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典探亲记_风闻
外交官说事儿-外交官说事儿官方账号-让更多人了解有血、有肉、有情怀的中国外交官2022-12-30 19:17
作者:高锋 曾任中国驻瑞典、塞尔维亚和黑山和驻巴布亚新几内亚使馆参赞,中国驻哥德堡总领事。
2021年6月初,我女儿生第三胎时,我和夫人都想去瑞典帮忙。同年8月,邻居来信说我们的房子漏了,这使我更加焦虑。得知瑞典决定今年4月底开放边境后,我就急忙去办理签证和机票。
出国难
我们曾经多次去瑞典探亲,因此签证申请很快就得到了批准。但疫情带来的交通不便,使签证卡6月初才姗姗来迟。当时国内飞欧洲的飞机不多,我花了很大力气,才买到6月11号波兰航空公司从天津起飞去斯德哥尔摩的机票。但几天后航空公司把机票改到了6月24号。据说,波航飞机上发生了疫情,其11日航班被熔断并推迟到24日。
我们24号早上6点半出发,8点到达天津滨海机场。安检门外旅客们正在吵成一团,我近前一打听才得知,预定10点半起飞的航班到现在还没消息。航空代理贴出告示称,旅客可打电话给波航询问情况。我挤进人群、追问代理到底今天有没有飞机。她说她也不知道。人们纷纷向波兰航空公司打电话,但都打不通。人们围着波航代理争吵不休,却没有任何航班消息。
给我送行的亲戚着急要回京开会,我们9点多决定返回北京。但我们10点半刚到家,波航就发来通知说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请旅客们立刻登机。我又气又急,却毫无办法,只好把机票后推两周。
但7月7号晚上航空公司来通知说,8号航班取消了,我忍无可忍就决定退票。当时国航刚刚恢复飞斯德哥尔摩的班机,其票价比波航的3993元高出一倍,而托运行李只有波航的一半。我万般无奈,只好以17900元的高价买了两张7月10号直飞斯德哥尔摩的国航航班。
出乎意料
登上飞机,我看到宽阔的客舱里稀稀拉拉坐着几个旅客。而我头天购票时,国航网上说仅剩下8张机票。斯德哥尔摩机场入境大厅里冷冷清清,也使我忐忑不安。在入境处排我前面的是一位中国妇女。检查官要她摘下口罩。见她听不懂外语,我立即上前帮忙。检查官核实了她女儿的姓名后,皱着眉头盖章放行了。在查看我的签证时,她没提任何问题,只微微一笑就放行了。检查官的态度如此友好、其程序如此简单,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孩子们看到我们到来都很高兴。不过三年没见,两个大外孙都有些腼腆。刚满一周的小外孙瞪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我们。我们心中高兴极了。
吃过早饭,我要进城给朋友送东西。听女儿说城里很难停车,我就放弃了开车进城的念头,改乘公共交通。在公共汽车和地铁里,我看到乘客们都没戴口罩,感到有些不适应。在大街上、商店里,到处都是人群,熙熙攘攘,悠闲自在,一点也没有在国内常见的对疫情的警惕或者恐惧。我感觉瑞典似乎已经回到了疫情爆发之前的那些年月。
我的尴尬
第二天晚上,我请我的瑞典语老师吃饭。在使馆工作时,我经常请教他一些语言问题。瑞典人吃饭和我们不太一样,通常每人吃自己点的菜,各人付各人的账。我们三年未见,相互思念,说了很多闲情往事。看到时间不早了,我就叫服务员来结账。没想到,我过去在国外旅游时用过的卡都不能用了。我非常尴尬,只好请老师先代付。服务员说,俄乌冲突后,很多国家的银行卡在瑞典都不能用了。这种尴尬与无奈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在斯市停留了几天,我惦记房子漏雨,就急着要走。女儿知道我的心情,就开车260公里把我们送到了L市。她惦记家里的三个孩子,当天下午就开车回去了。
