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保龄球王者过上了中国梦现在他的信仰受到了考验- 华尔街日报
Brian Spegele | Photographs by Qilai Shen for The Wall Street Journal
中国企业家赵弗兰克在中国盱眙的一家工厂制造保龄球。中国盱眙——如果你曾经去打保龄球,有相当大的机会你使用的是中国人赵弗兰克制造的保龄球。
在这家工厂里,工人们将液态聚酯倒入圆形模具中,每年生产数万个保龄球,这些保龄球注定要运往美国。
这些保龄球以及对保龄球馆的投资和销售设备,使赵成为了中国保龄球业的巨头之一。
作为一名从工人转型为企业家的人,他经历了文化大革命,通过听磁带课程学习英语,并与在中国做生意的美国人合作,摆脱了贫困的背景,取得了比他曾经梦想的更大的财务成功。
在2016年左右,赵在上海的宝马区建造了一家保龄球馆,里面有迪斯科灯光和一家提供价值200美元的格兰利威威士忌的酒吧。他迎合了来自麦当劳、安德玛和其他美国公司的高管们想要举办派对的需求。有些夜晚,他还雇佣了来自巴西的舞者表演。
然后政府加强了对经济的控制,又有了新冠疫情及其封锁。自2016年左右以来,赵说他的生意已经缩水了一半,他在这个越来越难立足的国家里苦苦挣扎。宝马区的保龄球馆已经关闭。
这家工厂每年生产数万个保龄球,目的地是美国。由于许多年轻人不愿从事工厂工作,很难找到廉价劳动力。曾经为帮助小企业发展而不惜冲破官僚红线的政府官员,现在却紧缩私营部门。
“必须有所作为来改变这种情况,”57岁的赵说道。“自80年代以来,这个国家和我们的经济已经发展了这么多,有那么多人非常努力地工作并变得更富有。但现在我们失去了工作,失去了精神。”
中国自20世纪70年代末开始的经济开放释放了一股被压抑的创业能量。像赵这样的个体商人的毅力,以及接受市场改革的国家官员的务实态度,在帮助大约8亿人摆脱贫困方面发挥了核心作用。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曾经让人觉得只要努力工作和一些勇气就可以实现任何事情的时代 正在被压抑的情绪所取代,这已经是习近平执政十年了。
中国领导人现在 优先考虑国家安全而不是经济增长。对一些领先商界人士的打压已经让一些抵抗者身陷囹圄。经济面临 深层次结构性问题,包括 巨额债务过剩、 人口老龄化和 过度建设的房地产市场,抑制了创业机会。
除此之外,不可预测和严厉的新冠疫情控制措施,包括封锁和近三年的边境关闭,让许多企业主对承担风险感到谨慎。
自赵将生产业务迁至盱眙以来,生产线上的工资已上涨30%。### 从农村生活到工厂车间
赵生于1966年,当时中国正在陷入文化大革命,这是一个长达十年的动荡时期,旨在清洗中国的资本主义影响,常常采取暴力手段。
他的祖父是国共内战时期的地方官员,在国共合作政府时期曾在劳改营中度过了20多年。赵在四川农村的早期记忆之一是看到他的父亲在一次批斗会上跪在一块木板上,被愤怒的村民包围。
毛泽东于1976年去世后,中国逐渐开始实行市场改革。
赵成为一名中学教师。随着中国经济的开放,他对四川以外的生活产生了好奇。他花了两个月的工资(约25美元)学习了用磁带录音教授的英语课程。
他曾短暂涉足活动主义。1989年,当北京天安门广场爆发学生争取民主的抗议活动时,当时二十多岁的赵在四川号召大学生在当地示威以示支持。
赵因行动受到调查,但避免了监禁。对中国国有教育体系的失望,因为他在抗议活动中被指定为不良分子,他决定在新兴的中国私营部门中尝试他的运气,于是离开了教书的工作,前往南方城市深圳。
1992年底的两天火车旅程中,赵挤在其他移民中间,有些人横躺在座位下。每年有数十万移民涌入中国经济开放的摇篮。
他买不起床,秋天的清冷空气让他无法在外面睡觉。所以在深圳的第一个晚上,赵在黑暗中漫步了几个小时,紧握着一本英语学习证书的背包。
最终,他在一家为锐步制鞋的工厂的研发部门找到了一份工作。他每周工作超过70个小时,很少走出工厂大门,专注于工作能给他带来的每个小时的收入。
“两块钱能做什么?一个小时的加班费,”赵说。“我可以吃一盘炒面。三块钱,我可以再加一个煎蛋。那就是一顿好饭。”
赵说中国变得越来越不可预测。### 好时光
赵得到了一个幸运的机会。通过一个熟人,他被聘为为在中国建造保龄球馆的美国人做翻译。当时,他从未见过保龄球馆,对术语感到困惑。沟渠?清理机?
