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40年的繁荣结束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华尔街日报
Lingling Wei and Stella Yifan Xie
几十年来，中国通过投资工厂、摩天大楼和道路来推动经济增长。这种模式引发了一个非凡的增长时期，使中国摆脱了贫困，并将其变成了一个全球巨人，其出口实力席卷全球。
现在这种模式已经破裂。
在中国赶上时代时奏效的东西，如今在这个国家负债累累、没有东西可建造时就变得不那么合理了。中国的一些地方背负着闲置的桥梁和机场。数百万套公寓空置。投资回报率急剧下降。
问题的迹象不仅限于中国糟糕的经济数据，还延伸到遥远的省份，包括西南部的云南省，该省最近表示将花费数百万美元建造一个新的新冠病毒隔离设施，几乎是三个足球场那么大，尽管中国几个月前就结束了“零病例”政策，而且在世界已经摆脱了疫情之后很久才这样做。
其他地方也在做同样的事情。随着私人投资疲软和出口下滑，官员们表示他们别无选择，只能继续借债和建设来刺激经济。
经济学家现在相信中国正在进入一个增长速度大大放缓的时代，加剧了不利的人口结构和与美国及其盟友之间的日益加剧的分歧，这危及了外国投资和贸易。这可能不仅仅是经济疲软的时期，而是一个长期时代的黯淡。
“我们正在目睹经济史上最引人注目的轨迹发生变化，”专门研究经济危机的哥伦比亚大学历史教授亚当·图兹说。
未来会是什么样子？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预计中国未来几年的GDP增长率将低于4%，不到过去四十年大部分时间的一半。总部位于伦敦的研究公司Capital Economics认为，中国的趋势增长率已经从2019年的5%下降到3%，并将在2030年降至约2%。
按照这些增长率，中国将无法实现习近平主席在2020年设定的到2035年使经济规模翻番的目标。这将使中国更难从中等收入新兴市场的行列中毕业，并可能意味着中国永远无法超过美国，成为世界最大的经济体，这一直是中国的长期抱负。
许多之前关于中国经济崩溃的预测都未能命中目标。中国蓬勃发展的电动汽车和可再生能源行业提醒人们，中国有能力主导市场。与美国的紧张关系可能激励中国加速技术创新，如人工智能和半导体，开辟新的增长途径。而且，北京仍有杠杆可以拉动经济增长，比如扩大财政支出。
即便如此，经济学家普遍认为中国已经进入了更具挑战性的时期，以前促进增长的方法产生的回报正在减少。
与日本不同，中国将在达到富裕国家地位之前进入这样一个时期，人均收入远远低于更发达的经济体。中国人均国民收入去年达到约12850美元，低于世界银行分类为“高收入”国家的最低门槛13845美元。2022年日本人均国民收入约为42440美元，美国约为76400美元。
中国经济疲软也可能削弱对习近平的普遍支持，他是近几十年来最有权势的中国领导人，尽管目前没有组织反对的迹象。一些美国分析人士担心，北京可能会对经济增长放缓作出更具压制性的国内和更具侵略性的国外回应，增加了冲突的风险，包括潜在地涉及台湾这个自治岛屿。
在8月10日的一次政治筹款活动上，总统拜登称中国的经济问题是一个“定时炸弹”，可能会促使其领导人“做坏事”。
北京方面则以其官方新华社的评论做出回应，称拜登“打算将抹黑中国作为他‘大战略’的一部分，以掩盖美国的经济困境。” 评论还描述了中国今年的经济复苏强劲，尽管存在一些挑战。
“某些西方政客和媒体夸大和炒作了中国后疫情经济复苏的当前困难，”外交部发言人8月16日表示。“事实将证明他们是错误的。”
‘中国世纪’
这一转变标志着惊人的变化。自1978年邓小平开启“改革开放”时代以来的四十年间，中国一直在经济周期中挑战，拥抱市场力量，并通过国际贸易和投资特别是向西方开放中国。
在这一时期，中国人均收入增加了25倍，使8亿多中国人摆脱了贫困，根据世界银行的数据，这占全球减贫总数的70%以上。中国从一度饱受饥荒的国家发展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成为美国最大的竞争对手。
学者们对中国的崛起如此着迷，以至于一些人称之为“中国世纪”，预示着中国主导世界经济和政治，类似于20世纪被称为“美国世纪”。
中国的繁荣得到了基础设施和其他硬资产的异常高水平的国内投资支持，这占据了2008年至2021年间年均国内生产总值的约44%。根据世界银行的数据，全球平均水平为25%，美国约为20%。
这样的大规模支出在一定程度上得益于“金融压制”体系，即国有银行将存款利率设定得很低，这意味着它们可以廉价筹集资金并资助建设项目。中国新增了数万英里的高速公路、数百个机场和全球最大的高铁网络。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过度建设的证据变得明显。
根据中国西南财经大学的一项研究，2018年可得的最新数据显示，中国城市约五分之一的公寓，或至少1.3亿套，被估计处于空置状态。
据中国媒体报道，中国南部海南省的儋州市一座高铁站耗资550万美元建成，但由于乘客需求极低，从未投入使用。海南政府表示，保持该站开放将造成“巨大损失”。未能联系到当地政府。