女儿开车把我们送到L市后与我合影
我的房子
2014年夏天,她婆婆和我们都去探亲。女儿家住不下,我们就借住在朋友家里,同时我到处找房。没想到斯德哥尔摩周边房价太贵,我连一间房子也买不起。我在网上到处搜索,发现离斯市260公里的L市房价很低。当地发生经济危机后房价大跌。我以30万人民币的价格买下了一座80平米的旧瓦房。房子是1962年盖的,外观看起来还可以,住下来才知道有些年久失修。这次要不是邻居发现得早,还不知会造成什么灾难。我看着变形的地板和天花板上的瘢痕,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我的菜地
夫人忙着清理房子,我就开车去看菜地。我三年没来,这块浸满我汗水的土地上野草长得一米多高。我感到重新开垦非常艰难,而且季节也不等人,就决定暂时放弃这二分多地,集中力量把院里一块30多平米的菜地先开发起来。地里长满杂草,挖掘起来十分艰难。我花了半天才挖了一平米,还累得气喘吁吁。看着天空晴好,我就拼命地挖。每整出一小块地,就种上一种蔬菜。刚整了不到一半,倾盆大雨突然从天而降。夫人刚刚整好的客厅顿时一片狼藉。好像是我对菜地的偏爱,带来了上天的惩罚。
不解决漏雨问题,我们就无法生存。第二天雨过天晴,我就登上梯子,在房顶上四处查看。我年轻时也曾打工修房。但现在站在房上,我感觉双腿有些发抖。夫人看到我举步维艰的样子,忙说还是她来吧。虽然她年龄也不小,但她比我灵活,而且五年前那次漏雨就是她修好的,我就立刻让贤了。她在房顶上来回查看,找到了一个裂缝后,把它和附近几个漏点都用涂料补上,问题就解决了。之前,邻居帮我问过当地木匠,据说要20万元才能修好。
瑞典劳动力很贵,当地人大事小事都是自己动手。我们向邻居请教后,用涂料把天花板刷了一遍,把门窗也新刷了油漆,这个老房子就旧貌换新颜了。
我的邻居
邻居们对我们回来都很高兴,纷纷过来找我们聊天。我们家东面住着个电工,他们两口子年初都感染过奥密克戎。他身体好,发烧不到38度,几天就没事了。夫人是图书馆管理员,发烧厉害些,但一星期也好了。他们单位离家很远,早出晚归,还帮助我们照看房子、管理邮件,真不容易。
斜对面是一个市政府办事员,夫人是个心理科医生,两口子2020年初就感染了新冠,他发烧了一个星期,当时感觉好像不行了,可是十多天后也好了。夫人患病后有些呼吸困难,就在医院里住了一天。他们都没有什么后遗症。
南边邻居是个技工,特别乐于助人。三年来他替我们修理草坪、照看院子,分文不要,真是难得。
街上有位80多的老人,2017年得过心梗。他女儿半年前来看望过一次,老人全靠医务人员上门护理。他坐轮椅出来透风时,我还几次送他新鲜蔬菜。去年他去世了,邻居们说他的走与新冠可能没多大关系。
第四针
忙忙碌碌,我们把地种上了,把房子也修好了。这时一个住在30公里外的朋友打电话,请我们去做客。他是个小报记者,年轻时就和我有来往。他对中国控制新冠传播的经验非常赞扬,说为了控制疫情,瑞典也采取了不少措施,如提倡戴口罩、限制聚会等。瑞典更重视打疫苗,希望疫苗能提高民众特别是老年人的免疫力。
我说:“我邻居都感染过了,我们也有些担心,不知外国人能打防疫针吗?”他说:“在瑞典的所有人,不管国籍,都可以免费接种。”他夫人接过去说:“这是防疫站的地址和电话,你们可以打电话预约,也可以直接去。”
