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秉君：对以色列对哈马斯情报失误原因的分析_风闻
徐秉君-新华社“瞭望智库”特约研究员-2小时前
对以色列对哈马斯情报失误原因的分析
军鹰智库徐秉君军鹰动态 2024-01-03 15:45 发表于北京
智库集锦#全球防务动态 #美军动态 #俄军动态 #台湾要情 #微店在售
对以色列对哈马斯情报失误原因的分析
作者：军鹰智库徐秉君来源：军鹰动态
2023年10月7日，哈马斯从加沙地带对以色列发动突然袭击，这次代号为“阿克萨洪水”行动计划的周密性、准备的隐蔽性、实施突然性，以及袭击的规模之大，力度之强和突袭目标的达成，让以色列措手不及，更令世界震惊！
人们不禁要问，作为世界闻名的以色列情报机构为何事先没有任何预警和反应？信息时代的情报系统为何在“阿克萨洪水”行动中失灵？情报系统从中应吸取和得到哪些教训和启示？
以色列总理本杰明·内塔尼亚胡（左三）于 2023 年 10 月 7 日在以色列特拉维夫与安全内阁举行会议。Haim ZACH (GPO)/讲义/ANADOLU AGENCY VIA GETTY IMAGES
以色列三大情报组织机构
以色列主要有摩萨德、辛贝特和阿曼三大情报组织机构，如果同美国的情报组织机构相对应，那么摩萨德就相当于美国的中央情报局（CIA）；辛贝特相当于美国的联邦调查局（FBI）；阿曼就相当于隶属国防部的美国国家安全局（NSA）。 这三大情报组织各有侧重，共同维护着以色列的国家安全与利益。
除此三大情报机构之外，以色列还拥有外交部领导的情报研究司，主要负责完成外交情报的侦察与分析工作；科学联络局，负责对科技情报的侦察与分析；警察部下属的治安保卫局、犯罪调查局等，负责国内公安安全情报的治理。
以色列情报组织摩萨德被称之为与美国中央情报局、俄罗斯联邦安全局和英国军情六处齐名的“世界四大情报机构”之一。由于摩萨德在世界范围内的影响力比较大，人们似乎只知道以色列的摩萨德，而对其他情报机构知之甚少。
实际上，辛贝特又叫以色列内部安全局，是以色列负责反间谍、反恐怖和反颠覆的机构，其任务是维护以色列国内的安全和稳定，总部位于耶路撒冷，其行动范围涵盖了以色列国内和海外。
阿曼是以色列军方的情报组织，又叫以色列军情局，主要负责收集和分析军事情报的机构，其任务是保障以色列国家安全，防止敌对国家的威胁。阿曼的总部位于特拉维夫，其活动范围涵盖了全球各地。包括20世纪几次中东战争中，阿曼在其中都发挥了重大的作用。
可以说以色列具有完备、严密、高效的情报机构和组织系统，并在维护国家安全和国家利益方面发挥着极为重要的作用。
以色列情报机构几十年来因一系列成就而获得了耀眼的光环。以色列挫败了在约旦河西岸酝酿的阴谋，在迪拜追捕哈马斯特工，并被指控在伊朗腹地杀害伊朗核科学家等，即使有时他们的努力也遭遇挫折，但摩萨德、辛贝特和阿曼等情报机构仍然保持着神秘面纱和影响力。
以色列严密的情报系统缘何失灵？
然而，当10月7日哈马斯“阿克萨洪水”突然袭来时，以色列事先竟没有任何预警和做出应对反应。毫无疑问，这次以色列情报的失误不仅给自身造成严重损失，而且其报复性反击给加沙地区乃至中东地区造成严重灾难。人们不禁要问，以色列的情报部门干什么去了？以色列严密的情报系统缘何失灵？