然后,1995年,赵搬到上海,帮助在中国设立一家俄勒冈商人的保龄球公司的办事处。投资者们争相开设更多的新保龄球馆。
“他们不想失去一天,一个小时,”赵说。
他的前妻和儿子在上海与他团聚,后来他通过第二次婚姻生了一个女儿。赵开始在一个他从未经历过的规模上积累财富,拥有了三套公寓。2001年,他在苏格兰攻读工商管理硕士课程后进行了他的第一次海外旅行。次年回到中国,赵发现保龄球行业饱受过度扩张之苦,许多球道纷纷关闭。
他嗅到了机会。
赵于2003年创立了自己的企业,名为长征保龄球,他的想法是收购破产球道的旧销瓶机和其他设备,整修后出口销售。
长征是指共产党部队在1930年代撤退到中国中部基地的行动,他们在那里得到加强,并最终在内战中获得胜利。
赵说他钦佩这些词所代表的精神:“无论多么困难,你都要继续战斗。”
他的想法奏效,长征公司向从德国到澳大利亚和阿富汗的项目销售设备。有了利润,赵接下来转向更棘手的任务——制造保龄球。
四年来,赵和一位商业伙伴不断改进以制造出合格的保龄球。赵说最初的许多保龄球都是失败品,它们的核心像沙子一样破碎。随着时间的推移,保龄球得到改进,业内高管开始注意到。
来自美国保龄球和其他设备制造商Brunswick Bowling的大人物开始在拉斯维加斯的行业博览会上拜访赵的展位。
在上海,赵开设了他的第一个球道——长征保龄球中心。他开始与行业顶尖人物交往,甚至安排了被许多保龄球手认为是该运动的汤姆·布雷迪的沃尔特·雷·威廉姆斯·朱尔回访中国。
明年,他与美国职业保龄球协会合作,推出了一条途径,让中国保龄球手参加PBA比赛。
“赵弗兰克正在成为中国的保龄球专家,”PBA专员汤姆·克拉克说。
赵的保龄球厂也蓬勃发展,生产高峰期每年12万个保龄球。2016年,他在上海的滨江地区开设了他的高档保龄球中心Bund Bowl。
2008年,赵身穿黑色外套,站在他现已关闭的上海保龄球厂中。照片: 赵弗兰克### 新的经济现实
但局势已经开始转变。在他上海的工厂周围,其他制造商正在倒闭,因为上海市政府越来越希望在国际上展现富裕、有时甚至光彩照人的形象。
到2016年中期,赵被命令关闭他的工厂。他说,给出的理由是这片土地本不应该用于工厂,尽管多年来他一直被允许这样做。
上海政府在回应中确认,该工厂因在未经许可的空间内经营而被关闭,并且已被拆除,作为改善当地生态的一部分。
他将业务搬到了江苏省的盱眙市,距离海岸200英里。在那里,他遇到了一个更为根本的问题:许多中国年轻人不再愿意从事工厂工作。
中国的独生子女政策,领导人于2015年底决定废除,导致劳动年龄人口数量减少。许多父母,像赵一样经历了类似的艰辛,渴望让他们的孩子远离工厂工作。
江苏的保龄球厂工人通常都是40多岁,是上海工人年龄的两倍。他说自从他搬迁以来,生产线上的工资已经上涨了30%。一些工人现在的收入甚至比后勤人员如会计等更高,这与过去的情况恰恰相反。
赵先生表示,政府监管的不可预测执行是另一个主要问题。从环境标准到对待员工,对企业的监管都越来越严格。
赵先生表示,如果法规在全国范围内平等执行,他是可以接受的。相反,他说,企业主们要随着地方官员的心情行事,迫使他们与当局建立个人关系,而不是依靠法律。
在江苏,赵先生每年生产7万个保龄球,远不及他在上海时的产量。
尽管赵先生的制造业每年创造约200万美元的收入,但由于劳动力成本上升和激烈的竞争,利润空间一直很小。
有一段时间,他希望上海时髦的保龄球馆可以弥补江苏面临的挑战。起初,这个想法似乎行之有效——进口啤酒、DJ 台、电视上的足球比赛,还有保龄球。
到2019年,赵先生说投资者甚至在考虑让Bund Bowl成为一个连锁品牌。
这些讨论在2020年初疫情爆发后就中断了,赵先生被迫暂时关闭了Bund Bowl和他在城里的另一个保龄球馆。
几个月后,中国成功遏制了最初的疫情爆发,赵先生获准重新开放他的保龄球馆。
