掏空国家，以建设之名_风闻

电影《巴西反贪第一案》剧照

“多年来巴西滋生腐败的原因之一，就是政府一直在假装雇佣承包商，然后假装付钱，承包商假装干活，但事实上什么都没变。”在电影《巴西反贪第一案》中，巴西前总统卢拉·达席尔瓦如此点破巴西如何沦为“贪腐之国”。

这部由真实事件改编的电影，惊心动魄地展现了巴西史上最大贪腐案的调查过程，即巴西2014年3月开始的“洗车行动”。持续多年的大规模反腐调查，牵出了巴西几大建筑商为获取政府工程项目合同，行贿巴西政界人士的丑闻，随后在拉美政坛引发一连串“地震”，多国政界高层人士都受到牵连。

电影《巴西反贪第一案》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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涉腐乱象

整起反贪风暴的导火索，是一辆看上去不起眼的、满载着棕榈芯的货车，它将巴西警方的注意力引向一个毒贩子。因为这位毒贩，警方注意到巴西议会几公里以外的一家加油站，该加油站老板卡洛斯·哈比卜·沙特尔参与洗钱等非法活动。

原本只是一起打击地下钱庄的行动，结果警方惊讶地发现，巴西最大国有企业巴西石油公司也牵涉其中。经巴西警方追踪，这位加油站老板与洗钱案犯阿尔伯特·约瑟夫有勾结。约瑟夫是巴西最大的黑市金融家，他曾为巴西石油公司前高管保罗·罗伯托·科斯塔买过一辆路虎汽车。从约瑟夫、科斯塔口中，检方得到了更多线索，于是一场声势浩大的大规模反腐调查正式揭开了序幕。

除了洗黑钱，“洗车行动”还调查出巴西石油公司高管的集体腐败。巴西石油公司的高管和建筑公司签署协议，建筑公司通过黑市洗钱，最后洗钱拿回来的贿款再拿给石油公司的高管。在这一罪恶链条上，每一环节都能从中获得百分比不等的回扣。

“洗车行动”主审法官塞尔吉奥·莫罗

利用外包工程虚抬报价、收受贿赂，是巴西石油公司最常见的贪腐方式。其中，有政界人士向巴西石油公司推荐承包商，并从中收取好处费。获得这些外包工程的是巴西几大建筑公司，包括奥德布雷希特公司、奥亚斯建筑公司、安德拉德·古铁雷斯建筑公司。

这些大型建筑工程承包商“以回扣换合同”，所执行的工程合同价格往往高于实际价格，超出金额除小部分付给经手的巴油高管外，大部分都流入了相关政党的小金库。巴西有9名部长、两院议长和4名前总统都卷入该案。

巴西建筑业巨头奥德布雷希特公司涉腐颇深。这家商业巨擘的业务项目遍及拉丁美洲和全球其他地区，其项目数量在当时占巴西整个海外市场3/4。而这家建筑巨头所牵扯的腐败网络分布之广，堪称拉美史上的最大规模。

奥德布雷希特公司高管曾在一份认罪协议中承认，该公司在海外以行贿手段获得工程合同，涉及哥伦比亚、委内瑞拉、秘鲁、阿根廷、多米尼加等12国，贿金总额将近8亿美元。

马塞洛·奥德布雷希特因参与腐败丑闻被判入狱19年

近年来，建筑业涉腐的新闻屡见报端，贪腐阴霾一直笼罩着全球多个国家。在欧洲，西班牙警方在2014年一次大规模逮捕行动中，抓捕了51名涉嫌贪腐的政府官员、行政部门职员和公司高管，牵涉之广历史罕见。这轮反贪调查同样以建筑工程项目为切入点，仅两年时间，牵涉腐败的工程项目合同总额便高达2.5亿欧元。

在亚洲，作为文在寅的热门接班人、如今参加2022年总统大选的韩国执政党共同民主党的候选人李在明，也深陷“城南地产贪腐案”。

李在明在担任城南市长时，曾力推大庄洞地产开发项目，但该项目的民间合作伙伴“火天大有资产管理公司”被曝通过“私订合同”拿下开发区的多个地块，低价拿到土地后建房并出售，获利数千亿韩元。主管该项目的李在明前助手，已因受贿罪被起诉，韩国各方也仍在关注此案的调查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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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恶之手如何操控

在巴西前期的“洗车行动”中，奥德布雷希特公司一直处于风暴中心，是贪腐运作中的关键一环。该建筑公司除了贿赂巴西石油公司高管外，还与巴油公司结成“VIP俱乐部”，在商业合作和政府关系上相互给予必要的“好处”和“便利”，其中就包括相互提供贪官关系网。

