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部科室”如何实现学科追赶？一位科主任的思考_风闻

　　没有创新就没有论文，没有课题，就没有对病人更好的诊疗；只有不断创新才能产生新思路、新治疗方法、新药物等，你就不仅能成为一名好医生，还是一名高级的好医生。

　　**撰文 |**田栋梁

　　2023年，对于上海市同济医院党委副书记、泌尿外科学术带头人吴登龙来说，是丰收的一年。今年他荣获了“上海医务工匠”的荣誉称号，同时入选2022年东方英才领军计划；他带领的泌尿外科也成功跻身于医院的临床重点学科。

　　但吴登龙也很清楚，在名院林立、泌尿外科强手如林的上海，他们医院的泌尿外科排名还很靠后，正处在追赶的位置。“要想在强手如林的泌尿外科界占一席之地，我们压力非常大，但我们的学科发展目标始终不变，更好地为患者服务，为更多患者服务，在做好常见病、多发病诊疗的同时，也在一些疑难杂症方面做出我们的努力和贡献。”

　　吴登龙教授在门诊中。本文图片均为受访者供图

　　从一穷二白到重点学科

　　当吴登龙2009年来到上海市同济医院时，他面对的是一个一穷二白的泌尿外科。“那时科室有十几名医生，但年手术量只有800多台，都是常规手术，现在我们在没有增加多少人的情况下，年手术量近5000台，翻了五六倍，也是医院的重点学科了，这是我今年非常开心的一件事。”

　　在发展速度飞快的泌尿外科领域，吴登龙很清楚与国内的一些大中心还存在较大差距，追赶起来也不容易。“大家都在发展，而且发展也都很快。”

　　吴登龙相信文化的力量，他来到上海市同济医院后，先为科室全体医务人员讲了一堂课，强调科室文化建设的重要性。“文化建设可以统一大家的思想意志，团结一致，如果不团结，科室就很难发展。”

　　他还要求每个科室成员写一份《如果我是科主任》，了解每个人对科室发展的想法，倡导人人参与科室管理的理念，增强大家的主人翁意识，并完善科室规章制度，制定出明确的科室发展目标和规划。

　　在学科发展上，吴登龙非常强调创新。在他看来，如果不创新，总是墨守成规，科室就很难发展。“管理创新、学术创新、技术创新，方方面面都要创新。”

　　吴登龙把创新点定在了尿道修复重建上，并提出了尿道外科的概念。虽然随着社会各项安全规范的健全，外伤性尿道狭窄、尿道瘘患者在减少，但吴登龙敏锐的地洞察到，医源性尿道狭窄及尿道瘘患者正在增多。因为泌尿外科很多手术都是经尿道微创手术，相关手术器械基本都是从欧美引进，并不完美适用于亚洲人，造成尿道损伤几率高。“外伤性尿道狭窄是后尿道，现在我们研究的是前尿道，阴茎段部分最容易受伤，我们也在与时俱进。”

　　此外，医源性的尿瘘修补也是上海市同济医院泌尿外科的一大特色。“前列腺癌根治手术后，由于肿瘤侵犯了直肠造成了直肠瘘，这是世界难题，我们通过查大量资料、做尸体解剖、动物实验等，创造性地提出经肛门电切后进行修补，另外做子宫切除术后引起的膀胱阴道瘘，我们经阴道进行改良修补，这些方面我们做了一些原创性的工作，也起到了非常好的效果。”

　　吴登龙教授在查房

　　如今，吴登龙带领团队又迈进了一大步，对于医疗界普遍认为不可修补的肿瘤放疗引起的瘘进行治疗、修补。吴登龙也坦承：“这确实很难，要说个个都补好是不可能的，有些局部组织损伤太厉害了，就没办法补了，只能以改善生活质量为主。”

　　各种瘘的修补，不仅是泌尿外科的难题，也是让很多外科医生避之唯恐不及的问题。“大家都不愿意做，耗时耗力，而且成功率不高，但是病人很痛苦，发生瘘之后，感染等一系列的问题就都来了，最后全身都是引流管，反复尿路感染，生活质量很差，我一直提倡，病人不仅要活得长，而且还要活得好。”

