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血荒季，但这些献血者却被拒绝_风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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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 | 王晨光
每年冬季都是中国大陆的血荒季，尤其是北京这类大医院集中的城市。每当这个季节，笔者熟悉的许多科学爱好者都会相约一起去各地血液中心义务献血。但在许多情况下，都会有人因各种原因被告知不能献血，其中最常见的原因之一是血压偏高。
笔者日前去某市献血中心时就碰到了类似情况。在登记个人信息的时候，巧逢一位中年女性正恳求工作人员让她献血。从她们之间的交谈中大致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中年女性家中有人病重急需输血，但医院血源紧张不能及时提供足够的血液。这种情况下，如果亲朋好友去献血，可优先让患者等量用血。
一边是焦急要献血的中年女性，一边是负责任的血液中心工作人员。拒绝中年女性献血的理由有两条：其一，现场测得她有高血压；其二，询问病史，患者有吃降压药的经历。当中年女性一遍遍恳求时，工作人员渐渐不耐烦起来，拿出献血手册，翻到关于献血者血压要求部分，告诉中年女性：不是我们不让你献，规定在这里，都是为了你的安全。
可以理解，献血会对献血者身体健康状况有所要求，这既是对献血者的保护，也是对受血者的保护。一些情况下，人们可能暂时或永久不能献血，包括：某些传染性疾病或有疾病症状者，例如感冒、流感、病毒性肝炎、艾滋病等；一定时间内有输血史或曾经注射毒品的人；某些白血病、恶性肿瘤的患者；怀孕或哺乳期女性（献血会对身体造成额外的负担，一般不建议在怀孕或哺乳期间献血）；低于规定标准的体重（可能会使献血者过度疲劳或出现其它健康问题）。
但是不是高血压和服用降压药患者也不能献血？
查看中国大陆任何一个献血采血点的规定，关于献血者的血压要求为收缩压（高压）需要在90-140 mmHg（单位下同）之间，舒张压（低压）在60-90之间，而且收缩压和舒张压压差不低于30。
但世界卫生组织没有对献血者的血压等要求做出具体规定，美国对高血压限制是收缩压不能高于180，舒张压不得高于100；献血时的血压下限要求基本上和健康人一致，收缩压至少为90，舒张压至少50。
如果高血压患者靠吃降压药将血压维持在正常范围内是否可以献血？中国大陆的规定是不可以，而美国则没有这项限制。
再来看其它国家和地区关于献血者血压的规定。欧洲和日本等民众献血积极性较高的国家和地区，在献血限制条件中一般也没有血压的严苛规定、没有服用降压药的高血压患者不能献血的要求。在一些就血压和献血关系的问答中，可以看到对血压的一般性要求：收缩压通常要求在90-180；舒张压要求在50-100。另外就是血压需要相对稳定，而不是处于波动或不稳定的状态。
那么中国大陆的这项规定背后有什么样的证据支撑？如果出于对捐献者的保护，前提是高血压患者或者服用降压药控制血压的患者献血有健康风险。但中国大陆这条规定下并未给出支持高血压患者献血不利健康的证据，也没有给出高血压患者的血液对受血者有害的证据。
一些科普文章替国家的这项规定做了一些解释，比如有一位呼吸科医生就著文说“高血压患者常常合并有高血脂、动脉粥样硬化等，特别是本身就有冠状动脉粥样硬化的患者，如果进行献血，献血的过程中可能会诱发一过性的心肌缺血，甚至诱发急性心绞痛。而且由于献血后短期血容量下降，血液粘滞度增加，容易产生血栓，使脑梗死、深静脉血栓等疾病发生几率增加”。这类解释缺乏科学依据，尤其是担心“献血导致血液粘滞度增加”，跟担心一瓶酒每倒出一杯都会让瓶中剩余的酒度数升高差不多。实际上，因献血前后提倡适当多喝水（一般建议献血前在平时饮水量基础上再多喝至少500毫升），整个过程中献血者的血液粘稠度还会略有下降。
英国研究人员开展过一项荟萃分析，旨在探究高血压或2型糖尿病患者进行献血的安全性。他们并未发现确凿的证据表明基线高血压、高血压治疗或糖尿病会增加献血后出现不良反应的风险。
那么，接受了高血压患者或服用降压药的献血者的血液，是否会对受血者的健康造成影响？这个担心也是多余的。这些调节血压的药物在患有高血压的输血者体内发挥作用，但药物成分不会以高浓度在输血时转移到受血者的血液中，微量的这类药物并不影响血液的可用性或者说是安全性。
中国大陆对献血者高血压的限制标准和临床高血压的诊断标准是一样的，都是收缩压高于140，舒张压高于90；而中国大陆规定的献血年龄段是18-55岁，据此我们可以大致估算中国因为这项规定导致多少人不能献血。中国大陆不同年龄段高血压的流行病学数据是：18-24年龄组高血压发病率为4%，25-34岁之间为6.1%，35-44岁为15%，45-54岁为29.6%。也就是每个年龄段都有上述相应比例的人没有资格捐献血液。
血压限制仅是中国大陆对献血者要求与其它国家不同的方面之一。
在年龄方面的要求，中国大陆规定为18-55周岁；对既往无献血反应、符合健康检查要求的多次献血者主动要求再次献血的，年龄可宽限至60周岁。美国规定必须年满17岁才能自行献血，在获得父母/监护人同意的情况下可提前至16周岁。但献血没有年龄上限，只要身体健康。
对于非首次献血者，国际上对于献全血者的年龄高限大部分是65岁，献成分血者年龄高限多数为60周岁。新西兰对于首次献血者的年龄高限是60周岁，固定献血者是70周岁；韩国64周岁；澳大利亚规定首次献血者年龄高限是60周岁，经全科医生批准最高可延长至80周岁；中国香港和中国台湾对首次献血者的年龄高限均为65周岁。
献血频次方面，对全血献血，中国大陆的规定为两次间隔不低于6个月，也就是说每年最多两次。而美国规定两次献血间隔为56天，每年最多可献全血6次。
仅就血压、年龄和献血频次三项要求的对比，很容易了解中国大陆对献血者的限制条件比发达国家苛刻很多，很多人因此失去了献血的机会。
全球去年收集近1.2亿份献血，其中占世界人口16%的发达国家贡献了40%。而人口占比18%的中国大陆，2022年的献血总量为1600万份，约占全球献血份数的13%。人口只有中国大陆1/4的美国去年献血份数为1360万，美国人群献血率约为中国的3倍。
据报道，中国大陆每年临床血浆需求缺口高达5000吨。是时候改变献血规定了，取消那些不合理的限制，让更多的人加入奉献爱心的行列。
参考文献
[1] http://www.nhc.gov.cn/yzygj/wcjkzs/201901/1eabccf202ff4767a52f0fd5a774cd8f.shtml
[2] https://www.redcrossblood.org/donate-blood/how-to-donate/eligibility-requirements.html
[3] Stainsby D, Brunskill S, Chapman CE, Dorée C, Stanworth S. Safety of blood donation from individuals with treated hypertension or non-insulin dependent type 2 diabetes - a systematic review. Vox Sang. 2010 Apr;98(3 Pt 2):431-40.
本文作者为生物学博士，曾任美国托马斯·杰斐逊大学Sidney Kimmel癌症中心研究员、癌症生物学系副教授、中国医学科学院放射医学研究所研究员/辐射损伤防护与药物研究室主任、协和医学院教授/博导，目前从事抗肿瘤药物的研发。
本文受科普中国·星空计划项目扶持
出品：中国科协科普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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