民众请意调查巴西能源巨头巴西石油公司的反腐行动

巴西警方调查发现，奥德布雷希特公司专门设有一个秘密的“行贿部门”，形成一套庞杂而专业的腐败操作手法，行贿对象包括阿根廷、秘鲁、巴拿马、哥伦比亚等拉美多国政要，甚至包括多名现任或前任总统。

奥德布雷希特公司是如何运作的呢？贿赂邻国政客以换取工程合同，这是最常见的贪腐操作。以墨西哥历史上最大国企贪腐案为例，奥德布雷希特公司就深度参与其中。根据墨西哥金融情报部门调查，该国最大国有企业墨西哥石油公司作证表示，墨西哥石油公司通过旗下公司，以多次转账的方式将钱汇入奥德布雷希特的子公司和空壳企业，再经国外操作流入公司所指定的贪官手中。

2019年，墨西哥石油公司前首席执行官洛索亚被捕。这位墨西哥前总统心腹所涉指控之一，就是他收受的资金先是从钢铁巨头墨西哥高炉公司汇往奥德布雷希特公司的一家子公司，接着流入他的多名亲戚手中。

墨西哥国有石油公司Pemex的前负责人埃米利奥·洛索亚

巴西最高法院一份文件指出，高炉公司在宣布把旗下化肥厂出售给墨西哥石油公司后数周，向奥德布雷希特公司涉嫌创建的一家“空壳公司”三次转账，共计370万美元。而经墨西哥财政部金融情报部门主管认定，该化肥厂实际价值500万美元。

洛索亚还被指认，2012年花费290万美元在墨西哥城拉斯洛马斯街区购入一处豪宅。当年12月，洛索亚及其姐姐曾涉嫌从瑞士收到一笔奥德布雷希特公司的汇款，而这笔房款刚好与汇款金额吻合。奥德布雷希特公司高管的证词显示，他们曾用这个汇款账户向洛索亚支付贿金。在巨额金钱的诱惑下，奥德布雷希特公司与墨西哥石油公司、高炉公司结成了利益紧密关联的贪腐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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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贪腐盯上建筑业

为何建筑业会成为政客贪腐的“重灾区”之一？建筑业高度依赖国家政策导向和宏观经济整体增长，这或许是两者总是相伴而行的主因。

在由迪特尔·哈勒等人类学家所著的《腐败：人性与文化》一书中，建筑业被形容为腐败缠身的“超级男性化”的行业。他们认为，建筑业由商业、公路、工业、管道、住房等许多分支行业构成，还可以分为公共工程和私人工程两部分；并且雇工鱼龙混杂，既有熟练工也有新手。就此而言，建筑业更像是一个经济领域，而不仅仅是一个产业。

书中提出，就其本质而言，建筑业是接地气的——它依赖当地建材以及地方政府对有关运输、公房、分区规划、合同投标、税收、信贷及金融等方面法规的管理。

委内瑞拉首都加拉加斯的地铁只是奥德布雷希特的主要建设项目之一

除此之外，建筑业还依靠当地或迁入该地区的劳动力。“这些形成了一个依赖关系的广大市场——业界代表及朋友将建筑工人与供应商的选票，送给顺从他们的市级及区域政客；反过来，当他们违反了‘迷宫般的规定’时，就有门路可找。”

譬如在西班牙经济景气时期，房地产市场迅猛发展，政府不少开发项目交由建筑企业承包。这就给腐败留下巨大空间，而由此产生的房地产泡沫，也给此后的西班牙经济衰退埋下伏笔。

建筑行业很容易被贪腐犯罪“有机渗透”。资本雄厚的建筑公司有能力在全世界进行投标。在很多地方，隐秘的、令人咋舌的、有组织的贪腐也在近几十年来不断扩张。

在拉美地区，政客贪腐已然变成了某种历史传统。有巴西政治学家指出，巴西现行的政治体制、文化传统和法律体系，一定程度上为腐败创造了条件。巴西各党派实力分散，竞选活动总是沦为候选人比拼财力的舞台，导致政党与企业间产生种种权钱交易。

拉丁美洲的其他国家也开始对 Odebrecht 展开自己的调查

奥德布雷希特公司前高管还透露，巴西社会民主党前主席内韦斯在2014年大选时，曾要求他提供600万雷亚尔（约合180万美元）的“额外经费”。奥德布雷希特公司借助巴西“掮客”文化的东风，充分运作种种裙带关系，贪腐网络涵盖出任要职的官员和企业高管。

2006年下半年公司内部专设的“行贿部门”，就是政商勾结高度发展的一种证明。奥德布雷希特公司能从一家规模并不大的企业，在短短十几年间发展成为建筑、能源等诸多行业的巨头，正是因为深谙巴西的政坛潜规则。只不过，这个建立在贪腐网络上的大厦，终有一天也因此而倒塌。

作者 | 解一章

编辑 | 吴阳煜

美编 | 王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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