　　除了病人的医疗需求外，吴登龙主任表示从医生角度也很有必要去解决这个问题，因为随着医源性的尿道狭窄及尿瘘患者越来越多，如果不能帮助这些患者解决问题，患者就很有可能与医生发生医疗纠纷。因此，吴登龙主任发展尿道修复重建外科，也在为医生同道解决后顾之忧。

　　上海市同济医院泌尿外科的另一特色专业方向是前列腺相关疾病。吴登龙担任着上海市医学会泌尿外科分会的副主任委员，同时也担任泌尿外科分会的前列腺学组组长。他说：“我们在促进上海市在前列腺疾病诊疗领域共同发展同时，我们自己当然也要做出成绩。”

　　在前列腺增生的治疗上，吴登龙在上海率先引进了前列腺热蒸汽消融系统，为前列腺增生患者开展热蒸汽消融术，这也是国际上公认的当前最先进的前列腺增生微创手术方式之一，被称之为超微创手术，患者在静脉麻醉甚至局部麻醉下就可以完成手术，具有手术时间短、并发症少、术后恢复快等优势。吴登龙还希望能够在此技术基础上进行改进，应用于更多病种的治疗。

　　此外，吴登龙也在带领团队开展前列腺癌的基础研究。“前列腺癌最常用的就是抗雄治疗，通过抑制雄性激素达到治疗目的，因为癌细胞一定要有雄性激素才能存活，现在已经出现了耐药问题，我们通过研究希望能找到耐药机制。另外前列腺癌总体上是一个惰性癌，进展较慢，但还是会有少数进展较快的病人，我们从基因角度去研究，希望找到诊断方法，为什么会耐药，为什么有些人活得长，有些人活得短，这个基础研究已经得出结论了，接下来我们希望将它临床转化。”

　　经过10余年的发展，上海市同济医院泌尿外科在综合发展的同时，已经在尿道修复重建和前列腺相关疾病方面形成了特色和创新技术，科室已有五名博导，人才梯队建设也在稳步推进。虽然吴登龙谦虚地表示在上海泌尿外科领域科室排名还比较靠后，但作为后起之秀，如今科室发展势头正猛。

　　中国泌尿外科还难言“世界一流”

　　泌尿外科是外科中技术发展最快的科室之一，在吴登龙的职业生涯中，已经经历了好几次革命性的技术进展。

　　以泌尿外科最常见的前列腺手术为例，吴登龙还记得，在他刚做医生的时候，前列腺手术还都是挑战很大的开放手术。“为什么很有挑战性，因为基本上那时候白天做的前列腺手术，晚上就有可能二次手术，因为那时候主要靠气囊压迫止血，而气囊的质量还不是很高，一破就完了，又要再去做手术了。”

　　那时候，用吴登龙的话说，“以前做一次手术就像过一次鬼门关一样”。但没过几年，泌尿外科的手术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电切术的引进让泌尿外科率先进入微创时代，对于前列腺增生，医生终于不用再为患者开腹了，经过尿道就可以完成手术。

　　“但是电切术也面临着切除效率不高的问题，患者容易复发。所以后来又出现了前列腺剜除手术，包括现在的各种激光剜除术，将前列腺增生的手术又大大提升了一步。”吴登龙说，“最新的一次技术革命，是超微创技术的出现，从开放手术到微创手术，从微创到现在的超微创，一次次地进步。”

　　此外，从开放手术到腹腔镜手术，从腹腔镜到机器人辅助手术等都是技术进步鲜活的例子。

　　医学领域的每一次技术进步，中国都能快速跟上，因此泌尿外科虽然是一个比较古老的专科，但在技术飞速发展的推动下，也是一个近年来迅猛发展的新兴学科，并且在国际泌尿外科领域也占有一席之地。

　　2021年，身为《中华泌尿外科杂志》总编的黄健教授，在一篇“总编寄语”文章中提醒：放眼全国，我们泌尿外科仍存在区域发展不均衡、基础研究脱节、临床研究不受重视、人才培养欠规范等问题；放眼世界，国际泌尿舞台鲜有“中国产品”“中国技术”“中国方案”，我们必须清醒地认识到：当下中国泌尿外科难言“世界一流”。