但是,他依赖的跨国公司取消了他们的派对,许多公司缩减了在中国的业务,因为中国基本上封锁了边境,经济停滞了,与西方的关系恶化。
赵被迫永久关闭了Bund Bowl,他估计损失了150万美元。在关闭的球道内,他拆除了设备,并将其运到江苏的一个仓库。
到2022年春季,世界大部分地区已经基本摆脱了新冠疫情的影响。上海的限制措施只会变得更加严格。当高度传染性的奥密克戎变种席卷上海时,官方对该市实施了为期两个月的封锁。
最终,政府迫使赵在2022年将其另一家保龙滑雪场关闭了六个月,远远超出了上海封锁正式结束的时间。与球道共用建筑的体育馆已经被改建成隔离中心,当局已经封锁了整个区域。
赵说他没有得到一分钱的国家支持。而且,赵说设施的物业管理公司要求他支付超过10万美元的租金,以弥补他被迫关闭的时间。他拒绝支付,并已向官员寻求帮助,但目前没有成功。
上海在回应中表示,该市将继续支持民营企业。它指出了该市共产党书记最近的讲话,称该市的私营经济在将上海建设成为具有世界影响力的“现代社会主义国际大都市”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
徐邑工厂每年生产7万个球,远少于上海。### “我们有点迷茫”
随着赵先生的生意受到影响,对知名企业家的打压加剧,给民营企业散发出寒意。最著名的是,阿里巴巴联合创始人马云在失宠北京后,批评监管机构。他基本上消失在公众视野中。
其他领先企业面临国家调查和巨额罚款,而对政府直言不讳的民营企业批评者已被监禁。随着增长放缓,北京坚称重视民营企业并希望提供帮助,但许多企业家仍然持怀疑态度。
赵先生说,有些日子他担心自己已经失去了经营企业的动力。他支持中国,但担心它的未来。
“我们有点迷茫,”他谈到当今的中国时说。
“我们热爱这个国家,希望经济和一切都能变得更好。但我们不知道……”赵先生的声音渐渐消失。
目前,他说中国仍然是他最好的选择,部分原因是其庞大的原材料和物流供应商网络——这是其他国家难以复制的生态系统。然而,中国也变得越来越不可预测,因此他不愿在该国投入更多。
赵先生有一个希望能振兴他的生意的新想法。他一直在研究一种新技术,可以将图像印在保龄球上,比如一个人的脸或一个公司的标志,他说这样的图像在保龄球被投掷时不会被刮花。赵先生说他想要申请专利来保护他的创新。
今年,几个使用他的技术制作的保龄球获得了美国保龄球大会的批准,他最近开始将它们投入商业生产。
犹他州保龄球公司Storm Products的总裁泰勒·詹森表示,一些使用新技术制作的早期保龄球将在明年初开始出现在专业店的货架上。
现在在他事业的黄昏时期,赵先生说他希望能花更多时间和他在上海的家人在一起,而不是仍然在徐邑的工厂里辛苦工作,他住在一间租来的公寓里。但在过去几年的失败之后,他认为新的保龄球是他成功的最佳机会。
12月的一个星期四,赵先生在工厂里走着,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化学气味和光秃秃的混凝土地面,他变得心烦意乱。
“基本上就是这样了,”他说。“可能没有你期望的那么好。”
赵先生说退休后不希望他的孩子接手长征公司。他的儿子一直在电子商务领域工作,而他的女儿去年毕业于华盛顿大学。她已经结婚,定居在西雅图,仍在探索自己的职业。她说她想念中国的食物,但并不想搬回去。
三十年来,赵先生基本上避开政治,专注于生意。尽管最近面临挑战,他说他并不反对政府或共产党。
但他说政府加强控制正在侵蚀下一代的机会。
至少他设法让女儿在美国有了机会。
“我对此非常非常高兴,”他说。
赵弗兰克说他支持中国,但担心它的未来。写信给Brian Spegele,邮箱为[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