得到这个信息,我们非常高兴,决定第二天就去打疫苗。
7月26日下午,我开车到达时,防疫站还没开门。我心里有些着急,就推门走了进去。大厅里医护人员好像还在开会,见我们走进来,就走到各自岗位上并开始工作。按规定年满60周岁,第三针已经打过四个月的人都有权打第四针。医务人员在看过我们的护照和注射证明后,就进行了登记。两三分钟后就给我们都打了第四针并开了注射证明。她们是我在瑞典看到的第一批佩戴口罩的人。国家规定,医务人员工作时必须佩戴口罩,说这是对他们的保护,也是对就医者的尊重。四个月后,我们在这个防疫站打了第五针。
11月24日,我们在瑞典
打防疫第五针疫苗。
夏天来客
很快我种的菠菜、小白菜、生菜、苦菊和小葱等都长出来了。三年前栽种的韭菜也焕发了青春。我每天拔草、浇水、施肥、捉虫,忙得不亦乐乎。我们还经常去森林里采蘑菇、捡蓝莓,重温了疫情之前我们在瑞典回归大自然的快乐时光。
7月29日,我们到93岁的老议员斯格奈尔(居中)家做客。
过了几天,一位93岁的老议员请我们去他家做客。他担任议会交通委员会主席期间,曾经四次访华,为推动两国间交通运输业的合作做出了积极贡献。我每次来瑞典探亲,他都领我们参观,请我们吃饭。这次他又找出了他访华时拍摄的照片,回忆当年他经历的两国友好交往史。
8月中旬,瑞典前议长夫妇也来做我家做客。自80年代,我们就经常来往。1996年10月,在西方国家联合制裁中国的情况下,他应我邀请到使馆做客,从而成为1989年后出席中国使馆活动的第一个西方国家政府部长。
2017年,他们夫妇庆祝金婚之际,我个人邀请他们夫妇到国内游览。这次他们专程来L市,邀请我们全家10月中旬到他们家做客。这些瑞典高官在位时与中国讲友好,退休后,仍然关心中国的发展。他们的平民作风和友好情谊让我心里感到十分温暖。
消夏晚会
今年夏季瑞典特别热,消夏活动此起彼伏。这天晚上,我打开电视立刻被正在直播的演唱会所吸引。只见主持晚会的瑞典著名歌手时而独自高歌,时而把话筒放到观众嘴边,请他们积极参与,共同歌唱。这些观众是歌手随意选择的。对着主持人放在自己嘴边的麦克风,他们充满激情、放声歌唱。一两分钟后歌手拿回话筒,对着它自己唱几句后,又把话筒送到另一个听众。在她的鼓动下,场上人人参与,个个欢唱,一片欢腾。
他们的激情和呐喊使我感到震惊和感动,深感瑞典民众对生活的追求与热爱,以及对奥里克戎病毒的蔑视和抗议。这个演唱会每周二在斯德哥尔摩露天博物馆举行,每次都有上千人参加。尽管票价不菲,但还是一票难求。
10月上旬,我到荣获国王特别贡献奖的
瑞典著名经济学家艾克隆德家做客。
10月底,我们到收养三个中国孤儿的汉斯夫妇家吃烧烤。
女王去世
9月8日,英国女王去世,噩耗传来当地百姓纷纷走上街头,对女王去世表示哀悼。新任国王查尔斯三世和威廉王储走上大街,会见民众并向他们表示感谢。
引人注目的是查尔斯三世、威廉王储和成千上万的民众都没有戴口罩,更没有相互保持距离。国王和王储与许多民众亲切握手并热情交谈的场面让我十分震惊。出席女王葬礼的王室成员和各国政要400多人也没戴口罩。是这些人都不怕死,还是我们判断错了疫情形势?我感到有些不安和忧虑。
前议长请客
8月11日,女儿一家在饭店为其长子举行生日宴会。
10月11日,是大外孙的生日,我开车去斯市参加他的生日聚会。前议长得知后提议为我们全家安排一次午餐,以答谢我们为他们金婚期间在国内安排的活动。