**一是过度自信低估哈马斯的能力。**毫无疑问，在实力对比上以色列占有绝对优势，这也使得以色列过度自信。以色列领导人几乎肯定相信以色列的军事优势能够击退准军事部队的任何攻击。反过来，这导致了自满情绪，认为哈马斯不会发动重大袭击，因为就实力而言哈马斯无法击败以色列。因而以色列坚信以往对哈马斯的认知评估和结论。认为以色列可以通过绝对优势的实力进行强势施压，迫使哈马斯不敢轻举妄动。
哈马斯正好利用这种认知，主动示弱，以掩盖自己真实意图。从而使以色列军事情报领导人和国家安全委员会作出 这样的评估：“哈马斯没有兴趣从加沙发动袭击，这可能会招致以色列的毁灭性反应”。
然而，以色列非常清楚哈马斯一直在接受德黑兰的援助，同时也在暗中做与其对抗的准备。但都认为是日常反应，并没有引起特别注意。可是，10 月 7 日哈马斯的突袭却显现出严密的组织和超乎意料的能力。以色列显然低估了哈马斯当前军事能力以及指挥和控制能力的增强程度。
值得注意的是，美国情报部门也做出了转变，也将重点放在伊斯兰国组织和其他武装分子身上，并将哈马斯的情报收集工作交给了以色列。使得美国情报机构在对哈马斯的情报方面遭遇尴尬，因为美国的情报来源于以色列。
**二是战略判断失误导致战术上的失利。**基于以色列领导层的思维定式和评估认知，在安全战略方面出现偏差，包括以色列总理本杰明·内塔尼亚胡和安全领导人，都将注意力和资源从哈马斯身上转移到了他们认为更具危险的威胁上：伊朗和真主党。于是，在2021年，以色列军方削减了监视加沙的关键军事监视部队 8200部队的人员和经费。2022 年，该部队又停止监听哈马斯武装分子的无线电通信，虽然还收集其他方面情报，但实际上对哈马斯的监控减弱，最后导致应对“阿克萨洪水”的失利。
对此，以色列国家安全委员会前高级官员尤尔·古赞斯基（Yoel Guzansky）说：“我们花费了数十亿美元来收集有关哈马斯的情报，” “然后，在一秒钟之内，一切都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倒塌了。”
**三是内部矛盾与群体思维定式是导致认知偏见的深层原因。**最新的研究表明，以色列内部矛盾和领导层的思维定式导致认知偏见。尤其是以色列司法改革加剧了内部矛盾，由总理本雅明·内塔尼亚胡的极右翼政府推动的有争议的司法改革引发了公愤和大规模抗议。再就是军民关系的裂痕也加剧了派别敌视。近年来，民粹主义右翼以色列政客将持怀疑态度的高级情报官员视为潜在的左翼竞争对手，这可能导致内塔尼亚胡的利库德集团政府敌视其他观点和针对哈马斯的各种情报警告。
事实上，在10月7日之前以色列收到来自多方的情报预警：
● 埃及之前已与以色列高层就哈马斯即将发生的暴力事件发出警告——“这是一件大事”和“可怕的行动”。但并没有引起以色列方面的重视。开罗官员表示，以色列的重点是约旦河西岸，而不是加沙 。
● 10月7日之前几个月，以色列战斗情报部队在监视以色列-加沙边境，看到哈马斯武装人员 挖洞、放置炸药、频繁训练 ，甚至练习炸毁模拟围栏。但他们的警告被忽视了。
● 哈马斯袭击发生前几周， 以色列边防部队向南部司令部的最高军事情报官员发出了机密警告。他们发现一名哈马斯高级军事指挥官正在监督劫持人质的演习，并警告说，哈马斯正在进行训练，即将“炸毁多个地点的边境哨所，进入以色列领土并接管基布兹”。收到这条消息的官员将其视为“想象中的场景”。其他领导人认为这一警告没什么特别的。
● 以色列情报机构 在10月7日之前一年多就获得了哈马斯的详细攻击计划。该计划长达40页，其中包括实际攻击的细节，包括发射火箭弹弹幕袭击、无人机摧毁边境的安全摄像头和自动武器，以及武装分子通过滑翔伞、步行和骑摩托车进入以色列等内容。
● 今年7月，一名8200部队分析师观察到哈马斯的训练活动与哈马斯计划相符，该计划被以色列官员称为“杰里科墙”。分析人员确定，哈马斯正在准备发动袭击，旨在挑起与以色列的战争。其上级官员驳回了她的评估，称“杰里科墙”计划只是一个愿望，主要是因为他们认为哈马斯缺乏执行该计划的能力。