贵州是中国最贫困的省份之一，去年人均国内生产总值不到7200美元，拥有1700多座桥梁和11个机场，比中国前四大城市的机场总数还要多。该省在2022年底的未偿债务估计为3880亿美元，并于4月向中央政府请求援助以支持其财政。
与此同时，中国数十年来的过度建设类似于日本在80年代末和90年代进行的基础设施建设热潮，导致了过度投资。
他说：“最重要的是，他们在建设方面遭遇了递减收益，”“在这方面是有限度的。”
经济学家估计，中国现在需要投资大约9美元才能产生1美元的GDP增长，而十年前这个数字还不到5美元，上世纪90年代则略高于3美元。
新加坡国立大学东亚研究所所长伯特·霍夫曼表示，私营企业的资产回报率已经从五年前的9.3%下降到3.9%。国有企业的回报率已经从4.3%下降到2.8%。
中国的劳动力人口正在减少，生产率增长也在放缓。Hofman的分析显示，从上世纪80年代到21世纪初，生产率提高贡献了中国国内生产总值增长的约三分之一。然而，在过去十年中，这一比例已经下降到不到六分之一。
债务加剧
中国许多地区的解决方案是继续借债和建设。根据国际清算银行的数据，包括政府各级和国有企业持有的债务在内，中国的总债务已经在2022年达到了国内生产总值的近300%，超过了美国的水平，而2012年时还不到200%。
许多债务是由城市所负担的。受到北京限制，无法直接借款用于资助项目，它们转向了融资工具，这些工具的债务预计将在今年达到超过9万亿美元，根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数据。
总部位于纽约的经济研究公司Rhodium Group估计，地方政府用于资助项目的融资公司中，只有大约20%有足够的现金储备来偿还短期债务，包括国内和外国投资者持有的债券。
在云南，这个巨大的隔离中心所在地，多年来的重大基础设施投资推动了经济增长。官员们花费了数千亿美元，包括在亚洲建成了最高的悬索桥，修建了超过6000英里的高速公路，以及比中国许多其他地区都多的机场。
这些项目推动了旅游业的发展，并帮助扩大了云南烟草、机械和金属等产品的贸易。从2015年到2020年，云南是中国增长最快的地区之一。然而，近几年增长已经减弱。低迷的房地产市场严重打击了当地的财政状况，因为土地销售收入减少。
然而，云南一直在策划大规模的计划。2020年初，云南政府表示计划在数百个基础设施项目上花费近5000亿美元，其中包括一项超过150亿美元的项目，旨在将长江流域的水转移到该省干旱的中部地区。
云南文山市在今年2月发布的一项计划中，将“永久”隔离中心列为促进经济稳定的几项措施之一。政府今年6月正式发布了建设招标，当地居民对资金的使用提出了质疑。
中国热门微博平台微博上的一位用户写道：“这是多么浪费钱啊。”
一位云南官员证实了建设隔离设施的计划，预计将于今年年底完工，但拒绝进一步置评。
更严格的控制
在北京的权力中心，高级官员已经意识到过去几十年的增长模式已经达到了极限。习近平去年在一次对新一代党领导人的直言不讳的讲话中抨击官员们依靠借贷来扩大经济活动。
他说：“有些人认为发展意味着投资项目和扩大投资”，同时警告说，“你不能穿着新鞋走老路。” 到目前为止，习近平及其团队对中国的旧增长模式做出了很少改变。
经济学家们表示，最明显的解决方案是让中国转向促进消费支出和服务业，这将有助于创造一个更加平衡的经济，更类似于美国和西欧的经济。根据世界银行的数据，中国的家庭消费仅占国内生产总值的约38%，近年来相对稳定，而美国约为68%。
要改变这种情况，中国政府需要采取措施鼓励人们增加消费，减少储蓄。这可能包括扩大中国相对较少的社会保障体系，提供更多的医疗和失业福利。
习近平和他的一些副手对美国式的消费持怀疑态度，他们认为这种消费在中国应该集中精力增强工业能力并为潜在的与西方的冲突做好准备的时候是浪费的，北京决策人士透露。
领导层还担心，让个人更多地决定如何花钱可能会削弱国家的权威，而不会产生北京所期望的增长。
七月底宣布的促进消费计划因缺乏细节而受到中国境内外经济学家的批评。该计划建议推动体育和文化活动，并推动在农村地区建设更多便利店。
外国专家们并不怀疑中国在这些领域取得进展，但经济学家们表示，这些领域的发展单独并不足以推动整个经济或为数百万名大学毕业生创造足够的就业机会。
北京已花费数十亿美元努力发展该国的半导体产业，并减少对西方的依赖。这导致了较不复杂芯片的扩大生产，但并非台积电等公司生产的先进半导体。在失败的项目中，有两个备受关注的晶圆厂，它们曾获得数亿美元的政府支持。
上周，就在北京发布了一系列令人失望的经济数据之际，党的主要刊物《求是》刊登了习近平六个月前对高级官员发表的讲话，领导人在讲话中强调了专注于长期目标的重要性，而不是追求西方式的物质财富。“我们必须保持历史耐心，坚持稳扎稳打，循序渐进地取得进展，”习在讲话中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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刊登于2023年8月21日的印刷版上，标题为“中国40年的繁荣结束，引发了长期低迷的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