宇尤其欣赏严敏，在他眼里，戏剧文学出身的严敏，特别重视节目的结构和剧情，每档节目都像一场社会实验，即使在拥堵的说唱赛道，也能做出别具一格的《说唱新世代》，做到不对已有的内容进行重复。

虽然国内综艺制作的水准还与国际标准存在一定差距，但综艺这种文化形态蕴藏着无穷的可能性。王征宇坚信，唯有创新，才能让国产综艺走出困境。对于市场上出现的众多“求稳”的同质化综艺，他并不认同，因为在综艺行业，“复制就会失败。”

**“跟风的人有他和世界对话的方式，但是他不应该是导演的追求。”**王征宇肯定地说。

从本土综艺中，挖掘新故事，即便挑战再多，王征宇也想把这种新鲜感延续下去，他不相信综艺有“天生爆款”，但他坚持在综艺里传递“快乐”和“安详”的情绪。

《五哈》是王征宇做户外真人秀的一个切口，但不是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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