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drew Sheng：拜登在多边主义世界中的选择_风闻

作者：沈联涛（香港大学亚洲全球研究所的杰出学者，曾担任马来西亚央行首席经济学家、香港证监会主席）

来源：翻译自捷克网站Project Syndicate2021年12月28日的文章（原文链接）

声明：文章内容只反映原作者个人的想法和立场，仅供研究和参考，并不代表译者的态度。

发自香港——明年将是美国总统尼克松成功访华的50周年纪念，当时的中美双方在几十年的敌对后采取了大胆的步骤、出人意料地恢复了关系。但到了半个世纪后的今天，他们所取得的进展已经几乎消失殆尽，美国总统乔·拜登对此负有部分责任。 

1972年美国和中国在意识形态上的分歧不比今天小，但双方都认识到缓和的巨大好处。通过孤立苏联，中美加速了冷战的结束。通过使中国能够将重点转向和平经济发展，中美双方在之后的几十年中促进了全球繁荣。 

得益于庞大的劳动力和丰富的土地资源，中国努力把自己打造成制造业强国，使跨国公司能够大幅削减生产成本，向消费者提供更实惠的商品。随着时间的推移，中国人的收入大幅提升，低成本生产开始转移到其他地方，但中国的经济进步——特别是其庞大的国内市场和不断增长的需求——继续让世界其他国家受益。 

事实上，正如经济学家查尔斯·古德哈特（Charles Goodhart）和马诺伊·普拉丹（Manoj Pradhan）所指出的那样，世界经济的大复苏时期——从20世纪80年代持续到2007年的全球宏观经济快速增长、波动性持续下降——主要归功于中国融入全球经济。在此期间，美国也从中国的崛起中获得了丰厚的回报。 

但美国也犯了一些战略错误。冷战的结束给了美国一个前所未有的机会，可以去更新世界秩序，迎接新的挑战和竞争。但是，正如理查德·哈斯（Richard Haass，译注：美国外交关系委员会主席）所哀叹的那样，它浪费了这一机会，反而将自己——以及8万亿美元——投入了一场设计上就有缺陷、执行上更是失败的反恐战争。 

与此同时，美国也未能适应不断变化的全球经济。当数以百万计的美国人失去制造业工作时，他们选择去怪罪对外贸易，特别是与中国的贸易，尽管技术进步才是更大的影响因素。结果是，中产阶级收入下降和日益严重的不平等，加剧了美国民众的不满情绪。

2008年的金融危机让这些挫折变得更加明显。当时的金融危机不仅凸显出美国政府在管理金融业方面的彻底失败，还表明，美国在全球经济中的地位不再是无懈可击的。当美国引发了危机并经历了衰退的时候，中国的经济增长从未低于6%，而中国还通过2009年的大规模刺激计划，推高大宗商品价格，帮助推动了全球复苏。 

唐纳德·特朗普在2016年赢得了白宫，他发现并煽动了美国选民日益增长的恐惧和沮丧，将美国失去世界主导地位描述为一种生存威胁，并认为中国应该为此承担责任。但特朗普最终非但没有真正“让美国再次伟大”，反而通过放弃承诺、疏远盟友以及缺乏前后一致的应对战略，进一步削弱了美国的全球地位。他与中国的贸易战适得其反，就是一个典型例子。 

特朗普将中国视为必须遏制的主要威胁的人，但他不是唯一持这一观点的人。在拜登政府的领导下，这一点已经很清楚了，尽管拜登扭转了特朗普的许多其他政策，但对中国保持了强硬路线，甚至试图建立一个民主国家联盟来遏制中国。 

在特朗普动荡的四年任期后，拜登本来有机会重启大国关系，与中国以及俄罗斯进行建设性接触，找出如何管理多极世界、共同应对全球挑战的办法。然而，他不但没有抓住机会，反而逼迫各国在美中竞争中选边站。 

鉴于美国的全球声誉受损，拜登很可能会发现，这一方针不会产生理想的有利结果。如今，就连欧洲大国也对中国采取了较为温和的态度——它们与中国保持着至关重要的经济联系——并表示希望避免过度军事化的战略。 

不管美国喜不喜欢，多极秩序在许多方面已经存在。哈佛大学贝尔弗中心（Belfer Center）最近的研究表明，尽管美国在金融、研发、教育和获取全球人才方面仍处于领先地位，但中国在技术和军事能力方面正在迅速赶上美国。 

此外，与冷战时期不同，全球主要大国——特别是美国和中国——已经在经济实力上旗鼓相当。

1988年兰德公司的一项研究表明，苏联的GDP在1977年达到峰值时，相当于美国GDP 60%。 相比之下，以美元计算，当前的中国和俄罗斯合计约占美国GDP的77%，以购买力平价计算，则已经占到137%。此外，美国还受到债务的拖累，债务已膨胀至29.2万亿美元。美国的债务与GDP之比为122%，现在已经超过了二战时期占GDP 119%的峰值。 

十九世纪德国政治家奥托·冯·俾斯麦（Otto von Bismarck）曾指出，在一个由五个国家主导的世界秩序中，一个国家最优的外交选择是组建或参与一个三国联盟。正如美国前国务卿亨利·基辛格所指出的那样，在三强并立的国际秩序中，每个国家都应该努力拉到一个国家成为盟友，孤立第三方，而不是同时对抗另外两国，把自己变成孤家寡人。 

所以，美国的明智选择不应该是通过疏远俄罗斯和中国，来孤立自己，而是应该平等地与中俄接触——最直接的举措，就是澄清与缓冲区和边界有关的敏感问题。美国应该充分理解，为什么俄罗斯如此关注乌克兰加入北约，也应该理解，为什么中国不会接受台湾宣布独立或外国势力将其军事化。1962年的时候，美国不是也不容忍苏联在古巴部署导弹吗？ 

美国的霸权已经结束了，但全球力量的稳定和平衡还是可以实现的，拜登应该往这个方向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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