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eafox | 中亚考察体会：6个细节，值得细品

【文/teafox】

出国多了，就会发现，账面上人均GDP差不多的国家，实际的购买力却相差很远，最好的例子就是，中国与哈萨克斯坦，两国的人均GDP都是一万美元出头。

哈萨克斯坦的特点是，但凡草原上有的东西，价格就低，比如牛羊肉、牛奶、等等。但凡工业产品，价格就贵。中国除了个别农产品，几乎所有东西都比哈萨克斯坦便宜！

举个例子，电动车极氪001在中国价格为26.9万起，而在哈萨克斯坦的价格为2865万坚戈起，相当于人民币43万起，是中国的1.6倍。根据我的体验，这个比例也就是目前两国之间，大多数工业品的价格差。

另外，乌兹别克的情况更加有代表性，它的五个邻国也都是内陆国，因此也被称为“双重内陆国”。乌兹别克绝大多数的工业品都要从中国进口，中间还要经过哈萨克斯坦，时间长、费用高，所以，他们非常渴望“中吉乌铁路”，这是后话，这里先不说。

哈萨克斯坦地广人稀，家里有矿，彻底放弃工业化，万物皆从中国进口。乌兹别克人口众多，资源贫乏，发展工业不是选择之一，而是唯一的选择，各位可能好奇了，交通闭塞、产业链落后的乌兹别克斯坦，能发展工业吗？我也是带着这个疑问，来到乌国。

一路上，我记录了很多细节，选择其中6个，与大家分享。

酒店牙具

在中亚，一般的酒店和民宿，都不提供牙具，我本以为是为了环保，后来发现，环保只是一个噱头。在大城市里，只要你坚持，老板就会抠抠搜搜地从柜子里取出牙具给你，并且默认只给一副。而在一些小城市，无论你怎么说，老板也只同意卖你一副，价格大约10人民币，而当地人每天的收入还不到30人民币。

这样的牙具是不是很眼熟？没错，明显就是made in china，在中国，但凡像样的连锁酒店，都会量身定做，至少打上自己的logo，只有小规模的低端酒店，才会选择这种通用产品。

左下角的硬币为100索姆=6分钱，如果买一副牙具，需要170个这样的硬币，每个硬币约3克，总计约一斤。

自行车坐垫

在塔什干，我的民宿老板也算一个家境殷实的中产，他的儿子有一辆自行车。我本来想借来骑一下，但走进一看，坐垫耷拉着。老板见状，连忙解释道，这坐垫坏了很久了，等下次从速卖通集中采购的时候，从中国买一个。“速卖通”相当于阿里巴巴和淘宝的海外版，在前苏联地区占有率很高。

一个普通的自行车坐垫，在中国只要35民币，我也买过一个，质量非常好，比原配更舒适，但老板说，在乌国的实体店，要150人民币。速卖通虽然便宜，但属于跨境贸易，要集中采购才划算，一方面可以节省运费，另一方面也可以节省报关费用。老板说，运费最低为50元/公斤。

一个坐垫才35，加上运费和关税就超过100元，但即便如此，还是比乌国本地价格便宜。这就是工业能力的差距，同样的钱，在中国经用，在乌国不经用。更何况，乌国人民的收入只有我们的五分之一。

新能源汽车

在中亚，特斯拉几乎没有市场。我本以为是特斯拉价格太贵，但后来才知道，当地人普遍反映，特斯拉配置太简陋。原来，特斯拉的极简风格在欧美和中国一线城市粉丝众多，但在中亚却没有市场。发达经济体的消费者见多了奢华风，开始回归简约，但是，中亚的消费者还没体验过浮夸，当然更喜欢中国新能源的丰富配置。

语音操作、自动停车、座椅按摩、卡拉OK、全景天窗、大沙发、大屏幕、大冰箱，这些才是中亚人民喜闻乐见的配置。特斯拉的简约，在中亚人眼里就是简陋，格调拉得很高，但曲高和寡，这就是现实。

中国汽车在哈国和乌国的局面也不尽相同。哈国本身是产油国，汽油便宜，所以，当地人购买的新能源车，都是以中高端车为主。最常见的居然是极氪001和理想。

乌兹别克，又被称为“被雪佛兰统治的国家”，在巅峰期，雪佛兰竟然占到该国乘用车销量的94%！长期的垄断，却只维系了乌国组装汽车的能力，始终没有形成汽车产业链，产品线完全落后于时代。

在乌国的街道上，你总是能在乌泱泱一片的雪佛兰中，看到惹眼的比亚迪。在该国，卖得最好的新能源车，就是比亚迪宋混动版。乌兹别克的人均GDP只有2千美元，不到中国的五分之一，能买得起比亚迪的，可都是有钱人。我曾经看到一个结婚车队，全部都是比亚迪宋。

有意思的是，车尾的“比亚迪”三字和车头的“宋”字标签依然保留，而出口西方的比亚迪一般都要换标，比如说元plus，就改名atto 3，一切汉字都消失。相比之下，中亚人更乐意接受中国产品，不介意中国标志，并以此为荣，甚至可以说，塔什干人对比亚迪的接受程度，甚至比中国一线城市还高。

一方面乌国是贫油国，石油靠进口，另一方面，乌国的基础设施较差，充电桩还不够普及。混动新能源，一方面可以省电，另一方面没有里程焦虑，特别适合乌国的情况。

比亚迪汉在中国的起步价是20.98万，还有优惠，而乌国的起售价为6.1亿索姆，折合人民币35万，贵出很多。比亚迪宋的110公里续航版，中国售价为15.98万，而在乌国，起售价为3.67亿索姆，折合人民币21万，差距不太大，也算是业界良心了，所以，在乌国比亚迪宋的销量才这么好！