　　对于黄健教授的这一观点，吴登龙表示非常赞同。他说：“中国泌尿外科发展非常快，但更多的是在跟跑，而不是领跑，总体来说，现在大部分是跟跑，小部分并跑，极个别领域是领跑，我们在跟跑方面已经做得很好了，但在原创阶段还比较缺乏。”

　　这也是吴登龙教授特别重视创新工作的原因之一，在做好跟跑的同时，他希望在原始创新方面做出成绩。在吴登龙看来，一个医生如果不能创新，就很难成为好医生，只有不断创新，才能对医学发展有贡献。“没有创新就没有论文，没有课题，就没有对病人更好的诊疗；只有不断创新才能产生新思路、新治疗方法、新药物等，你就不仅能成为一名好医生，还是一名高级的好医生。”

　　在这个理念之下，吴登龙非常重视科研成果转化，他指出，中国的专利技术很多，但真正实现转化的并不多，从专利到转化需要体系支撑，不是仅呼吁就能实现的。“我们尽力去发挥我们的作用，我们医院自己出钱，成立转化基金，争取在专利转化的过程中发挥作用，实现转化。”

　　成为一名好医生

　　在16岁的年龄，吴登龙就考上了江西医学院，与医学结缘，迄今已经40年了。

　　本科毕业之后，吴登龙以优异成绩留校，在江西医学院第二附属医院泌尿外科工作。4年之后，他考上了上海医学院的研究生，硕博连读五年，博士毕业时已经到了1998年，他进入上海市第六人民医院泌尿外科工作。12年后，被人才引进到上海市同济医院，一直工作到现在。

　　在从医路上，吴登龙坦言能遇到好老师非常关键。在他刚成为医生时，江西医学院第二附属医院的泌尿外科主任叫葛根，如今葛根主任虽然已经去世多年，吴登龙还常常向学生讲述葛根对他的影响。“那时候我刚毕业，也很好学，葛根主任是全国劳模，人很善良，对病人态度很好，很负责任，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也深深影响了我。”

　　第二位对吴登龙影响很大的医生是上海第六人民医院的金三宝主任，“金主任现在也八九十岁了，已经退休很久了，他也是一个很好的人，对病人非常好，病人也非常尊敬他，我在他的影响下，也在医疗工作中尽力为患者着想，让患者活得更长、活得更好，虽然我们不能治愈所有患者，这也是医学的局限和医生的无奈，但我始终保持身为医生的初心。”

　　吴登龙也从未忘记他的硕士及博士生导师、华山医院的宋建达教授、张元芳教授，这两位教授在学术创新方面对吴登龙影响至深，让他形成了创新的理念和思维。“作为学生，遇到好的老师是非常幸运的事，我也一直努力把这几位老师的优点融合起来教导我的学生。”

　　爱心、技术、创新精神是吴登龙认为一名好医生应该具备的基本要素，如今，吴登龙身上多了很多行政职务，他还带着5名博士生，有时他也确实感觉忙不过来，科室成立了研究生带教小组统一带教，每次研究生组会，吴登龙都会尽力参加，如果白天没有时间，就把组会安排在晚上，诊疗工作中他也都带着学生一起，希望能将从老师们身上学到的从医理念传承下去。

　　受访专家介绍

　　吴登龙 教授

　　上海市同济医院党委副书记，泌尿外科学术带头人。主任医师、教授、博导。现任中国医师协会男科与性医学医师分会常委、中国医师协会泌尿外科分会委员、上海医师协会男科分会副会长、上海医学会泌尿外科分会委员。

　　长期致力于泌尿和男科疾病等的诊断与治疗，尤其擅长前列腺癌的雄激素代谢和诊疗、尿道狭窄和尿路修复重建、尿道人工括约肌和阴茎假体植入术等研究。先后入选“上海市科委青年启明星计划”“上海市科委青年启明星跟踪计划”“上海市科委白玉兰科技人才基金”“上海市优秀学术带头人”等人才培养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