这些分析和报告清楚地表明，以色列官员拥有足够的情报和时间来采取措施加强安全。但他们为什么没有这样做？主要是他们过于坚信自己的思维定式，排斥新发现的情报和警告，转而支持他们所掌握的“重要”信息，偏执地认为，哈马斯没有能力对以色列开战。
**四是过度依赖先进技术。**过度倚重技术优势是另外一个认知偏差。以色列高度重视其相对于敌人和对手的技术优势，向电子和网络战部队派遣了大量专业人员，并通过先进的技术手段获取有价值的情报。或许这增加了以色列情报人员的技术乐观主义，通过现代技术手段，窃听加沙和在加沙地带周围配备远程操作的摄像头、传感器和机枪，并完全依赖这些系统。
以色列指挥官对该系统的坚不可摧过于自信。他们认为，远程监视和武器、地面屏障以及阻止哈马斯挖掘隧道进入以色列的地下墙相结合，使得大规模渗透不太可能发生，从而减少了沿边境线实际驻扎大量士兵的需要。
然而，或许正是这种对技术的过度依赖导致了错误的安全感，甚至导致了对传统或其他形式情报的质疑、忽视和排斥。而事实证明，一些传统方式情报已反映出哈马斯的真实计划，却在信息技术占主导的地位的背景下被忽视和排斥。
最致命的是远程系统控制系统也存在缺陷：它有可能被远程破坏。哈马斯正是利用这一弱点，派出空中无人机攻击与监控系统传输信号的蜂窝塔。没有蜂窝信号，该系统就毫无用处。事实证明，突破屏障比以色列官员预期的更容易。
**五是被哈马斯战略假象欺骗。**情报战历来是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否认和欺骗活动旨在误导对方情报部门，包括在情报渠道中掺入虚假信息，以使对手做出误判和决策。哈马斯充分利用了这一点。
首先，哈马斯利用以色列的强势心态主动示弱，事先给公众留下哈马斯没有能力与以色列进行大规模对抗的假象。
其次，以建设民用设施为掩护，秘密建设庞大的隧道系统，有些隧道口就建在以色列边境的眼皮底下。据统计，自2014年1月以来，已有4,680辆卡车载有18.1万吨碎石、铁、水泥、木材和其他物资通过凯雷姆沙洛姆过境点进入加沙。这些材料很大一部分被用于隧道工程建设，历时多年竟没被以色列发现。
再就是，哈马斯改变秘密通信方式，以确保信息传递安全。如哈马斯停止使用手机和电脑等数字设备，以避免信息泄漏和被跟踪，通过嵌入加沙地下隧道网络中的硬连线电话进行了两年的通信，一些重要命令改用原始的口头传达。这使以色列以信息技术打造的情报搜集和监控系统难以发挥应有的作用。
结果，以色列被哈马斯的战略假象所蒙蔽，在以色列远程控制系统监控下，哈马斯开始了长达数年的秘密准备，直至10月7日哈马斯发动“阿克萨洪水”突然袭击，也没有引起以色列的怀疑和做出任何防备。
对信息时代情报系统的教训和启示
伴随着以色列的强烈反击，多国情报部门也开始反思以色列这次情报失误的教训，并希望从中得到一些启示。
任何情报失误都是情报系统潜在问题的反映，需要进行事后分析研究和新的审查评估。如同类似于 9/11 委员会进行的事后调查，以全面分析相关情报和导致情报失误的成因。但肯定有一些教训值得汲取——不仅对于以色列情报和安全机构，而且对于全球情报部门也是一种启示。
**一、情报机构任何时候都不能低估对手。**长期以来，以色列非常重视情报系统的建设，特别是取得的一些成就后不断扩大以色列情报机构的影响力。这也使以色列情报机构滋长了过于自信和自满情绪，主观认为哈马斯不会发动重大袭击，因为哈马斯现有实力无法击败以色列。所以对相对较弱的对手具有轻视和偏见，这次对哈马斯的情报失败就充分说明了这一点。
对此，以色列摩萨德前情报司司长哈伊姆·托默指出：距上一次以色列情报机构出现重大失误，已经过去了整整50年。我们再次被一种盲目所害，被一种认定哈马斯不敢这样做的信念所害。