高铁

很多人都不知道乌兹别克还有高铁，真的有，只不过，列车来自西班牙，造型有点奇葩，速度也没那么快。从塔什干前往撒马尔罕，我坐的是中亚唯一的高铁线路，只有在一小段路线可以达到时速250公里，全程344公里，2个月前，我买票的时候，只要10万索姆，折合60人民币。现在去查，已经涨到17万索姆，96人民币。虽然涨价了，但平均每公里不到3毛，比中国的高铁还便宜，应该也是全世界最便宜的高铁。但乌兹别克的人均GDP只有中国的五分之一，很多人一个月的收入只能买5张高铁票。

乌兹别克斯坦是中亚人口最多的国家，首都塔什干人口320万，第二大城市撒马尔罕人口60万（市区人口），两地之间的铁路，相当于我们的京沪线，但车次却少得可怜。一天居然只有16对列车，其中，高铁只有6对。

乌国的高铁票，我提前2个礼拜，才能订到，可想而知，票源多么紧张！而就在供不应求的情况下，依然不加车，为什么呢？

**首先，列车数量少。**西班牙的进口货，价格高，数量少，基本上就是为了装点门面，像中国城市之间，高铁动辄超过一百对，放眼全世界，也是非常奢侈的配置。乌国实在办不到。

**其次，运行成本高。**乌国是贫油国，但列车都是内燃机，要消耗大量石油，成本极高。可能有人会说了，像中国这样，用电力高铁，不是更香吗？电力高铁的前提是运量足够多，才能覆盖电网的成本，乌国显然也办不到。

**再次，火车票价低。**高铁票96元，普通列车的空调软座，票价60元人民币，也很便宜。

总而言之，乌国不能生产高铁，于是只能进口，进口货价格高，数量少，运量也少，运量少，就不能建设电气化铁路，只能用内燃机，于是成本更高，又进一步制约了运力的提升。这是一个恶性循环，也是绝大多数发展中国家，不可逾越的障碍。

从上面几个例子看出，中亚地区，从老百姓日常用品的轻工业，到汽车火车的重工业，都非常拉垮。这种拉垮不仅拉低了老百姓的购买力，更要命的是，工业是新经济的基础，没有工业就没有新经济，而没有新经济，国家就没有未来。

再让我举几个例子。

票务系统

出发之前，我就听说，在中亚地区买火车票，是一件很头疼的事，就算自由行，也有很多中国人委托第三方购买。亲自体验过后，我才知道其中的艰辛。

乌兹别克斯坦国家铁路的官方网址，曾经是uzrailway.uz，但已经作废，新的网址，搜索引擎上几乎搜不到，只有去各大论坛上看网友提供的消息，目前能用的网址是chipata.railway.uz。感觉这个国家的铁路系统随意性非常强，可能是原来的域名到期了，续费要价太高，于是就换了一个便宜的，这种事情很多小企业都干过。

网站提供三种语言，乌兹别克语、俄语、英语。支付过程非常麻烦，刷新速度极慢，数据提交严重滞后，好几次钱已经扣了，出票却失败，于是只能等待退款，折腾多次才成功。

最奇葩的是，结算居然要通过远在天边的英国，这你受得了吗？Stripe是一家支付服务提供商，总部在爱尔兰都柏林，也许就是这个原因，最后结账货币为英镑，日不落帝国虽然谢幕几百年，但帝国的余晖依然能在中亚地区的结算市场，分到一杯羹。

其实IT行业里所谓的bug，必须要有大量的工程师，持续优化，才能逐渐消除。哈萨克斯坦的人口只有1900万，乌兹别克斯坦人口3600万，没有工业化，就没有资金投入教育，没有教育就没有码农，市场小导致需求少，应用场景也少。一方面，培养不起码农，另一方面，码农锻炼机会也少，这是一个“双向死循环”，完全无解！

共享滑板车

中亚地区最大的IT平台是来自俄罗斯的yandex。在中国，最后一公里一般都是共享单车或者共享电动车，在中亚完全没有。yandex推出了电动滑板车。

也许是为了讨好年轻人，也许是因为政策关系，可能电瓶车不能推广。但我认为，主要还是价格问题。大规模制造，最后拼的就是物料成本，肉眼可见，滑板车的物料成本低，电池容量也低。但年轻人喜欢，看起来够酷！

我尝试了一次，共用了14分钟，145坚戈，折合2.3元人民币。这个价格比宁波的共享电动车还贵。

但使用体验很差，滑板车轮子小，速度低，启动慢，最要命的是，一旦遇到沟沟坎坎，简直就是灾难，要么人力扛着走一段，要么就停用。这谁受得了呢？这玩意儿，与其说是交通工具，不如说是玩具。因为竞争者少，yandex依然不紧不慢，消费者爱用不用。

这里说一句，哈萨克斯坦的yandex，至少在财务上，与俄罗斯的母公司是完全分离的，可以绑定VISA信用卡，不受制裁的限制。问题是，中国的同行还没来呢，就这服务水平，怎么跟美团、支付宝、微信竞争呢？如果中国的IT平台大举进入中亚，北方大哥又作何感想呢？是心甘情愿让出市场？还是千方百计从中作梗？

写在最后

从软件到硬件，中国不仅是中亚国家最好的选择，也是唯一的选择。在这个地球上，数字服务有谁卷得过中国大厂？制造业，又有谁拼得过我们？理论上，一带一路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但中亚各国之间，经济水平差异大，地缘纠葛复杂，另外还有北方大国心有不甘。中国企业怎么顺利进入中亚？一带一路进展如何？在中亚，我看到了中国企业完全不一样的思路，用一句话概括，那就是：时间有利我们，避免过于热心肠，形势比较复杂，优先考虑白手套。

至于具体如何，且听下回分解。