这天我们分别开车来到议长的斯市远郊的家,这里原是一座农舍,夫人父辈上把它买下后进行了装修和现代化,使它变得既古香古色,又宽敞实用。看到桌子上摆的各种美味佳肴,孩子们不禁都睁大了眼睛。听到这些饭菜都是夫人一手烹制的,我不禁感叹万分。
10月9日,我们全家到老议长家做客。
议会议长是瑞典仅次于国王的第二号人物。在我们国家,即使退休之后,政府也会为高官提供司机、厨师、护士等服务人员。但老议长除了退休金之外,没有任何其它特权,生活全靠自己打理。他们都近80岁了,还是事必亲恭、平等待人,真让人佩服。
10月28日,两个老议员在饭店宴请了我们 。
这天是星期天,孩子们要去参加学校组织的体育活动,吃过午饭就告辞先走了。我们与议长说了会儿话,才开车离开。
到城外,我把车子开到路边,把比赛地址输进手机后继续前行。突然,我发现车子有些颠簸,走了几十米还是颠簸不止。我把车停在一个公交车站旁查看,发现车后带被扎了。我找出备用轮胎,却没带千斤顶。我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好给议长打电话。他得知后立刻开车赶来帮忙。
不想我车子老化,车底盘上的支点很不好找。议长趴在地上,仔细查看也没找到,我们只好打电话找事故中心帮助。本来我想他会找个人来帮忙,没想到他会自己来,而且还亲自动手。看到他白发苍苍、气喘吁吁的样子,我既心疼又感动。他的平易近人和助人为乐的精神真值得我们学习。
课外活动
10月9号,在开始训练前
姥姥和外孙合影。
我们到达体育馆时,女儿一家也刚到。两个大外孙先后下场比赛。我过去在电视里看过打曲棍球,但看自己的孩子打,这还是第一次。女儿介绍说,两个孩子每周末都有活动,学校根据孩子的兴趣和报名,把他们组织起来,每周进行体育训练。老大报的是足球和曲棍球,老二选的是曲棍球和羽毛球。他们每个周末都和同学们一起进行训练。家长都跟着去,不为别的,就为帮孩子们培养兴趣、锻炼身体。
瑞典学生没有国内常见的课外辅导或培训,他们把锻炼身体放在第一位。老二除了这些活动外,还每周参加一小时母语学习,这是国家规定的外国人后裔的必修课。这些活动使我看到了瑞典对孩子全面发展的目标和作法,感觉受益匪浅。
回国更难
11月20日,瑞典下了第一场雪,
但我在回国时间问题上还有些犹豫不决。
从斯德哥尔摩回来,我开始计划回国问题。我发现国航的一张回京机票高达17,659元,比出来时的机票又翻了一番,比德国汉萨班机也贵1万多。想来想去,我选择了11月28号的汉萨班机。
进入11月,我们开始研究有关规定,我发现无论乘坐什么班机,我们都要作四次核酸和一次抗原检测。它们条件苛刻,价格昂贵,每人要付两万多人民币。回国后我们还得隔离5天,外加3天的自我隔离。我们都75岁多了,真怕受不了这些折腾。但我们是中国人,家国情怀难以割舍。
瑞典的冬天真美
正当我们行将启程回国之时,北京疫情恶化、新冠失控的消息传来,这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那一根稻草。我们当即决定向移民局申请延长签证。瑞典规定来探亲的退休者一次可以申请一年的签证,而我们7月份来时仅申请了六个月的签证。移民局得知我们想要和孩子们共度新年和春节后,就立即批准了我们的申请,同意我们明年4月再走。德航也同意我们退票,但只返还票价的十分之一。
这将是我们第一次和孩子们在瑞典一起过新年和春节,大家对此都非常满意,十分高兴。
— END —
图文 | 高锋
编辑 | 外交官说事儿 青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