从以色列获取的一份哈马斯计划来看，哈马斯进行了“多年的计划”——以色列国防军和其他以色列情报机构根本没有将这一努力视为威胁。以色列防务评论员阿莫斯·哈雷尔在《国土日报》上写道：“实际上，成百上千的哈马斯人员已经准备了几个月的突然袭击，但没有泄露出去。” “结果是灾难性的。”
**二、要用创造性思维进行科学分析准确评估。**近年来，在以色列的强势重压下，哈马斯改变了策略，主动示弱，从而使以色列对哈马斯的真实意图产生误判。在以色列领导层思维定式的影响下，再加上以色列内部矛盾造成的认知偏见，使以色列对哈马斯的评估出现严重偏差，被哈马斯的战略假象蒙骗。给公众留下了这样的印象：在准备这次大规模行动之前，哈马斯不愿意与以色列发生战斗或对抗。
因此，在以色列看来，哈马斯不会发动大规模袭击。部分原因是以色列正为和平提供经济激励（即通过监督卡塔尔资金向加沙的转移）。以色列也开始相信哈马斯的意图已经软化，或者哈马斯可以在两国解决方案没有取得进展的情况下受到遏制。所以，以色列安全机构越来越将哈马斯视为对治理、寻求发展加沙经济和提高加沙 230 万人民生活水平感兴趣的参与者。
近年来，以色列允许多达18,000名来自加沙的巴勒斯坦劳工到以色列工作，他们的工资比贫困的沿海飞地高出约10倍。以色列安全机构认为“胡萝卜”是保持相对平静的一种方式。
这些认知偏差，导致以色列情报分析师“低估或忽视与早期判断相矛盾的证据，而重视以往证实已经持有的评估的证据。”
问题在于主观因素凌驾于科学分析之上，难以做出准确的分析和评估，必然导致严重后果。所以必须要用创造性思维改变思维定式，在科学分析的基础上消除偏见，这样才能作出准确分析和评估。
**三、重视新技术但不能忽视老式手段。**先进技术的应用使以色列占据明显的优势。与此同时，以色列安全和情报部门越来越依赖技术手段来获取情报。然而，哈马斯却找到了逃避技术手段侦察和搜集情报的方法，使以色列无法完全了解他们的真实意图。
以色前列情报官说，哈马斯似乎“回到了石器时代”，恐怖分子停止使用可能暴露他们的技术，不再使用手机或电脑，而是在专门防范技术间谍或转入地下的房间里开展敏感业务。这位情报官认为，失败不仅仅限于情报收集，以色列安全部门未能根据他们收到的情报准确地作出判断，最后则形成对哈马斯意图的误判。
美国官员和情报人员认为，以色列未能预测加沙的愤怒爆发主要是由于缺乏想象力。哈马斯可能通过老式的反情报措施掩盖了此次行动的计划，例如亲自召开计划会议，以及远离以色列人可以追踪信号的数字通信。
事实正如此，哈马斯在10月7日对以色列发动突袭的命令，正是通过古老的“口口相传”下达的。突袭一开始，首先用无人机摧毁以色列的监控系统和传输信号的蜂窝塔，让以色列的情报系统陷入盲区，为其达成目标创造了有利条件。
由此看来，先进的情报技术也有脆弱的一面，“口口相传”或是“鸡毛信”等古老的信息传递方式，在信息时代仍然可以发挥作用。
哈马斯袭击之后，以色列安全机构必将进一步调查现存弱点并进行改革。分析认为，从这次情报失误至少可以得到如下启示：情报机构任何时候都不能低估对手，无论对手是强还是弱，更要战胜自满情绪并及时纠正和消除偏见，并以创造性思维加以分析思考，科学评估，去伪存真，进而作出准确的评估和判断，为正确决策提供可靠依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